衛景明又開口,“我看妹妹今日心情不佳,可是有什麽煩難事?”


    顧綿綿又深沉地看著他,看得衛景明心裏發毛,立刻悄悄把自己從頭到腳看了兩遍。我頭發亂了?我衣服破洞了?我臉上有髒東西?


    一切妥帖,那綿綿為何這般?


    衛景明把頭湊近一些,低聲問道,“妹妹,你為何總是看著我?”往常綿綿看我,都是眼帶歡喜的,不像今日這樣苦大仇深。


    顧綿綿暗自思索,我若直接問,他定然不會承認。我若不問,他豈不是以為我是傻子,要是真的天天夜裏來蹲我的屋頂,我成什麽人了。


    她心裏轉了兩圈,馬上有了主意,她故意用那天嚇唬孟氏的嗓音問他,“衛景明,你輕功這般好,是不是經常半夜出去浪蕩?”


    這聲音聽起來真瘮人,衛景明嚇了一跳,立刻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熱的,沒事。做完這些,他又罵自己,怎麽相信什麽俯身的鬼話。綿綿這樣,肯定是想知道些什麽。


    旁邊的顧岩嶺呆了呆,姐姐怎麽大清早的就扮鬼?衛大哥別嚇到了。他悄悄覷了一眼衛景明,發現他並不害怕,立刻繼續背書,分出一隻眼盯著這邊。


    衛景明把顧綿綿的話仔細品了品,馬上坐立不安起來,綿綿這是什麽意思?怕我半夜去逛窯子?偷雞摸狗?啊呀,老天爺,她定是昨晚上看到我站在她屋頂了!


    衛景明趕緊陪笑,“妹妹多慮了,小吳大夫說我內虛,要多睡覺,沒事我晚上從來不出門,天一黑就關門睡覺。昨兒晚上不是要整治那劉婆子麽,所以才出城的。”


    顧綿綿不好再細問,但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心。這個二百五,肯定經常半夜出門,不然小吳大夫怎麽會說他內虛。


    衛景明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趕緊打岔,“妹妹不知道,昨兒那劉婆子,我紮她一百多針,她疼的都哭了,求爺爺告奶奶,也不想想,劉三姑娘那麽小的娃,怎麽受得了。那劉老頭也是,一個男子漢,疼的尿褲子了!呸,這一對老賊,要是敢再虐待孫女,我還要整治他們!”


    顧綿綿的心忽然軟了下來,罷了,這個二百五雖然不正經,但確實是個好人。劉三姑娘那個可憐的孩子,要不是遇到衛大哥,誰能替她伸張正義呢,連劉太太也隻是哭了一場作罷,不敢忤逆公婆,還在自責自己沒生出兒子來。


    顧綿綿摸了摸旁邊弟弟的頭,聲音恢複了正常,“劉三姑娘也是可憐,衛大哥,既然做了這事兒,你別聲張出去,平白惹麻煩,能對自己孫女下這樣狠手的人,定然不是個善茬。”


    說完,她又囑咐顧岩嶺,“小郎也別說出去。”


    顧岩嶺點頭,“姐姐放心,我不會說的,劉三姑娘真可憐。”


    衛景明逗趣,“岩嶺,你要是可憐她,長大了娶她做媳婦好不好?”


    顧綿綿立刻罵他,“快別胡說,岩嶺還小呢,別教他這些。”


    三個人一起絮絮叨叨說了一陣子的話,阮氏喊大家吃飯。


    顧季昌今日似乎也有心思,總是看衛景明。衛景明知道,嶽父肯定也在懷疑昨晚的事情。


    顧季昌見衛景明老神在在,忽然開口道,“壽安,你在屋外頭租的那幾間屋子,一個月多少錢?”


    衛景明心道不好,嶽父想抄我的家。他隻能硬著頭皮道,“顧叔,一個月一百二十文錢。”


    顧季昌忽然對著衛景明笑,“你叫了我這麽久的叔,還救過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原想著讓你來我家裏吃飯,咱們也能每天親近親近,但又累得你每天跑來跑去。你看這樣好不好,華善一時半會也不會成親,你搬來跟他一起住,也能省些房錢。一百二十文也不少了,夠我們家好幾天的菜錢。”


    顧家人口多,每天葷的素的再加孩子們的零嘴,一天至少得花二三十文的菜錢。


    薛華善聽到後,立刻滿眼期待,“衛大哥,你來吧,東廂房那麽大,我一個人住不下。你要是嫌我的床小,我再置辦一張床,咱們一人一間屋,中間那個明間咱們共用,這樣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去衙門一起回家。”


    顧綿綿心裏大喜,還是我爹好,我正愁不知道怎麽處理這事兒,爹就幫我解決了。讓他和大哥睡一個屋,他總不能半夜三更再跑出去。


    衛景明看著顧綿綿和顧季昌都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薛華善和顧岩嶺一臉期待,阮氏似笑非笑,他能不答應嗎。


    他立刻笑得臉上開了花,“那感情好,多謝顧叔為我考慮。隻是我這樣混吃混住的,總得交些房錢。”


    阮氏連忙道,“壽安,你這就是多慮了。你每天教華善學功夫,教小郎讀書,真要是論起來,我們還得給你束脩錢。以後你也別買菜了,我們吃什麽你吃什麽。”


    衛景明雖然很高興能日夜和綿綿在一起,但這樣一來,他以後想單獨行動太難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來青城縣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找綿綿,現在能住到她家裏,還有什麽不高興的。要是以後真有什麽行動,我直接告訴她實話,她定然會幫我的。


    衛景明想明白了後,心裏複又高興起來,對著顧綿綿粲然一笑,然後回答阮氏的話,“那就多謝嬸子了,以後我也能過上有家的日子。”


    這話說的阮氏和顧綿綿都心裏一軟,剛才還因為衛景明的笑臉而有些發愣的顧綿綿立刻低下了頭,這個二百五沒事笑什麽。


    顧季昌給衛景明夾了個煎餃,“吃吧,以後就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顧季昌越來越篤定,這小子雖然神秘,應該不是我家的敵人。


    當天下午,顧季昌給衛景明放假,讓他去退房,搬家。


    衛景明能有多少東西,就是幾件衣裳,隨便打個包袱就能帶走。一到顧家,阮氏就帶著顧綿綿幫他鋪床疊被。


    顧綿綿把他的包袱抖開,發現裏麵有一身純黑的衣裳,像極了他第一次半夜進她房間裏穿的那身衣裳。


    衛景明做手勢,示意她趕緊藏起來,顧綿綿立刻放到別的衣服底下,然後把所有的衣裳都放到了旁邊的一隻箱子裏。


    阮氏對衛景明道,“你和華善都大了,睡在一張床上擠的很。這是原來家裏剩下的一張床,雖然小了點,也夠你睡。這隻箱子給你裝衣服,這裏還有一張桌子,給你放些東西,明日我再幫你弄點別的家夥事兒。”


    衛景明正和顧綿綿在阮氏身後用眼神說話,衛景明指了指顧綿綿頭上的牡丹花,意思是很好看。顧綿綿微微有些臉紅,也指了指他的腳,又指了指西廂房,意思是我給你做了一雙鞋。衛景明給她作揖道謝,顧綿綿指了指旁邊的一本書,意思是我看完了。


    阮氏一回頭,見到二人擠眉弄眼,有些哭笑不得,“有話好好說,莫要作怪。”


    衛景明趕緊笑道,“嬸子,我逗妹妹玩呢。還勞動嬸子給我鋪床,辛苦嬸子了。”


    阮氏擺擺手,“無妨,官人昨兒告訴我了,以後就把你和華善一樣對待。我也不會別的,隻能照看好你的吃喝吧。”


    就這樣,衛景明在顧家住了下來。


    阮氏夜裏和顧季昌說悄悄話,“官人,你把壽安弄到咱們家裏來,外頭人會不會說閑話?”


    顧季昌正在看衛景明給顧綿綿寫的書,上麵的案子真是千奇百怪,他看的十分入迷,聞言連頭都沒抬,“娘子,咱們家特殊,閑話就沒斷過,管那些做甚。”


    阮氏不再多問,見他看的津津有味,笑了笑沒吱聲。想看就直說唄,還拐彎抹角問女兒要。


    西廂房的顧綿綿看著針線筐裏的那雙鞋,鞋是阮氏讓是她做的,但顧綿綿多做了一雙襪子放在裏麵。她伸頭看了看正房,見正房熄了燈,端著盆子出來倒水。


    衛景明聽到動靜,立刻也把自己的衣服端了出來。


    薛華善奇怪,“衛大哥,你要去做甚?”


    衛景明笑,“我去把自己的衣裳洗洗。”


    薛華善想了想,“我的衣裳好像都是妹妹和義母洗的。”


    衛景明端著盆子往外走,“我才來,怎麽能隨便勞煩嬸子和妹妹。”


    他剛推開門,看到顧綿綿正往西廂房去。顧綿綿見他往井台旁邊去,奇怪問道,“衛大哥,你大晚上打水做甚?”


    衛景明說要洗衣服,顧綿綿趕緊過去,搶下他手裏的盆子,“大半夜的,哪能叫你洗衣裳。給我吧,我明日早上一起洗了。”


    說話的空擋,她把那雙鞋遞給了衛景明。


    衛景明有些奇怪,往常給他做鞋,都是大大方方的給,怎麽今日偷著給。他搓搓手,看看正房,知道老嶽父正在偷聽,悄悄接過鞋,連忙道,“多謝妹妹,明日我早起劈柴。”


    顧綿綿感覺到他接鞋的時候趁機在自己手上蹭了一下,趕集拿開手,把盆子放在一邊,“快些去睡吧。”


    衛景明伸手摸了摸顧綿綿的頭發,“妹妹也去睡吧,別怕,有我在呢,什麽賊都不敢來。”


    顧綿綿趕緊打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衛景明偷偷笑,把鞋子藏在懷裏,回了東廂房。


    顧綿綿回到屋裏後,忽然倒在床上笑了起來,她在那雙襪子的腳背上各繡了一隻小烏龜。


    哈哈哈哈哈,顧綿綿在床上滾了兩圈,讓你上我房頂!


    衛景明回去後就把房門關上,拿出那雙鞋子左看右看,沒有異常,憑著錦衣衛的直覺,他在鞋裏麵掏了掏,果然掏出一雙襪子。


    他高興地立刻想套在腳上,再一摸,不對,有刺繡,然後一看。謔,兩隻紅彤彤的小烏龜,一隻腳背上一隻。


    哈哈哈哈哈,衛景明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綿綿真是調皮。不過這小烏龜煞是可愛,倒是可以穿一穿。


    衛景明拿著襪子仔細摩挲,內心又有些感動。沒有阮氏首肯,顧綿綿不敢隨意給他做鞋。但她知道光有鞋也不行,又悄悄加了雙襪子在裏頭。


    還是綿綿心疼我。


    衛景明把小烏龜在臉上蹭了兩下,我就喜歡小烏龜!


    衛景明第二天早上就穿上了小烏龜,可惜在鞋裏麵,他也無法展示給人看。


    顧綿綿見他總是看著自己笑,假裝不在意,“衛大哥,昨兒準備的褥子,睡得可好?”


    衛景明連忙道,“多謝妹妹,甚好甚好。”說完,他繼續看著顧綿綿笑。


    顧綿綿也不甘示弱,看了看他的腳。衛景明笑得越發意味深長,還故意把腳伸出來讓她看。


    當天下午,衛景明回來的時候帶了一隻小狗。那小狗剛剛斷奶沒多久,肉乎乎的煞是可愛。


    顧岩嶺立刻抱著小狗不撒手,阮氏笑道,“這東西養起來好,就是命短,過幾年就沒了,平白讓家裏人難過。特別是小娃兒親手養的,也不知要哭多少場才行。”


    衛景明想了想,“嬸子,我給它取了個小名兒,叫小烏龜怎麽樣?希望它能長壽。”


    顧綿綿頭一個忍不住笑了起來,阮氏也撐不住笑了,“一條狗,叫小烏龜,這可真是少見。”


    顧綿綿覺得他就是故意的,但她又不好說出來,一邊笑一邊橫了他一眼。


    衛景明摸摸小狗的腦袋,“給岩嶺玩,長大了還能看家。平日裏我們不在家,嬸子和妹妹單獨在家裏,也不大安全。”


    阮氏不在意家裏多了條小狗,把照顧小烏龜的事情交給了顧岩嶺。


    小烏龜長得很快,衛景明在顧家住了十來天,它就能滿地撒歡亂跑。家裏人每天小烏龜小烏龜的叫,外頭人聽說後都大笑不止,沒幾天工夫,整條巷子的人都知道了,顧班頭家裏的狗叫小烏龜。


    等薛華善發現衛景明的襪子後心裏奇怪,衛大哥怎麽如此鍾愛烏龜。


    他不好問出口,衛景明主動把腳伸出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烏龜長壽啊。我爹娘早逝,我希望自己能把他們那一份都活夠本。”


    薛華善立刻不再問,還安慰他,“衛大哥人中龍鳳,早晚非池中之物。”


    衛景明摸了摸腳麵上的小烏龜,“多可人疼呀。”


    薛華善也覺得那小烏龜很是可愛,心想什麽時候讓妹妹也給我繡個別的。


    衛景明已經好久沒有半夜三更出門了,他睡在東廂房,夜裏稍微一豎起耳朵,就能聽見西廂房的動靜,也不用去爬房頂,因睡得好,他越來越精神,眼睛周圍一點青色都沒有,整個人越發顯得風流俊俏。


    每天早起就能看見媳婦,晚上回來也能看見,還能吃她做的飯,衛景明覺得這日子美極了。至於那個黑衣人,衛景明並沒有把他放在心裏。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方家還會來的。與其提心吊膽,不如養好精神,有他在誰也不能把綿綿帶走。


    哼,方侯爺,我抄了你家一次,不介意再抄第二次。衛景明看著自己的手,等方家再來人,我得告訴綿綿真相。不破不立,到時候不讓你們來找,我主動去京城。


    他不在意,顧季昌卻始終不能放下。他在青城縣還沒看到這等好手,難道是壽安招來的?


    他又不好明著問,一直憋在心裏。


    這天,快班有個衙役家裏添了個孩子,請所有同僚們去他家吃喜酒,顧季昌帶著衛景明和薛華善一起去。顧季昌送了一份禮,衛景明單獨送了一份禮。薛華善想下禮,顧季昌沒讓他下。


    衛景明今日穿著顧綿綿給他做的大紅衣裳和新鞋鞋,頭發綁的一絲不亂,整個人神采飛揚,端著酒杯像隻花蝴蝶一樣在場中轉,和人家拚酒,還給了那個新出生的小娃一對銀手鐲。


    他摸了摸小娃的小胖手,“多可愛的孩子呀。”


    旁邊有人開玩笑,“你別急,等你有了娃,更好看呢。”


    衛景明笑眯眯的,“那是,你們誰有我好看。”


    大夥兒都哈哈大笑,笑的中途還悄悄看顧季昌。顧季昌是班頭,不好和大家嘻嘻哈哈,薛華善性子內斂,坐在顧季昌身邊,衛景明隻能代為交際。


    大夥兒聽說衛小哥兒住進了顧班頭家裏,心裏都暗自嘀咕,難道顧班頭看中了這個小白臉?但誰也不敢多問一句,不要看人家是個小白臉,功夫高的很,萬一惹毛了他,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也不知誰起哄,吃酒吃到一半的時候,都來敬顧季昌酒。天可憐見,顧季昌那點酒量,哪裏經得住大家灌,兩輪下來,他就趴下了。


    等滿月酒吃完了,顧季昌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呢。衛景明謝絕主家留客的好意,背起顧季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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