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綿自從做了“裁縫”,每個月掙的錢比顧季昌明麵上的俸祿還要多。那可不嘛,能讓家裏人體麵上路,誰家也不會小氣。衙役們的俸祿全靠縣太爺發,張大人那個小氣鬼,從來不會多給一文錢。


    顧綿綿托薛華善買的好料子,給顧季昌做兩身夏衣,給顧岩嶺做一雙鞋,剩下的給薛華善做個荷包,再剩下的,嗯,給衛大人也做雙鞋吧,酬謝他每日辛苦照顧我爹。


    聽說吳遠上門來了,顧綿綿有些不好意思。她正要回西廂房躲一躲,吳遠卻叫住了她,“姑娘且等一等。”


    吳遠先給從正房出來的阮氏行禮問好,然後走到顧綿綿麵前,伸出兩根手指,“我給姑娘看看脈。”


    這個理由極好,正好被一隻腳跨進門檻的衛景明聽見了。


    這個呆子什麽時候這麽聰明了?


    顧綿綿想說自己並沒有出痘,吳遠卻微笑著道,“姑娘早些時候受了風寒,我看看好了沒。”


    阮氏點頭,“綿綿,讓小吳大夫給你看看。”


    顧綿綿隻能當著眾人的麵伸出手,吳遠從針線筐裏拿出一塊布,裹成脈枕的樣子,放在顧綿綿的手腕下,當場開始看病。


    衛景明看見吳遠那兩根手指頭搭在顧綿綿白淨淨的手腕子上,心裏頓時酸的能釀二斤醋。


    哼,你看病就看病,你耳朵尖紅什麽,你的腿悄悄抖什麽。


    衛景明眼睛多尖,一打眼就看出了吳遠的異常。趁著吳遠診脈的功夫,他和阮氏以及薛華善打過招呼,又從懷裏掏出個小玩意送給顧岩嶺,然後站在一邊盯著吳遠。隻要他再敢多靠近一步,衛景明準備用小石頭彈他的膝蓋骨。


    吳遠用心聽脈,他努力忽視手指尖溫軟的觸感,很快拿開手,“姑娘好的差不多了,還是要再養幾天。白天天氣好,可以曬曬太陽,夜裏不要吹了風。稍後我讓藥童送些藥過來,按時吃即可。”


    阮氏客氣道,“多謝小吳大夫,華善,給診金。”


    吳遠推了回來,“嬸子,我就是來看看,不要錢。”


    阮氏笑,“看病不要錢,吃藥總要錢。”


    吳遠想了想,片刻後道,“給顧姑娘吃藥,不要錢。”


    顧綿綿呆住了,大庭廣眾之下,小吳大夫怎麽說這樣的話?天呐,等會兒大哥肯定又要笑話她。


    衛景明頓時酸的鼻子都歪了,隻恨自己上輩子怎麽沒學點醫術。


    忽然,他看到旁邊的針線筐裏有一雙鞋,他用眼睛一量,發現和自己的腳一般大。


    衛景明大喜,也不顧那鞋還沒做好,高興地拿了起來,“妹妹,多謝你給我做的鞋,這針線真好,我正好沒鞋穿呢。”


    說完,他個臭不要臉的立刻把鞋套在了腳上。


    顧綿綿急了,“衛大哥,那鞋還沒做好呢。”


    吳遠剛才還熱騰騰的心瞬間涼了下來,他看看那雙鞋,又看看顧綿綿。


    阮氏忽然發現了有些不對,憑著本能出來解釋,“衛小哥兒,我家官人怎麽樣了?多謝您替我照顧官人,我本來說自己給你做雙鞋的,可惜手藝不大好,就把活兒交給了綿綿。我們綿綿手藝最好了,家常我都不用動手,一大家子的鞋襪衣裳都是她在打理。”


    吳遠剛才黯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來。


    第11章 打機鋒翁婿對話


    衛景明臉皮其厚無比,仿佛沒聽見阮氏的話一般,“妹妹,這鞋真合腳,我都沒給你尺寸,就做的這般好,可見妹妹用心。”


    吳遠聽見他一口一個妹妹,略微有些刺耳。他已經認出來這是那天向他問路的人,有些無禮。


    衛景明這些日子一直沒有去吳家,一來他有空就想來偷偷看顧綿綿,二來他也確實太忙了。他和吳遠早晚要為了顧綿綿爭起來,現在確實不好上門拜訪稱兄道弟。


    顧綿綿沒想那麽多,笑道,“衛大哥,你快把鞋脫了。等我做好了之後,還請您把我爹的衣裳也給他帶過去。”


    衛景明脫了鞋,雙手遞給顧綿綿,“妹妹辛苦出力,怎麽還能讓你破費給我扯料子,明兒我去買些料子送來。”


    阮氏連忙道,“衛小哥兒客氣了,不過是一雙鞋罷了。”


    衛景明笑眯眯的,“嬸子,我一個人在這邊過日子,吃喝也就罷了,隨便湊合。可穿的到哪裏去弄呢,我又不會做針線,腳上這雙鞋脫了穿穿了脫,連個換洗的都沒有,缺了什麽隻能去買,外頭買的哪裏能有自家做的貼心。”


    顧綿綿自小沒娘,且她娘因為是外地的,本地連個舅媽姨母什麽的都沒有。她爹這邊,祖母不管她,也沒有姑媽。阮氏沒來之前,她和薛華善的吃穿就是瞎糊弄,為此她才努力學針線。


    聽見衛景明把自己說的這麽慘,顧綿綿心裏被勾起了一點同情心,“不過是一雙鞋,衛大哥不用客氣。以後你需要了,隻管來說,我得閑了就給你做。”


    衛景明笑眯眯地道,“妹妹病還沒好透呢,不好總是勞動你。你放心,顧叔那裏好得很,我來給他拿兩件換洗的衣裳,這新的就不要了,找兩件半舊的,隻要幹淨就可以。”


    薛華善又要給錢,衛景明推了回去,“兄弟,你這就是打我的臉了。我來了又吃又拿,怎麽能還要錢,快收起來,不然我生氣了。”


    薛華善看了一眼阮氏,阮氏輕輕點點頭,“這晌午時候也到了,小吳大夫和衛小哥兒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吳遠臉上帶著微笑,“多謝嬸子,因近日有兩個病人要來複診,隻能辜負嬸子的美意。改日有機會,定上門叨擾。”


    阮氏笑著回道,“小吳大夫菩薩心腸。”


    吳遠對衛景明道,“那日一別,竟再未見過衛兄弟,衛兄弟近來可好?”


    衛景明鞠躬,“多謝小吳大夫關心,在下尚好,因著近來忙碌,也沒去貴府拜訪,是我的錯。”


    吳遠仔細看了看衛景明的神色,“衛兄,我觀你眼窩有些青黑,可是身體有不適?”


    衛景明那是熬夜熬的,可不嘛,每天到顧家來蹲到半夜,有時候都到了後半夜了,他還趴在顧綿綿房頂上聽人家姑娘的呼吸聲。等到了白天,他要在衙門裏忙忙碌碌,還要操心怎麽保護顧家人,怎麽避免前世那些悲劇的發生。雖然他年輕,功夫也好,但總是這麽熬,正常人看不出來,吳遠從他的眼底還是看出來了一些。


    衛景明聽到吳遠的話,心裏有些吃驚,他內功已經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常人都覺得他活蹦亂跳,這呆子居然能看出他近來睡眠不足,看來醫術果然不錯。可惜上輩子死的太早,不然說不定也能成一代名醫。


    不過現在說那話還太早,衛景明笑著拱手,“小吳大夫果然火眼金睛,我初來青城縣,總有些水土不服。白天吃飯吃不了太多,晚上睡覺也總是醒。”


    吳遠繼續微笑,眨了一下眼,“衛兄弟可不能仗著年輕不愛惜身體,我這裏有個安神香囊,昨兒才做的,送給衛兄弟吧。”


    說完,他從腰間取下那個香囊,遞給了衛景明。


    衛景明心裏歎氣,這個呆子,總是做些讓人不忍心傷害他的事情。罷了,除了綿綿,以後別的事情,我都可以鼎力助你。


    接過香囊後,衛景明再次謝過吳遠,也想阮氏道別,“嬸子,您把顧叔的換洗衣裳給我,我先回衙門。”


    阮氏早把東西準備好了,一個大包裹,裏麵還有些顧季昌喜歡吃的東西,“多謝衛小哥。”


    衛景明接過包袱,和吳遠一起出了顧家大門。


    兩個人一起走了一截路,衛景明先開口,“多謝小吳大夫替顧妹妹看病。”這話說的,仿佛他是顧家人,吳遠是外人。


    吳遠又是一個微笑,“多謝衛兄弟照看顧叔。”吳遠覺得衛景明能喊叔,吳家和顧家也算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如今又在議親,自己自然也能喊叔父。


    衛景明被噎了一下,好小子,真是絲毫不讓,看來一點也不呆。


    衛景明岔開話題,“小吳大夫什麽時候有空,我去貴府拜謝當日指路之恩。”


    吳遠雙手背在後麵,說話慢條斯理,“衛兄弟客氣了,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拜謝倒不至於。不過衛兄弟要是能來,在下倒履相迎。”


    衛景明之前為了掩飾上輩子身居高位的痕跡,一直裝成個厚臉皮的少年郎,現在見吳遠老成持重,自己也不再偽裝。他身上的威勢一放出來,吳遠忽然又有了那天汗毛倒立的感覺。


    吳遠吃了一驚,看了一眼衛景明,還是那個始終笑嘻嘻的少年,可眼神卻深不見底。不怪吳遠疑神疑鬼,上輩子衛景明掌北鎮撫司時,誰要是被他多看兩眼,就會跟吳遠一樣汗毛倒立。


    衛景明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讓吳遠看不透,“如此,過幾日衛某去叨擾。”


    二人互相拱手告別。


    衛景明先走,吳遠在後麵目送他。等他走遠了,那種被狼盯上的可怖感覺才漸漸消失。


    那邊廂,顧綿綿繼續在東廂房門口做針線,心裏卻有些亂糟糟的。


    小吳大夫每天來看病,卻什麽都不說,用自己的方式關心著她。說實話,放到哪裏,這都是個好男人。


    連阮氏話裏話外也有玉成之意,“綿綿,小吳大夫可真是個貼心人呢。”


    顧綿綿岔開話題,“二娘,舅媽家裏怎麽樣了?”


    阮氏歎口氣,“我現在隻想讓你爹平安出來,再把你的事情解決好。我娘家那裏,無非是少些銀錢罷了。誰家還能一直吃獨食呢,我大哥大嫂有些貪心了。”


    顧綿綿最敬佩阮氏這點,腦袋清醒,從來不會為錢財而迷了雙眼,和她娘家大哥阮老大簡直不像是一個爹娘生的。


    “二娘,聽衛大哥那意思,我爹應該不會有危險。昨兒他就悄悄告訴大哥,張大人寫了辭職奏折,等他滾蛋了,我爹就能回來了。”


    阮氏對天作揖,“那就好,保佑家裏平平安安的。”


    顧綿綿又想到衛景明剛才的厚臉皮,瞬間非常想笑,這個人真是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跟個二百五似的。不過顧綿綿也承認,每次衛景明來了,家裏歡聲笑語都不斷。


    二百五衛景明這會子正在大牢裏,他不允許別人靠近顧季昌,就怕吳家求親的事兒被顧季昌知道了,萬一他出去就答應吳家的親事,自己總不能把吳遠弄死。


    顧季昌見他扛著一大包東西,趕緊起身,“衛兄弟來了。”


    衛景明差點一跟頭栽倒,“顧叔,我求您了,別這樣叫我好不好,平白把我叫老了。我才十七歲,十七歲!”


    顧季昌哈哈笑,“做兄弟還看什麽年紀,我看衛兄弟你樣樣出彩,心裏歡喜,才想和你做兄弟的。”


    衛景明心裏嘀咕,誰想和你做兄弟啊,我隻想和岩嶺做兄弟!


    “顧叔啊,我今日去您家裏了,顧妹妹身子好了許多,嬸子也沒有前幾日那樣焦急了。我給您帶了些換洗衣裳,還有些好吃的。”


    顧季昌見四周無人,悄悄問,“我什麽時候能出去?”


    衛景明小聲道,“顧叔別急,張大人辭官奏折寫上去,上頭要批複,這一來一回,且有的時間浪費呢。不過您放心,他不敢再來找您的麻煩。這會子出去了,他還是父母官,您還要和他打交道,不如等他走了,顧叔再出去,到時候下一任縣太爺說不定也來了,顧叔被上一任縣太爺整治過,正好去投誠拜山頭。”


    顧季昌看了衛景明一眼,小小年紀,卻這麽懂官場,肯定是個有來曆的人,萬萬要讓女兒離此人遠一些。


    衛景明心裏苦啊,不操心吧,顧季昌要倒黴,幫著忙前忙後吧,他反倒懷疑我心裏藏奸。


    第12章 俏顏色美人心亂


    張大人自從打定主意要坑害齊縣丞,每天就開始瞎琢磨。許師爺被他打了一耳光,眼見著張大人要告老,以後前程沒有了,伺候的也沒有以前那麽殷勤。


    還沒等張大人想到好主意,他就聽到青城縣到處都在傳新的謠言。這次謠言可不一般,都說當初一品誥命的話是縣太爺的親女兒傳出去的,原因是被齊二公子嫌棄長得醜,故而嫉妒顧大姑娘的美貌,才傳了流言。


    張大人氣得又把女兒罵了一頓。


    女兒是他的,蠢是蠢了點,但他自己收拾就好,什麽時候輪到別人滿大街胡說了。他還沒下台呢,這些人就開始不把他放在眼裏。


    張大人首先懷疑的就是齊縣丞,他也不去找許師爺,自己想了個主意。他又寫了封奏折,先是舊話重提,說自己年老體衰,不能擔任縣令職務,然後說齊縣丞能力出眾,可捉青城山反賊。天知道青城山到底有沒有反賊,這會子誰也不敢接這燙手山芋。


    顧綿綿聽到流言後,心裏把張五姑娘罵了十幾遍,你和齊二公子的事兒,關我什麽事,我又沒和你搶男人。


    阮氏也生氣,“好好的,把你拉扯進去做什麽。”


    顧綿綿用針狠狠戳了一下手裏的鞋底,“二娘,張五姑娘一向有些呆,保不齊是齊家人想拿我擋槍。”


    衛景明隻管放流言,不管擦屁股。張五姑娘給顧綿綿弄個一品誥命的頭銜,萬一被上頭那些黑心肝的知道了,豈不是又要來搶,幹脆捅破謠言,給顧綿綿省去一些麻煩。


    此時的衛景明正在逛綢緞鋪子呢,他在裏麵挑挑揀揀,買了好幾樣上好的料子。大紅色的他自己穿,淡青色是顧季昌父子三個的,還有一匹桃紅給顧綿綿,那塊銀紅色的送給阮氏。


    別懷疑,衛大人就是這麽騷包。他要穿大紅色的,就憑他的臉,穿上大紅色的衣裳,不愁綿綿不心動。


    付過了錢,衛景明抱著一堆的料子直奔顧家,正好,碰見了剛剛給顧綿綿看過病的吳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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