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綿穿著一身白衣出來了,手裏還拿著針線筐,“二娘,你和這老貨囉嗦個甚。我看她不大會說話,我來把她嘴巴縫上。”


    說完,她欺身走向張嬤嬤,“你這老婆子,我二娘雖說是後娘,從來不曾刻薄我和大哥,你如何敢不敬她?好前程?什麽好前程?我顧綿綿就算做一輩子老姑婆,也不給那些醃臢的糟老頭子做妾。”


    張嬤嬤聽見她說張大人是醃臢額老頭子,頓時氣得的用手指著她,“你敢這樣侮辱張大人?”


    顧綿綿忽然把針線筐扔到地上,左手一把捏住張嬤嬤的脖子,右手揮針,“你一個奴才,狗仗人勢,就敢到我家裏來耀武揚威,既然不會說話,這張嘴就別要了罷。”


    說完,她手上的針快速紮到了張嬤嬤的下嘴唇上,張嬤嬤立刻疼得嗷嗷叫。


    平日裏看著病懨懨的顧綿綿,十根手指卻跟鐵鉗一般,牢牢抓住張嬤嬤的脖子,讓她掙脫不開,那針頭也紮到了張嬤嬤嘴裏。


    阮氏見狀,立刻過來拉開顧綿綿,自己用那針去戳張嬤嬤,“張太太見了我都客客氣氣的,定是你這狗奴才不尊張太太的話在外頭胡作非為。”


    阮氏年輕,張嬤嬤年紀大了,哪裏是阮氏的對手。


    二人你推我往之間,阮氏把顧綿綿推到了一邊。顧綿綿知道,後娘在保護自己的名聲。


    抬禮品的人都驚呆了,立刻過來拉開了阮氏和張嬤嬤。


    薛華善護在了阮氏和顧綿綿前麵,“我們家沒有同意親事,還請你們把禮品抬回去吧。”


    張嬤嬤被紮了嘴巴,烏拉烏拉道,“收了我張家的禮,生是張家人,死是張家鬼。”


    顧綿綿用冷冰冰的聲音道,“張嬤嬤,我這針給無數死人縫過屍體,縫活人還是頭一回。上次用完了,我連洗都沒洗,上頭還有屍油呢。”


    張嬤嬤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後哭著跑了。


    第6章 套近乎流言再起


    顧綿綿見張家如此不要臉,讓薛華善把張家送來的東西都送到當鋪賤賣,得來的錢分發給了城外的乞丐,說是張大人即將告老,臨行請大家吃酒。


    這可把張大人氣壞了,他把顧季昌叫來,準備把他臭罵一頓。


    誰知顧季昌這回不忍了,當場把手裏的刀一扔,“好叫張大人知道,卑職雖然隻是個衙役,卻也不是個軟骨頭。卑職要真是指望賣女兒,當初早就答應府城同知家的求親。同知大人和卑職年紀相當,已經是五品了!這狗屁班頭我不做了,明日我就帶著女兒進京城,把女兒送給那些皇親國戚,從此就吃喝不愁了。”


    頭一次有人嘲笑張大人年近五十隻是個七品,他氣得差點昏厥過去,用手指著顧季昌,“你,你,匹夫安敢!”


    第二天,顧季昌就不來衙門了。


    張大人本來想讓人拘捕顧季昌,被許師爺攔住了,“大人,大人,萬萬不能,衛家小子看著呢,要是被京城知道了,可不好收場。反正禮送過了,到時候直接去接人。”


    既然已經鬧崩,顧綿綿讓薛華善繼續到外麵放流言,什麽張大人強搶民女,張大人年紀大了不知檢點。但張大人似乎鐵了心,絲毫不肯放棄。


    顧家人感覺到了一陣陣絕望,真要是張大人來硬的,顧家根本就沒法反抗。


    吳遠也跟著操心起來,既然是他的病人,他得負責到底啊。


    藥童悄悄問,“少爺,您真看著顧姑娘去給張大人做妾啊?”


    吳遠沒說話。


    藥童又問,“少爺,您是怎麽想的啊?要是,要是您有什麽想法,憑咱們家,也不用怕那姓張的。”


    吳家在青城縣能屹立不倒,是因為吳遠的祖父曾經做過太醫,在外頭還有些人脈,曆任縣太爺多少給吳家一些麵子。


    吳遠想到顧綿綿看到他送去的吃食強迫自己扭開臉的小模樣,心跳忽然快了一下。


    但提親的事兒不可取,一來爹娘不會輕易答應,二來,也過於突兀。


    第二天,吳遠去顧家看診。


    他告訴阮氏,姑娘因為身子差,又連日氣悶,出了水痘!


    阮氏嚇壞了,她自己沒出過水痘,也不敢近身照顧,急的團團轉。


    顧綿綿呆呆地看著吳遠,“小吳大夫,您如何這樣說?”


    吳遠看著窗簾上的繡花,“姑娘,我打聽過了,張大人並沒出過水痘,這個時候,他定然不敢來硬的。出水痘是大事,總能再拖一拖,說不得這中間就出了什麽變故。”


    薛華善看著吳遠,他隱隱察覺到了吳遠對妹妹那一絲的好感。


    這個節骨眼上,薛華善不想節外生枝,小吳大夫至少對顧家沒有惡意,還願意幫著遮掩。


    吳遠抬起頭,對薛華善道,“薛公子,在下先回去了,姑娘這裏就交給您照看,沒出過水痘的,萬不能近身。”


    吳遠回去後就把自己隔離開,他這樣煞有其事,那些懷疑的人頓時都偃旗息鼓。


    衛景明知道火候到了,顧季昌不來衙門,他主動去顧家拜訪。


    到了顧家大門口,衛景明感覺自己的心跳快了幾下。這幾天他每天白天打聽消息,晚上就來顧家牆外蹲守。趁大家都睡著後,他悄悄飄到西廂房房頂,靜靜坐在上麵,聽著顧綿綿均勻的呼吸聲。


    有時候聽著聽著,他就忍不住掉眼淚。他已經十多年沒見到活著的顧綿綿了,她是他的命。


    他強自鎮定,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很有禮貌地上去敲門。


    來開門的是顧岩嶺,他好奇地看著衛景明,“大哥哥,你是誰啊?”


    這個大哥哥真好看。


    衛景明從懷裏掏出一隻微小的機擴鳥,“你是岩嶺吧,我是你爹的下屬,這個小鳥給你玩。”說完,他把小鳥肚子底下的機擴扭動了兩圈,小鳥撲騰撲騰飛了起來。


    顧岩嶺高興地去追小鳥。


    顧季昌聽見動靜,出來查看。


    衛景明先行禮,“顧叔好。”


    顧季昌點了點頭,“衛小哥兒好,你怎麽了來了?”


    衛景明端起笑容,“顧叔,您好幾天沒去衙門,晚輩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


    顧季昌這會子實在沒有精力和衛景明說閑話,“衛小哥兒,多謝你來看我,我家裏事情多,回頭再敘吧。”


    衛景明假裝沒聽懂他在趕人,“顧叔,我知道您的難處,晚輩不才,願為顧叔分憂。”


    顧季昌勉強笑了笑,“多謝衛小哥兒,我無事,等我得閑了,再請你來我家裏玩。”


    衛景明不進反退,湊到顧季昌麵前低聲道,“顧叔可還是在為一品誥命流言的事情著急?”


    顧季昌抬眼看了他一眼,“多謝衛小哥兒關心,這是某的家事。”


    正常人聽到這話就該知難而退了,但衛景明是誰,他的臉不光長得好看,臉皮更厚,聞言立刻紅了眼眶,差點擠出兩滴眼淚,“顧叔這話就見外了,晚輩無父無母,平日裏您對晚輩多有關照,如今您遇到難處,晚輩豈能袖手旁觀。”


    顧季昌最見不得人家掉眼淚,頓時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於生硬,趕緊安慰道,“小哥兒想多了,茲事體大,不是小哥兒能做主的。”


    衛景明立刻把眼淚憋了回去,擠出個笑容,“顧叔,我真的有辦法,您相信我。”


    顧季昌半信半疑,這小子平日裏聰明的緊,難道真的有好辦法?


    “到屋裏說。”


    衛景明跟著進了顧季昌正房,阮氏上了茶水,衛景明行禮致謝,“多謝嬸子。”


    等阮氏一走,衛景明坐了下來,“顧叔,許師爺可是拿薛班頭之子的差事為難過您?”


    顧季昌不說話,許師爺雖然有威脅之意,但現在問題已經不是薛華善的差事了,而是張大人要用□□小哥兒,我意欲辭去差事。”


    衛景明勸,“顧叔,您是積年老捕快,快班可離不開您。您要是抵死不同意,張大人一時半會也不能直接把您攆回家,眼目前能拿捏您的,也就是薛家小哥兒的事情了。晚輩覺得,您倒不用急著辭去差事。”


    顧季昌心裏忍不住稱讚,才來幾天,就把中間的關竅摸透了,果然是個聰明孩子。


    衛景明知道,想取得顧季昌的信任,要先和他做自己人,“顧叔,要是您不嫌棄,晚輩可以幫您破了這局麵。”


    顧季昌假裝不在意的樣子,“你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主意。”


    衛景明低聲對顧季昌道,“顧叔,外人以謠言困顧叔,您也可以用謠言破謠言嘛。”


    顧季昌正色道,“此話何意?”


    衛景明抬頭看了看天,“顧叔可能不知道,咱們青城縣說起來也是龍興之地。當年太/祖打天下,路過咱們青城縣,遇到好幾個義士,就是在這幾個義士的幫助下,太/祖爺才能一統天下。如今青城縣既然有了一品誥命的好命人,龍氣再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顧季昌心裏一驚,“可不能瞎說。”


    衛景明神秘一笑,“顧叔,此事就交給我吧。”


    顧季昌捏了捏刀柄,“衛小哥兒,你我非親非故,為何……”


    衛景明聽到這句話,心裏像被刺了一下。不管顧季昌防備也好,不信任他也好,他都要想辦法護住顧家人。


    “顧叔可能不知道,這什麽一品誥命,定是小人嫉妒之言。晚輩因為相貌問題,時常也被人指指點點,最恨人無事生非。顧叔放心,晚輩並無所求,隻是路見不平而已。”


    顧季昌在思索他這話的真假。


    衛景明再次道,“顧叔不用擔心,等我辦完了事情,您就知道我的誠心了。過兩天您要是聽到什麽話,千萬要說和自己沒關係。”


    顧季昌有些顧慮,“你要做什麽?可別連累了你。”


    衛景明神秘一笑,“顧叔,我知道您還不大肯信我,我心裏是想和顧叔親近的。要是我能辦成此事,還請顧叔以後不要再疏遠我了。”


    顧季昌神色複雜,“你畢竟是張大人的親戚。”


    衛景明笑,“我的親戚要是知道他幹這不體麵的事情,定然不會讓我來投奔他。”


    顧季昌心裏疑惑,你為甚不直接在京城的親戚家,反倒跑個大老遠來青城縣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但二人關係還沒到那個份上,顧季昌也不好多問。


    說完正事,眼見到了飯點,顧季昌留他吃了頓飯,還讓薛華善作陪。


    衛景明十分懂禮貌,一直客客氣氣的。


    吃飽喝足後,衛景明對著顧季昌拱手,“晚輩先回去了。”


    顧季昌點頭,隻說了四個字,“你要當心。”


    衛景明忽然對著顧季昌笑了開來,俊俏的少年郎,目光璀璨,笑容真誠,顧季昌覺得那一身衙役服穿在他身上仿佛也變成了綾羅綢緞一般。


    出去的時候,衛景明憑著本能,察覺到了西廂房裏有人在偷看自己,還有輕微的竊竊私語。


    “姐姐,我就說了,這個大哥哥長得可好看了。”顧岩嶺為了證明自己沒撒謊,非得拉著姐姐偷看。


    “快閉嘴,一個男人,好看不好看有什麽打緊。”顧綿綿有些不好意思,她頭一次這樣偷看男人。


    衛景明腳下差點栽一跟頭,綿綿你撒謊,你上輩子就是先看上我這張臉。


    他假裝不經意看了一眼西廂房,正好看到了紗簾縫隙裏兩雙好奇的眼睛。他眼底帶著溫柔的笑意,顧綿綿一驚,立刻縮回了頭。


    辭別顧季昌,衛景明提前回了自己租的小院子。他脫去了衙役服,躺在躺椅上想問題。


    張大人前幾日找衛景明,想和侍郎大人搭上關係,誰知侍郎第二封信又到了,三年後再敘恩情。


    意思就是你現在別來找我,張大人頓時蔫了。


    衛景明晃了晃搖椅,他提前來了青城縣,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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