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雲淡風輕:“昨夜忘了關緊窗戶,被海風吵醒,之後又睡得不大安穩。”他說的輕描淡寫,但之後幾日唐天縱卻發現趙決明並不僅僅是未睡好,而且一日比一日憔悴,若是單純的睡不安穩,總不可能夜夜都睡不安穩。“不礙事。”趙決明依舊是那副一本正經的淡定神情,解釋道,“也許是因為我在船上睡不慣,總是多夢少眠,不過無妨,沒什麽大不了的。”唐天縱:“你屋內的熏香沒用麽?怎會多夢少眠?”趙決明:“它應該是有用的,但也許對助眠不起作用。”每個人體質不同,正如他暈船而趙決明活蹦亂跳,那麽夜間睡不安穩大抵也是一種毛病。唐天縱沒有多想,隻感覺自己與趙決明是同病相憐小可憐,他伸手拍拍後者肩膀,深沉道:“你暫且忍上一段時日,待處理好蝙蝠島之事再回岸上好好睡上一覺。”趙決明眨眨眼,笑了笑,沒有說話。*原隨雲從仆從口中得知趙決明的現狀,也十分擔憂,在征得趙決明同意後換了他屋中常燃的熏香,細微之至,令人自歎弗如。兩人私下獨處立在船畔,恰逢此時海風清爽,煙波萬裏,陽光斜斜地打在原隨雲的麵頰上。青年笑容溫和,道:“每人體質不同,故而原先的熏香對少俠不起效,新換上的沉檀香也許會有作用。”趙決明微微仰頭看著他,道:“若是這回不起作用,便不用點香了。睡不好是我自己的事,與熏香無關。”原隨雲道:“可至蝙蝠島還有一段時日,少俠若是夜夜休息不好,屆時上島遇險,恐怕無力應對。”趙決明不置可否:“也許蝙蝠島的主人熱情好客。”原隨雲無奈地笑了笑,麵前這位少年劍客可以說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有時他甚至以為對方什麽也沒有想過,隻憑一腔孤勇便決定攪和進蝙蝠島之事。趙決明總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樣,不知他是在發呆還是在沉思,但無論如何,從其入江湖以來的經曆來看,都不可輕易低估趙決明。夜深人靜,濤聲陣陣,船艙內的燭火射出船外,整座大船似海中的燈塔,閃著耀眼的光芒。船艙一角的偏僻房間中,原隨雲坐在桌旁,小吳立在他身側。燭火葳蕤,前者淡淡道:“你做的太過火了。”小吳不卑不恭,神色漠然:“起碼能知道浮夢香的功效。”原隨雲冷嘲道:“令人多夢少眠睡不好?這等功效,要之何用?”小吳不甘示弱:“趙決明隻說多夢少眠,焉知他是否有所隱瞞?你若是讓他多用幾夜,保不準知曉的更多。”原隨雲冷冷地斜他一眼,縱然知曉對方目不能視,但小吳依舊為那一瞬對方眸中透出的冷光而心悸。“你退下。”無爭山莊的少莊主平靜吩咐,麵上絲毫不見怒氣。小吳咬著牙瞪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門被重重合上,屋內原隨雲聽腳步聲行遠,微微垂眼,神色莫名。桌上燭火暖意盈盈,他“看向”燭台所在之處,冷冷地勾出一抹笑,抬袖揮手,燭火應聲而滅,那似乎無處不在的暖意亦是隨之消失不見。小吳出了房間,他因原隨雲居高臨下的態度而心有不快,卻隻得隱忍不發,為求寬心,悶頭直往甲板上走。他一想到自己如今受製於人,淪落到這番境地究根結底皆拜趙決明所賜,不由更是氣悶。待小吳抬腿越過最後一截台階,望見月下的絳衣少年,氣悶頓時化作警惕,暗自思忖趙決明深夜不眠,出現在他麵前有何用意。天幕高遠,海麵一望無際,立在船畔的少年一半位於陰影之中,一半現於月下,衣袂飄飄,神色淡漠,恍若要乘風歸去。深夜不眠的趙決明友好地朝他頷首,解釋道:“睡不安穩,醒來後更是睡不著,出來散散心。你也是麽?”小吳不動聲色,心念電轉間作出決定,慢慢向趙決明靠近:“新換上的熏香不好用麽?”趙決明歉然道:“似乎對我不起作用,倒是浪費了你家主人一番好意。”小吳搖頭道:“我家公子並不會覺得浪費,少俠不必介懷。”他頓了頓,略帶猶豫地問道,“我觀少俠神色……不僅僅是睡不著的樣子?莫非是有心事?”也許是被戳破心事,趙決明顯而易見地呆了呆,道:“確實如此。”月光下,小吳目光明亮,沒有平日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懇切而親和。趙決明垂首看向漆黑不見底的深海,道:“其實也算不得心事,不過是夢見了往事,有些心緒難安罷了。”小吳道:“少俠看起來豁達開朗,也會有心緒難安的往事麽?”趙決明歎道:“木頭才不會有心緒難安的往事,我也是人。”小吳:“……”他竟分不清這人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你不就是個木頭麽!此刻小吳和係統的想法詭異地重合了。早在小吳睜眼說瞎話稱從趙決明那張呆子臉上看出有心事時,係統便嚴陣以待開始吃瓜圍觀,而本以為小吳同誌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爐火純青,對上趙決明這木頭也是小菜一碟,孰料第一步就被噎到了。天知地知趙決明和係統知,他真是無意的。趙決明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木頭。“我所夢見的那些令我心緒難安的往事並不全是壞事,但也足以叫我夜不能寐。”趙決明道,“有些事情,是忘不掉的。”少年眼底盛滿海水倒映而來的月光,明光點點,但明光之下,卻是如同海水般深不可測的暗藍。小吳輕聲道:“少俠以往會夢見這些往事麽?”趙決明微微一笑:“很少會,我一直努力不去想它們,可自上船以來,夜夜都會夢見。真奇怪啊,你說是不是?”小吳目光懇切:“確實奇怪。我認為這不是件好事……隻希望少俠能放下執念,坦然相對。”海風呼嘯,朦朧中他似乎聽見絳衣少年輕歎一聲,揉碎在猛烈的海風之中,聽不真切。“承你吉言。”趙決明低聲道。兩人短短交談幾句,趙決明竟似有交心之意。小吳同他告別,回房路上想著這段對話,心中複雜無比。趙決明說他有心緒難安的往事,小吳是不信的,甚至感到可笑此人未及弱冠,初入江湖,一身氣質恰似不知世事的世家公子,即便武功高強,風頭無兩,此時能有多少心緒難安之事?然而趙決明隨後的表現卻讓小吳有些猶疑。人不可貌相,他確實不該輕易下定論。不過唯一能下定論的是浮夢香的功效又新增了一種,多夢少眠,夢見往事,按趙決明的樣子來看,夢見的應當不會是什麽好事。這功效倒也與製成浮夢香的原料相符,小吳並不意外,他隻感到遺憾。若非原隨雲多此一舉換了趙決明屋中的浮夢香,他本該可以了解更多。畢竟製成浮夢香的原料有罌粟花,絕不止做夢這一個功效。作者有話要說:第94章 揚帆遠航(三)趙決明垂眼盯著海麵,聽小吳腳步聲遠去,麵上神情平淡,心中卻想熏香這事兒十有八九同小吳有關。他在這地方遇見小吳是意外,畢竟係統沒有隨時隨地偷窺他人隱私的愛好。原隨雲同小吳在房間中聊了些什麽,趙決明無從得知,但這並不妨礙他在見到小吳時默默地試探。在這艘船上歇息的第一夜,趙決明便發現自己房中所燃熏香有古怪。他夢見了自己的夢。正如他對小吳所說,夢境中並不全是壞事,除了那些烽火連天、屍骨遍野、寒風徹骨,亦有盛世繁華、以當世之眼光絕不會料到的光怪陸離的景象。夢醒之後,趙決明怔怔出神,直至東方天明,他才從床邊坐起,並去隔壁唐天縱的房間中確認。而確認的結果告訴他,他們房間中的熏香雖然氣味相近,但並非同一類熏香。趙決明不露聲色,誰也沒告訴,夜夜伴著清香入眠,夢見舊事。他存了幾分觀察研究的心思,並不以被熏香左右夢境而不安惱怒。他親身體驗了四五日,確認自己夢見舊事是因這熏香後才悄無聲息地調換了熏香。至於神色憔悴,則是為了不讓知情人生疑,有意表現出來的。效果不錯。最起碼船上所有的人都認為趙決明自上船以來睡不安穩,多夢少眠,以致神情中也帶了幾分鬱色。係統飄在空中觀察趙決明的神情。它對趙決明方才說的那番話同樣十分在意,本意是關心契約者的心理健康,不成想趙決明眉頭一皺,忽然打了個噴嚏。“啊啾!”係統:……絳衣少年將雙手攏進袖中,慢悠悠地回頭往房間中走,一邊走一邊對係統感歎:【海風真冷。】係統:【是誰大半夜不睡覺要來看月亮?活該!】趙決明向來有話直說,是個耿直的木頭,如果他不提,係統便不會主動去問。這是相遇以來雙方所共同養成的默契。*海上氣候多變,有可能清晨驕陽似火,上午便陰雲密布,午後則狂風大作,波浪滔天,暴雨如注。船身搖晃,浪聲轟鳴,於人類來說龐大不可及的大船在這暴風雨的海麵上似滄海一粟,似雨打浮萍般飄搖。趙決明安詳地躺在床上,雙手交疊置於腹部,他雖閉著眼,卻頭腦清晰。耳畔琴聲飄渺清韻,在激烈的暴風雨中竟占據主導地位,悠揚且動聽。風急浪大,雨聲陣陣,躺在床上聆聽不失為一種樂趣。係統吐槽欲滿滿:【你就算出去憑欄遠望也比在床上躺屍強。】趙決明不讚同道:【外麵風急雨大,我出去隻會淋成落湯雞,那樣更談不上是個靚仔。】係統:【原隨雲彈琴營造的氛圍就沒有對你產生一點影響麽?】趙決明遲疑:【……氛圍?我隻知道他琴藝精湛,琴聲十分動聽。】係統沉默了很長時間。原隨雲琴藝精湛不假,但其中藏著種種思緒,以風雨為伴奏,激昂之餘亦有幾分淒涼蕭索。或許趙決明有所察覺,但卻認為這與他無關。既然無關,便不會多想。趙決明在某種程度上是個十分冷漠的人。耳畔琴聲忽止,風雨漸息,船身亦逐漸平穩。趙決明睜眼,聽到樓上大廳傳來亂糟糟的響動聲,十分熱鬧,打破了原先的沉靜。察覺到樓上動靜的不止趙決明,隔壁房門吱呀一聲,唐天縱的腳步在他門外停下,影子打在門上,短暫停留一瞬,繼而離開。上麵熱鬧聲不減,但相對安靜了些,隱隱有對話聲傳來。係統聽得好奇,問道:【上麵挺熱鬧,你不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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