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袁稻也受了傷, 所幸不算太重, 在對峙的時候沒有表現出半分頹勢,勉強能撐住場麵罷了。


    床上的紀少瑜的情況相對而言就糟糕不少。


    他最後對有臣翮發起的攻擊是在已受傷的前提下拚盡了全力, 還有親眼見著時九柔在麵前憑空消失的急火攻心……總之,他跟著尤袁稻土遁到城郊的農戶院子後, 立刻失去了意識。


    “都怪我, 是我連累了瑜公子,昨晚若是瑜公子沒有將競速符給我,他和柔姑娘兩人一定能跑得掉。”


    伍嘉石彪形大漢的身體套在皺巴巴的絲麻衣服中顯得很維和, 兩個大大的烏青眼圈在眼下,疲憊的麵容上不時浮現出濃厚的愧色。


    尤袁稻有些不耐,從火爐上倒了一杯開水,覷了伍嘉石一眼,“你還要說多少遍這話,他傷不傷的,同你沒什麽幹係。他放你出來,那是為了尋我的,你再念念叨叨,我踢你出門!”


    伍嘉石苦著臉,又問:“那瑜公子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尤袁稻自感無大礙,繞著紀少瑜轉了一圈,說:“沒事了,快醒了,你先睡一會?”


    伍嘉石聽到睡字,打了個哈欠,推手道:“我什麽忙都沒幫上,淨添亂了,還是不睡了。師父有什麽吩咐我做的?”


    尤袁稻:“天亮了,莊子人起得早,你去叫個人看看有什麽官府發的告示沒有?”


    伍嘉石應聲便起,嘴裏咕噥著:“好在農戶心性淳樸,收了一大把銀子後就老老實實地放咱們進屋了,還說一定會守口如瓶的……對了,師父,咱們不是會土遁嗎,為什麽不直接遁地出城,需要時再土遁回來?”


    尤袁稻沒理他,涼涼看他一眼,意思是“你先去打聽了,自然便知道為什麽了。”


    他老神在在地閉目養神。


    果不其然,尤袁稻出去轉了一圈,端回兩碗小米米湯,不安地坐下對尤袁稻說:“師父,他們說昨夜官府下達命令,似是為了什麽偌瓏公主的及笄禮在即考慮,將滎城整個封了,三日內不準進、不準出。”


    “還好尤前輩尋了這裏......水,伍嘉石。”


    紀少瑜撐起半個身子,活動了一下胳膊,發現酸軟無力,便定定地靠在床頭,啞著聲音對伍嘉石要水。


    伍嘉石很驚喜,忙端了一杯水到紀少瑜身邊,“瑜公子醒了!”


    尤袁稻轉頭問紀少瑜:“你現在怎麽想的?”


    紀少瑜順了口氣,緩聲道:“靈脈必須得找。”


    尤袁稻:“這是自然,但柔姑娘兩人呢?”


    紀少瑜邊試著活動脫力的胳膊,垂著眸道:“尤前輩也覺得柔柔是有臣翮捉去的嗎?”


    尤袁稻凝眸想了片刻,搖搖頭,道:“我聞到了海族的氣息,但太快了,猝不及防地柔姑娘就消失了。或許像捉溫公子一樣,背後還有什麽更厲害的海族在?”


    紀少瑜心裏空空如也,他從迷蒙中初醒時分滿腦子都是時九柔,意識完全清醒的時候才想起來時九柔不見了。


    他腦海中一遍一遍回放時九柔消失的那一幕,不敢提,一想到她可能受什麽委屈,心口就疼得發緊。


    紀少瑜終於凝聚起一絲力量,啪地將窗欞上懸掛的瓦罐擊碎,而後手心攥緊,漸漸將怒意與愧意平複。


    尤袁稻嘬了下嘴,沒有出聲寬慰他,換了個話茬。


    “對了,伍嘉石說封城了。”


    紀少瑜點頭,沉聲道:“封城是假,捉我們是真,其實大可不必,有柔柔他們在,我們不會走太遠。”


    尤袁稻不置可否,隻說:“如今滎城四周定已結了結界,等我們自投羅網,出不得進不得,城郊最多再住一天,今夜就要行動。”


    他捋一捋蒼白的胡子,道:“先找了靈脈,你療愈好傷,再去找柔姑娘和溫公子,這樣能穩些。”


    紀少瑜默默地看著梁柱,片刻他問:“尤前輩昨夜去探靈脈,探出些什麽了麽?前輩似乎也受了傷。”


    “靈脈入口就在偌瓏公主及笄禮觀禮台的地下,地下有極大的一座地宮,或許有好幾道門,我摸進兩道門被石獸攻擊了。好凶的獸,怕是有千年,受靈脈滋潤,成了精怪。”


    紀少瑜關切道:“傷得厲害嗎?”


    尤袁稻搖頭,“我走得快,沒有硬攻,入門怕是要有鑰匙,硬闖不僅容易驚動地麵,石獸已是極為難纏了。”


    紀少瑜心中一動,“什麽樣的鑰匙?”


    尤袁稻形容了一下,紀少瑜就有數了,應該是他的鶴印放進去。


    尤袁稻靜默地等他說話。


    紀少瑜想了很久,“還是同我們之前商定的一樣,動手的時機最好在偌瓏公主及笄禮當夜,全城百姓都去,場麵很亂。”


    尤袁稻不太認可,道:“明晚麽?我們拖不到那個時候,封城後有臣翮的人肯定在四處搜索我們的蹤跡,他們不能在及笄禮前引起騷亂,搜查速度會慢一些,但不會太慢,除非我們躲在土裏,不然最遲今夜,一定會被找到。”


    伍嘉石急道:“這戶人家的叔叔嬸嬸都是好心人,咱們不能連累他們!”


    紀少瑜壓了壓手,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今日,我會孤身去內城請求入宮見偌瓏公主......”


    伍嘉石睜大本就很大的銅鈴眼,“你瘋了!?”


    “聽我說完。”紀少瑜攥拳輕微咳嗽兩聲,“有臣翮是為了偌瓏公主,而偌瓏要見的人是我,我若去了,他們不會再查你們,你們兩個可以安全在這裏。”


    “靈脈呢?”尤袁稻冷冷道。


    紀少瑜摸出鶴印,鶴印於他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但柔柔與漱觥於他更是遠超這些的存在。


    “這是靈脈的鑰匙,前輩,它於我而言很重要,請務必妥善保管。”


    尤袁稻動容,接過鶴印,訥聲道:“這......”


    “我今夜孤身找偌瓏,盡可能要出溫漱觥和柔柔,明夜混亂中前輩帶伍嘉石去地下開啟靈脈,一旦得手,前輩再來救我,將我救入靈脈裏。”


    第73章 “我受人囑托,又為清理門戶,……


    滎瀚國嘉運帝掌心的偌瓏公主正提著裙角, 不讓身後的宮婢跟著,撇著嘴率先跨入溫暖舒適的阿豐殿。


    身後兩個宮婢走得略慢,此刻也匆匆跟了上來,其中一個要去拿有臣偌瓏脫下的罩衣, 卻被有臣偌瓏一把推開, 隻好伏在地上不敢再動。


    掌宮女侍英娘迎上前來, 給地上兩個宮婢一記眼色,宮婢如釋重負地匆匆退去。


    “殿下, 這是怎麽了,誰惹咱們的小公主殿下發了這麽大一通脾氣?”


    女侍英娘笑嗬嗬地拿過罩衣,將偌瓏引到榻上舒舒服服地躺好, 遞了甜茶過去,“要不要喚百梓、百桐二人過來?”


    百梓、百桐是阿豐殿裏兩名小內侍, 也是有臣偌瓏近來最寵愛的少年, 是一對孿生兄弟, 唇紅齒白不過十四五歲, 身材生得細白,眸子像奶狗一般, 性格也軟糯可愛, 是有專人仔細耐心挑選調/教過的。


    “不用了,心裏想得到紀少瑜, 看他們幾個都覺得不香了。”偌瓏揉著眉心,不太高興, 但終究語氣緩和了不少。


    她拉著女侍英娘, 將頭靠在英娘的腹部,疑惑不解道:“怎麽父皇就罵我了呢,他從沒對我發過這樣的火呀。”


    英娘有些頭疼, 但終究是自己一手照料起來的小公主,便是性格古怪了些跋扈了些又能怎麽樣呢,誰敢多說些什麽,皇帝不也極盡嗬護地寵著、愛著。


    宸貴妃娘娘沒喂過偌瓏公主一口奶,這些年來幾乎也不怎麽與偌瓏親近。反倒是英娘年逾三十,自梳不嫁,日後要老在深宮,對偌瓏寄於了分外深厚的感情,偌瓏也與英娘親近,不避諱。


    英娘安慰道:“陛下心裏疼愛著殿下呢,隻是這回殿下做得太過火了。殿下不僅請了宜王幫忙,做的還是綁別國廢太子的事,陛下定然動怒了。”


    偌瓏鼓了鼓腮幫子。


    英娘輕輕替她卸去頭上沉重的釵環,又勸道:“明晚是殿下的及笄禮了,陛下肯定要為殿下您指一位駙馬的,這個節骨眼上殿下卻說什麽非要得到那什麽廢太子的,還拉著宜王一道胡鬧。宜王是什麽身份呐?陛下沒罰殿下便是好的了。”


    “英娘怎地知道父王罵我胡鬧了?”偌瓏咬著牙,委屈道,“怎麽就不能拉著皇叔了,從前我要做什麽,都是皇叔替我去的。”


    偌瓏躺在榻上,細長的眼半闔,臉上滿是不甘,喃喃道:“我從小到大就沒什麽得不到的,如今隻是想要個男人而已,我不信,你再去幫我將皇叔找來。”


    “殿下……”


    “去呀,英娘!”


    偌瓏蹙眉,提高聲音,不悅道。


    英娘無聲地歎了口氣,希望宜王殿下能將許多不能由她張口的利弊說與小公主聽吧。


    她轉身退出內殿,見一小宮婢低著頭碎步朝內走,伸手攔住小宮婢。


    小宮婢輕聲說:“宜王就在殿外求見,宮外姓淩的姑娘也遞了信要見殿下,英姑姑,您看?”


    英娘眉頭一緊,回頭看了看內殿推上的木門,低聲道:“淩姑娘那位的信擋回去,宜王我去請進來,沒你的事了,去吧。”


    ······


    英娘迎有臣翮進殿。


    滎瀚國也不甚講究男女大妨,有臣翮地位特殊,進宮無需額外通傳,他方才被嘉運帝召去問了昨夜的事情,嘉運帝對他自然與對偌瓏所說的不一樣。


    有臣翮一襲寬闊白衣,頭上戴著一定烏紗的長帽,腰墜白玉,年及四十卻長著一張二十餘歲青年的臉,敷著細細的白色粉脂,笑如春風。


    偌瓏已經坐在內殿之外的客間裏,手指捏在酥粉年糕團子上,慵懶地擦了擦手,抬起好看的細眼,衝有臣翮笑盈盈地撒嬌。


    “皇叔,坐,快來嚐嚐新來的廚子的手藝。”


    有臣翮坐下,他平素在外陰陽如鬼魅,此刻卻非常給偌瓏麵色似地捏起一隻碩大的團子送入口中,而後悠悠道:“我剛從陛下那處回來。”


    偌瓏狠狠咬了口年糕團子,她對紀少瑜驚鴻一瞥時也正在吃啵啵這個,當夜便將年糕團子鋪的老板娘召進宮來,專做給她一人吃。


    偌瓏說:“皇叔,父皇是不是要你別再跟我一起胡鬧了?他也訓斥你了嗎?”


    有臣翮寬闊長袍下的腿傷還在疼,那裏曾被尤袁稻用手指掐入血肉,此刻卻將傷腿向裏挪了挪,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含著笑搖了搖頭。


    偌瓏呼出口氣,滿不在乎道:“父皇定說及笄禮和招駙馬在即,不許你再幫我捉紀少瑜了。皇叔你最疼偌瓏了,萬不可答應父皇,紀少瑜這個人我是一定要的!皇叔答應過我,就一定要幫我將他捉回來!”


    有臣翮反去問她:“你知道他是昭贇廢太子?”


    偌瓏懶散著骨架,手肘撐著身子靠著,點了點頭。


    有臣翮微皺眉,道:“既知道他是廢太子,難道你要將他變作阿豐殿裏的太監陪著你?恕我直言,他怕是寧可死也不會這樣。”


    偌瓏睜大眼睛,“他既是廢太子,被昭贇遍天下地追捕,日日風餐露宿,嬌貴的皇子之身怎麽能忍受得了呢?我可以庇護他,讓他體麵地活著,他憑什麽不願意,是偌瓏長得不美嗎?”


    偌瓏自顧自地又說:“其實不做閹人也可以,我很快就要有公主府了。”


    “偌瓏自然很美。”有臣翮揉了揉額角,問偌瓏,“你明日有了新駙馬,你置駙馬於何地?”


    偌瓏奇怪道:“我有這麽多的美人,百梓、百桐、紫鶯、芍薰等等,駙馬與他們也沒什麽不同,一樣疼愛便是了。”


    有臣翮胸口一滯,他掃過偌瓏的眉眼,那裏麵還有兩分像他,三分像皇兄,五分像宸貴妃。


    “皇叔,你的扇子呢?”


    有臣翮輕描淡寫,“昨夜弄丟了。”


    偌瓏可惜地“呀”了一聲,“我這還有別的扇子,叫英娘拿給皇叔。”


    “偌瓏。”有臣翮看她一眼,“你太子皇兄他並不喜歡你……”


    偌瓏打斷他,咕噥一聲,“我曉得,不是還有我阿兄和皇叔你在麽,他不喜歡我難道還會殺了我麽。”


    有臣翮接過英娘遞來的扇子,展開扇麵凝視片刻,將扇子別回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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