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奶的表情立刻就變了,熱情爽快地說,“有,還要十斤?”


    “三十斤,有嗎?”塔娜要的很多,天氣冷了,耐放,她準備做些酸奶、牛油、酸奶塊等等。


    “成,明天我自家不留了,全送你家來。”


    塔娜笑著謝謝。


    大齊境內住著不少外族人,頗有當年大唐盛世萬邦來朝之態,不過大齊的外國人沒有大唐的有優待,生活的地方還有著限製,隻有第三代人才能夠入大齊戶籍,享受本國居民的待遇。


    邊境還有不少部落投靠大齊,青壯編入騎兵,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送奶的就是第三代混血,每次來送奶對方年年都沒什麽好臉色,見到塔娜才特別熱情。


    “翻臉真是比翻書還怪。”沈宥豫嘖嘖稱奇。


    送奶的已經走了,方年年解釋著,“他祖母、母親都是歌舞坊裏的胡女,因為眼睛顏色和周圍人不一樣,他經常被欺負,對咱們沒什麽好感。”


    外麵隱約傳來了小孩子的哄鬧聲,什麽“綠眼睛黃頭發,不是夜叉就是鬼”聽著特別討厭。方承意小時候不懂事,也和別人一起喊,被方年年逮住了好一頓打,他哭著向爹媽告狀,又被男女雙打了。


    自此,蔫巴的方承意就不喊了,見到送奶的還道歉,拉著小夥伴不準喊。他們這一輩的長大了,下麵小的又開始囔囔,天真的殘忍最可怕。


    塔娜感歎地說,“也是個可憐孩子,他養的牛不錯。”


    塔娜摸摸女兒的頭,幸好兒女沒有遺傳自己異域的麵孔。她的姆媽是被虜到草原的漢女,她本身的異域樣貌就沒有太突出。


    方年年唏噓,“是啊,我看他們家住在牛棚裏,聽阿弟說還有人往他家扔石頭。”


    母女二人心生憐憫的時候,沈宥豫忽然來了一句,“秋天了,胡人又開始對邊鎮劫掠。”


    現場為之一靜,他說的是事實,但太煞風景了啦。


    方年年幹笑著推他去提奶桶,“走啦走啦,去廚房我做點心,昨天答應你的雙皮奶哈。”


    沈宥豫沒有反抗地提了奶走,就是走得慢慢吞吞,一雙小手在他背後推著,輕聲軟語地催著自己快走,這感覺還挺可以……


    等他們兩個走了,塔娜微微歎氣。有客人來,她收拾了心情去招待,有著口音的漢話引來客人側目,“客官需要著什麽?”


    “來一壺清茶就行,解解渴。”


    ……


    廚房裏,方年年指揮著沈宥豫做事,她發現現在這家夥幹起活來特別主動,都不用怎麽催促,真是奇怪。難不成在家裏吃多了飯菜,打通了任督二脈,變得勤快了?


    不管為何,有個勤快的幫手是件好事。


    沈宥豫在小爐子上放上一口幹淨的小鍋,又在旁邊的桌子上擺上十來個四寸的小碗,碗是青邊白瓷,入手不夠溫潤,是普通的粗瓷碗。當今,達官貴人更喜歡用金銀玉器的碗筷,官窯出的瓷器用來喝茶的較多,普通瓷器進不了大雅之堂,都是民間在用。


    沈宥豫弄好了就讓到一邊,將小爐子前的位置交給了方年年。


    方年年在小爐子上倒入牛奶,爐子裏的炭已經燒了起來,加熱的過程中,牛奶的香味變得濃鬱。上輩子,她每天都會喝一杯牛奶,對奶味的接受度非常高,沈宥豫聞得直皺眉,心下在猶豫,待會兒做出來的那個什麽雙皮奶要是不好吃,他是吃還是不吃?


    心裏麵的蹺蹺板快要匡匡壞了,沈宥豫天人交戰。


    “要不要喝鮮奶?”方年年扭頭問站在一旁的人,見到沈宥豫的表情,她噗嗤笑了,“哈哈,你這是什麽表情啊,這是奶,有豐富的鈣……營養物質,又不是毒|藥。”


    沈宥豫遲疑地說,“哦。”


    “喝?”


    沈宥豫立刻搖頭,“不不不,還是不了,等吃你做的雙皮奶。”


    方年年聳肩,“行吧。”


    雙皮奶是粵式甜品,據說開始於清朝末期,是一位農民無意間做出來的花樣,自此就成了民間美食。做出來後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放上果醬、新鮮水果等等,方年年好想吃椰果喲……


    既然不想喝鮮牛奶,那方年年就不在鍋裏麵留一些煮開了。煮開的奶不容易結奶皮子,但直接喝鮮奶的話一定要煮沸、煮開,殺滅細菌。


    煮好的牛奶倒進小碗裏,每碗八成滿,方年年推開了窗戶,涼風吹進來,吹拂著牛奶的表麵,上麵麵漸漸的開始凝結出一層奶皮,皺皺的。脂肪含量高的,就越容易結出來,還結出來的厚實。


    等奶皮凝結結實了,方年年拿了筷子捅破奶皮的一邊,將裏麵的奶倒出來。


    “為什麽還要倒?”沈宥豫不解,他看著方年年的動作,覺得她在做無用功。


    方年年耐心地解釋著,“先結一層奶皮子,你看,碗底的奶慢慢下降,待會兒把倒出來的牛奶處理了再倒進去蒸,就能夠凝結起來。吃的時候奶味十足,口感會有分層,上麵奶皮甘香,下麵奶皮香滑潤口,入口軟嫩。


    “你喜歡吃甜食,我給你放果醬或者花醬,我有很多好吃的醬的,櫻桃醬、杏子醬、桂花醬這些,怎麽樣?”


    沈宥豫口不對心地說,“誰喜歡吃甜食啦。”


    “哦,那就是我喜歡。”


    說話間,牛奶就都倒了出來。


    “拿雞蛋去。”


    沈宥豫,“你又指使我|幹活。”


    方年年,“請啦。”


    行動上,沈宥豫還是很老實的啦,很快就拿了雞蛋過來。蛋黃蛋清分離,方年年拿了兩根筷子哐哐哐打蛋白,這就不交給沈宥豫了,他壓根就不會做飯。


    把打散的蛋白和牛奶混合在一起過篩,去除泡沫。


    這個目數的篩子是方大牛用竹子做的,做起來不像是不鏽鋼的那麽容易,手工也趕不上機械工藝,但已經相當好了,方年年很滿意,每一根竹絲都精細精致。


    過篩的混合液裏加了白糖倒回碗裏麵,方年年喊來沈宥豫,“快來看,裏麵的奶皮子浮起來了,做的過程就很美妙。待會兒我用剩下的牛奶做炸牛奶吃,給中午添一道菜,怎麽樣?”


    沈宥豫看方年年喜悅的模樣,情不自禁地說,“你做的肯定都好吃。”


    “那是自然。”


    方年年誠實地接受誇獎,不怕自己驕傲。


    冷水鍋,中小火蒸二十分鍾左右,再悶上十分鍾左右,差不多兩刻鍾的時間久這麽成了。


    熱的新鮮出鍋,看著就小有驚喜,方年年又點綴上了酸甜的櫻桃醬,伴著幾粒葡萄幹,看著就更加美味了。


    沒有蜜紅豆,方年年也不想花費時間做了,不然放上一些蜜紅豆,吃起來更好喲。


    “嚐嚐看。”方年年邀請著。


    沈宥豫收斂著雀躍,看起來興致缺缺地說,“既然你喊我吃了,我就嚐嚐看好了。”


    “謝沈公子賞臉。”


    兩個年輕人肩並肩地坐在廚房窗戶低下,頭碰頭地邊說話邊吃雙皮奶。秋風吹過,帶來陣陣桂花香,零落的花瓣撒了一地碎金,一隻白胖的貓兒在他們腳邊追著自己尾巴玩兒。


    大家都自得其樂。


    方奎和塔娜在院子門口站定,塔娜兩道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總覺得,女兒和那小子關係變化的不少,小兒女之間仿佛有了大人們不知道的秘密。


    第19章 炸牛奶   也不知道方年年的運氣是好還是……


    雙皮奶沒有賣給來店裏的客人,可不是每個人都乳糖耐受,要是吃了不舒服,就給自家惹事兒了。


    最後不是自家吃了,就是送給了周圍的鄰居,驛丞梁爺爺很喜歡,拉著方年年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方年年要走的時候梁爺爺還很舍不得。


    老爺子平時不怎麽和人來往,守著小小的驛站,養著幾匹馬,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自七王之亂平定,當今登基後,四海升平,沒有八百裏加急的信使要求換馬,驛站裏那幾匹馬瞧著也失去了往日的鋒芒,懶懶散散地甩著尾巴,嚼著幹草,吃著梁爺爺給它們煮的豆子。


    因為距離京城近,趕著進城的官員鮮少在這邊留宿,都是緊著時間走了。再說了旁邊有客棧,有食肆,有茶館,選擇太多,也沒有願意走進驛站裏頭用粗茶淡飯的。


    久而久之,驛站越來越冷清陳舊,在一眾熱鬧中遺世獨立,歲月仿佛都在它身上凝固成了塵埃。


    性子有些古怪的梁爺爺就和老驛站一樣,被熱鬧遺忘了,其實老人家還是挺喜歡和人說說話、聊聊天。這不,就拉著方年年說了好久,說的也沒什麽新鮮事兒,無外乎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但方年年沒有不耐煩,笑眯眯地聽著,時不時給出附和。


    一旁的沈宥豫等得都沒耐心了,他站在方年年身後,一直拿指頭戳方年年的肩膀,催著她:可以走啦,可以走啦……


    終於還是要走的,梁爺爺把方年年送到門口,沈宥豫就是順帶的,老爺子眼裏沒有這麽個年輕人。


    “年丫頭有空再來玩。”梁爺爺背著手說,年紀大了,身板早不如前,腰背都挺不起來嘍。


    方年年大聲地說,“爺爺你也來我家茶館玩啊。”


    “好的好的。”梁爺爺笑著應了,但他從來沒有踏出去這一步。


    方年年擺擺手,準備走啦。


    梁爺爺忽然喊住了她,“年丫頭。”


    方年年,“嗯?”


    “前兩天我撿到了一塊牌子,我看著怪精致的,小姑娘家家的應該會喜歡,你等等,我拿給你拿去。”梁爺爺剛才就想說來著,這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每次話到嘴邊都給忘了,直到現在才徹底想起來說。


    “好呀。”方年年沒有推辭,俏生生地立在原地等著。


    “能有什麽好東西,還是撿的,你別收了。可憐老頭孤孤單單的,多來幾次就行了,我們回去啦。”沈宥豫耷拉著個肩膀,嘀嘀咕咕著,“快中午了,你應該要做飯,實在不行,我在這兒等著老爺子。”


    沈宥豫真的越來越放得開了,再也不端著高人一等的姿態,好涵養內化成個人光華的一部分,卸下的疏離減輕他與普通的隔膜,這是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


    “要回家自己先走嘛,我又沒有扒著你不準走。”方年年揉著肩膀抱怨,“你都把我戳疼了。”


    “誰讓你一直坐在那兒不動,老頭的話顛來倒去說了三四遍,說來說去一個意思,都是他當年的事兒。”


    “還是有些不同的。”


    “我看都一樣。”


    “好吧,是差不多,但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嘛。”


    方年年上輩子深山老林地走,遇到過不少老年人不願意離開家鄉,寧願守著與世隔絕,也不願意融入現代繁華。


    年輕人都離開了村子,給老人留下一片孤清。


    他們不是不寂寞,隻是日升月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所以偶然遇到進山做拍攝采訪的一行人,熟悉放下戒備後就特別熱情,拉著他們說上許久。


    年紀大了,經曆也簡單,說來說去就那些事兒,作為采訪素材就要那麽一點就好,但方年年能耐著心思聽下去,有時候就能從瑣碎的語句中得到非同一般的驚喜。


    這是她工作中養成的習慣,也是性格足夠安逸的表現。她說,“梁爺爺當了一輩子的驛丞,幾十年了,經曆的事情很多,你別看都是給信使送馬和補給,大小也是有差異的,有不少有趣的點滴。”


    “也就你聽出來了。”沈宥豫覺得方年年比那車軲轆的話有趣。


    方年年笑,“你也聽到了,隻是沒有分辨而已。”


    沈宥豫聳肩,無可無不可地說,“好吧。”


    “你發現了嗎?”


    “什麽?”沈宥豫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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