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這麽愛玩男人,你就把四碗水都端平啊,對誰都不偏不倚,我不祈求你偏愛我,可你難道不該做到起碼的平均嗎?


    事實上卻是,你隻偏愛夏爾,所有的舊愛都不如新歡,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起,在你心裏都比不過那一條魔龍重要,我是過去式了。


    你要嫁給夏爾了,為什麽要嫁給夏爾啊?明明才剛剛跟我說過,你和夏爾根本不是戀人。”


    他的手指摩挲過宋如的雙唇。


    宋如被凍的身體輕輕顫動了一下。


    好冰,太冰了。


    貼上來的時候,像是某種冷血動物。


    王玄之的聲音很冷漠,動作卻很輕柔,輕輕地勾勒著宋如唇畔的線條,“這雙紅唇這樣好看,為什麽卻這麽會騙人。唇瓣一張一合,隨隨便便說出口的話,就是殺人的利劍。我真的分不清你口中,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誰能分得清呢?你教教我,該怎樣去辨別真假。又或者,從頭到尾,每一句話都是假的!全都是在騙我!”


    他的怒火在翻滾、在蒸騰。


    本該是漂亮的琥珀色桃花眼裏,此時盈滿漆黑的魔氣,那雙眸子黑沉到沒有絲毫光亮,像是無邊無盡的海水,擠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就在宋如覺得,他要徹底失控的前一秒。


    他消失了。


    房間裏又變得空蕩蕩的,隻剩宋如一個人。


    除了唇瓣上還停留著那種寒涼,提醒著宋如,王玄之剛才是真的出現過。


    宋如的身體裏,像是分化出了兩個自己。


    一個她,看著王玄之掙紮在這一灘名為愛的泥沼裏,她為他而心疼,雖然無法感同身受於他的痛苦,卻疼愛他、憐惜他。


    這是她的玄之哥哥啊。


    他和她是仇敵嗎?


    他們並不是對峙的雙方。


    倘若換一個人這樣折磨王玄之,宋如說不定早就會殺了那個女人。


    管她是不是王玄之心愛的女人,不如一刀切,長痛不如短痛。


    玄冰洞裏,她第一次發現王玄之用萬年玄冰鎮壓道基裏的魔氣,心疼到無以複加。


    王玄之臥底魔界時,頂著血海老祖的身份,那些魔修欺他、辱他,宋如把他們全都殺光了。


    可另一個她,卻在理智地分析王玄之的情況,試圖找到他的弱點,一擊即中,盡快離開這裏,繼續去完成她在混亂大陸的任務。


    王玄之看起來很不正常。


    起碼情緒不是很穩定。


    他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我綁來這裏,為什麽卻不敢一直待在我身邊?


    總不可能把我關在這裏,就是為了自己玩消失吧。


    第一次他離開,是受的傷勢太重,再不治療立刻就會死的那一種。


    為什麽不在這裏療傷呢?


    第二次他離開,是受的刺激太大,眼看著就要發狂。


    他不敢讓我看到他發瘋的樣子?


    我們的關係已經尖銳到了這種程度,明明看起來該是把所有仇恨和敵意全都擺在明麵上了。


    還有什麽是他需要藏,需要躲避的呢?


    或許那就是我能離開的關鍵。


    宋如並不怕對付王玄之,事實上,在神國幻境裏,他早就發瘋過無數次了,但每一次,宋如都是贏家。


    她太知道自己的籌碼在哪裏了。


    王玄之愛她,更甚於愛他自己的生命。


    其實像是這種被囚禁的小黑屋劇本,在神國幻境裏,那位相國大人、攝政王,沒少對她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宋如其實是提前刷過這個副本,她手握著通關的攻略,度過最初的驚慌之後,其實遠沒有到絕望的地步。


    如今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有時間。


    她不能和王玄之在這裏耗上太久,她需要盡快通關。


    入魔而已。


    其實把這件事看開了,拋開對王玄之本人的心疼,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心魔,並非無法擊敗。


    珈曇不就差點入魔?


    總有能打開一切的鑰匙。


    也就是在這一刻,宋如愣住了。


    她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到底是一個怎樣可怕的人。


    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者。


    王玄之的悲劇,就是由我一手造成的。


    假如換成任何另一個任務者,來做這份任務,將會非常平靜地走完全部的劇情,王玄之最後心裏,或許會剩下沒有複活被當做妹妹、親人一樣的聖女的遺憾,這種遺憾也更加激勵他,成為把仙凡魔三界治理井井有條的新天帝。


    但絕不會走到墮魔這一步!


    是他太不幸了,偏偏遇到了宋如。


    她在感情方麵根本就是一個暴君,她隻做自己想要完成的事,除了目的之外的一切,對宋如而言都不重要。


    看吧,她即便是在知道王玄之因愛偏執入魔之後,想的也是怎樣利用他的弱點,徹底擊潰他,讓他放她出去。


    王玄之,為什麽偏偏喜歡上這樣的我呢?


    在他比我更早地看清了我所有的卑劣之後。


    在他深知,什麽為愛犧牲,不惜救他而死,隻是我自導自演的戲碼以後。


    真的不值得。


    他為了愛我,變成這樣,很不值。


    這種相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如果這個任務,不是我來做就好了。


    如果沒有遇見王玄之就好了。


    宋如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機器,即便因為意識到這一點,短暫地停止了片刻的運轉,但很快又投入到新的計算中,把王玄之自從囚禁她以來,每一個畫麵一幀一幀地重放,試圖找到他的破綻。


    因為要想著算計人,想的太多,後來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朦朦朧朧之間,有一道身影抱起了她,聲音低的就像聽不到:“就算鋪了地毯,也不能在地上睡啊。”


    那是一個宋如很熟悉的懷抱,她無意識間都在他懷裏蹭了蹭,試圖想要找到一個讓自己最舒服的姿勢。


    卻在感受到對方胸膛前傳來的寒涼之後,嫌棄地推開了,並不是她記憶裏溫暖的懷抱,嘟囔道:“太冷。”


    他的身形僵硬了一瞬。


    轉而換成用陣法托起她,將她送回了床上。


    宋如醒來的時候,王玄之就站在床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他的目光貪婪並且霸道,極富有侵略性,就像是假如一秒鍾不看著她,她就會從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一樣。


    明明他掌控著她,他卻仍舊不安。


    宋如一直都知道,她沒辦法給王玄之安全感。


    她後來想了很久,想明白了一點,為什麽王玄之在夢鄉裏,應該說為什麽王玄之在每一個夢裏,會對她用上藤蔓纏繞。


    正如他所說,他本人並不是神木族。


    與其說王玄之是個變態,倒不如說是宋如刺激到了他所有的不安。


    夢境其實是人潛意識的集合。


    他怕她會走。


    他怕留不住她。


    那種強烈的害怕失去她的恐懼,催生出了扭曲的藤蔓。


    這是他沒有安全感的一種具象表達。


    他把她捆起來,她就逃不了了。


    宋如抬起那張床,狠狠地砸向王玄之。


    她的動作很暴力,在她揚起手的時候,長長的聖袍向下垂落,露出皓腕間的細細金鏈。


    在那整張床都碎裂的聲音中,王玄之敏銳地捕捉到了鏈條上叮鈴叮鈴的鈴鐺聲,露出一個無比愉悅的笑容,“仙兒,其實我早就想把你鎖起來了,很早的時候,你太會騙人了,永遠不會屬於我,那麽我起碼能困住你,讓你眼裏隻能看得到我一個人。”


    宋如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


    王玄之一點也不在意那些碎裂的木屑紮進他的衣服裏,把本來好生生的白袍到處都弄的皺巴巴的,而是單純被幾聲微弱的鈴鐺聲取悅到了。


    如果愛情的本質,真的是一場支配與被支配的遊戲,那麽宋如永遠是占據上風的支配者,立於不敗之地。


    驗證了這一點,可宋如心裏卻並沒有王玄之所說的那種“操控他的成就感”,反而滿滿都是苦澀。


    她確實操控了他。


    利用他對她的喜歡,準確地找到他不安的這一點,裝作對他發火,其實是想提醒他鎖鏈的存在。


    她在表現出被他所掌控的一麵,試圖反過來,以此所掌控他。這種事,她在神國幻境做過很多遍了,一開始隻是誤打誤撞,重複了上萬次之後,熟悉到成為一種本能。


    但是,宋如和程太傅聊過,關於王玄之的童年。


    他其實是一個在依戀型的親密關係裏,很有安全感的人。


    程太傅:“太子打小就懂事,我家那小子,每次我上戰場,那能哭到把房頂都給掀咯!但太子就是乖巧地待在書房裏,一個人待著也不怕,天帝和天後都要走,他也不哭不鬧。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還看到他自己跟自己下棋呢。”


    他的父母給了他安全感,也是他天性就很自信,不認為優秀的自己會是被拋棄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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