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光顧著哭,都沒來得及回答貴妃娘娘的話。


    李宿見她落淚,也略微濕潤了眼眶。


    他伸手環住姚珍珠的腰,用袖子給她輕輕擦臉:“我昨天說的時候,你怎麽沒哭?難道因為祖母說得更好聽?”


    姚珍珠:……


    李宿這一句話,就把姚珍珠的眼淚憋了回去。


    再說,他昨天也沒說什麽鳳冠霞帔的話。


    不過姚珍珠還是破涕為笑,衝貴妃娘娘行禮:“好。”


    蘇碧鸞特別寬慰:“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李宿微微一怔,還來不及說話,就看蘇碧鸞徑自起身。


    “挪宮之事,我會安排,你們盡管收拾行李便是,”蘇碧鸞道,“今日我便不在宮中久留,下午便會回皇覺寺,此後事待出宮再議。”


    李宿:“是。”


    他跟姚珍珠一起送了蘇碧鸞出宮,中午讓小廚房做了好幾桌席麵,讓毓慶宮的宮人最後用了一頓禦膳。


    昨日忙了一夜,今日兩人都有些困頓,午膳之後便各自小憩。


    待到兩人醒來,已是下午時分。


    相比與昨日陰雨綿綿,今日倒是個大晴天,燦燦陽光映入殿中,給多寶閣上的玉如意鍍了一層金光。


    姚珍珠醒來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做了一場繾綣的夢。


    可夢裏到底有什麽,她到底看見了什麽,卻是全然回憶不起。


    王婉清問:“小主,可要叫起?”


    姚珍珠應了一聲,一邊起身一邊問:“你們沒歇一歇?”


    王婉清道:“奴婢原就習慣熬夜,倒是不覺得特別疲累,便讓聽瀾他們先去歇了。”


    姚珍珠點頭,換了一身輕便的窄袖衫裙,又選了個利落簡單的牡丹髻,這便出了後殿。


    王婉清道:“剛喜桂來過,說小廚房那邊也已經都清點好,吳公公早上還差人多去取了些蟠桃,待咱們挪宮安置好,好給小主做桃醬。”


    “這倒是稀奇,禦膳房竟肯鬆手?”


    這宮裏頭的事,禦膳房比任何地方都清楚,他們平日裏送水送茶,供每一日飯食,若是再打聽不清個一二三四,那在宮裏便白混了。


    因此,昨日的事肯定已經傳到了禦膳房。


    王婉清輕聲笑笑:“小主忘了,今日貴妃娘娘早早回宮,就為殿下而來,且娘娘從咱們毓慶宮離開之後,直接去了乾元宮。”


    故而,結果尚未可知。


    所以禦膳房才沒下狠手,直接斷了毓慶宮的香火情,還是留了幾分臉麵的。


    姚珍珠道:“倒是意外之喜了。”


    若要旁人聽了,隻怕會覺得她苦中作樂,但整個毓慶宮上下,還真沒什麽傷懷之氣,倒是一個個忙得腳下生煙,把毓慶宮裏裏外外都清點了一遍。


    姚珍珠一路走一路瞧,看著庭院中的箱籠,頗為滿意。


    “咱們毓慶宮的宮人就是厲害,這整整齊齊的,一個子都不給他們留下。”


    王婉清跟著笑。


    兩人一邊說著,便來到了前殿,貝有福正在命宮人把前殿前花壇裏的兩盆迎春包好,別讓掉了花瓣。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道尖厲的嗓音。


    “聖旨到。”


    貝有福微微一愣,隨即便讓小黃門上前開門,他自己匆匆對姚珍珠作揖,趕忙進了前殿去請李宿。


    待到李宿從前殿出來,過來宣旨的太監便也進了毓慶宮。


    這樣的大事,自不是普通人能辦的。


    果然,大門一開,進來的是大太監楊連。


    楊連板著臉,沒有一絲笑模樣,臉色也不是很好。


    但他言行舉止,倒是沒有僭越之處。


    他隻是看向李宿,衝他規矩行禮:“殿下,太子殿下已匯同禮部、宗人府親書詔書,還請太孫殿下接旨。”


    這一趟差事,楊連自己不想來。


    但他不能違背太子,隻得硬著頭皮走這一趟,萬沒想到,毓慶宮裏早就裝好了行禮,宮中上下一絲的頹喪氣都無,反而有些……朝氣蓬勃?


    楊連不敢多看,一進來便尋了李宿行禮,想趕緊把差事辦完。


    他把話說出口,心裏還有些緊張,但無論是李宿還是他身邊的姚良媛,仿佛都不吃驚這一封詔書,直接安排人放了蒲團跪下行禮。


    “兒臣接旨。”


    楊連感覺自己額頭都冒了汗。


    他打開詔書,朗聲讀起:“太孫李宿,桀驁難馴,不敬先祖,不孝不義,不堪儲君之德,著褫奪太孫之位,允封穆郡王。”


    “因其已弱冠,不便久居宮中,著賜住南寂園另立王府,著其盡快挪宮,欽此。”


    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氣把詔書讀完,這才小心翼翼看向李宿。


    李宿倒是未有什麽怨懟,他領著姚珍珠再三叩拜,行過大禮之後,便被賀天來攙扶起身。


    廢位實在太過尷尬,楊連甚至連恭喜都不能說,隻能站在那道:“太子殿下惦念殿下,怕您不習慣南寂園的殿閣,請您還是早日挪宮。”


    李宿點頭:“知道了,你回稟父王,本王今日便搬。”


    楊連這才鬆了口氣。


    他低頭擦了擦汗,上前一步,對李宿行了大禮:“殿下,實在對不住,臣也是忠人之事。”


    楊連這個人挺有意思。


    他是李錦昶最忠心的狗,卻也八麵玲瓏,誰都不肯得罪。


    麵對被廢的太孫殿下,也要上前道一聲歉。


    李宿倒是心情上好。


    他輕輕扶了一把楊連,對他說:“大伴自來很是辛苦,本王心中明白,大伴不必介懷。”


    “時候不早,本王還要挪宮,恕不遠送。”


    楊連便連忙行禮,然後立即領著人退了下去。


    李宿看著手裏這封詔書,隨手丟給貝有福:“記得收好,可別丟了。”


    聖旨已下達,李宿便不好繼續留在長信宮。


    所幸前後之事昨日便已安排好,賀天來一聲令下,宮人們便開始行動。


    一眼望不到頭的馬車等候在毓慶宮門外,宮人們迅速把行李搬到馬車上,一輛搬完立即就走,絕不多停。


    李宿和姚珍珠回了寢殿,姚珍珠還有些稀奇:“穆郡王?”


    李宿握住她的手,笑了一聲:“大抵是上午祖母去尋了太子殿下,給了他甜棗,他才肯把南寂園給我。”


    姚珍珠一入盛京就進了宮,從未聽說過皇家還有南寂園這麽一處園子,也不知有何好處。


    李宿看她一臉茫然,便道:“南寂園在盛京西南角,離皇覺寺騎馬隻要三刻,離九城兵馬司隻要一刻。”


    “我原來的構想便是挪去南寂園,未曾想到,李錦昶迫於無奈,居然真的點了頭。”


    “給了我南寂園,想必李錦昶要睡不著覺了。”


    第103章 夫人,今夜便隻得委屈……


    南寂園本不叫這名兒。


    早年間還金碧輝煌時, 南寂園叫琉璃台。


    在武德年間,二皇子宏親王同愛妾柳琉璃恩愛非常,被武德帝賜住青雲台後特地更名為琉璃台, 以示恩愛。


    這本也算是佳話,奈何柳琉璃出身卑微,且酷愛尋歡作樂, 以至一向勤勉奮發的宏親王徹底成了紈絝。


    當時的親王妃多次勸阻未果,最後隻得上表請罰, 獨自在王府閉門思過。


    王妃如此而行,其實是給宏親王挽回顏麵。


    奈何宏親王已經被柳琉璃迷昏了頭腦, 無法分辨是非對錯,借著酒瘋大鬧王府, 揚言要停妻另娶,逼得王妃上吊自縊。


    王妃一死, 他立即便上表朝廷,想要立柳琉璃為正妃。


    宏親王如此胡作非為, 一是仗著太子體弱多病,不堪大任,二則是幺弟年幼, 黃發垂髫,根本不足為據。


    他日太子一朝崩殂, 他就是儲君,便是為了江山穩固,武德帝也不能對他這個唯一可以繼承大統的兒子如何。


    然而, 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武德帝。


    逼妻自盡之事一出,武德帝在同宗人府幾番商議之後, 直接褫奪宏親王之封號,賜死柳琉璃。


    柳琉璃不僅沒當上王妃,甚至死時淒慘,無人收屍,被宮人一卷草席仍在亂葬崗,無身後之事。


    之後,武德帝收回琉璃台,改名南寂園後封園。


    從此以後,二皇子便被圈禁在皇子府中,未及三月便鬱鬱而終。


    大抵這一段過去實在不詳,從那時起南寂園就再未被啟用,一直被封在盛京西南,成了無人問津的荒園。


    李錦昶明麵上給李宿封了穆郡王,實際上卻把他打發到了南寂園,那地方年年都說鬧鬼,他是什麽心思昭然若揭。


    不過,李宿倒是不在意。


    待到院中家具行李都搬好,他便領著姚珍珠上了馬車。


    盛京百姓都沒幾人知道南寂園在哪裏,姚珍珠自也不知,上了馬車,李宿才娓娓道來。


    姚珍珠聽完,很是感慨:“二皇子難道真的對柳琉璃一往情深?”


    李宿卻道:“他哪裏是對柳琉璃一往情深?他隻是想提前過把當皇帝的癮罷了,自覺自己絕不會被廢黜,便肆意妄為,乖張行事,到頭來不過癲狂湮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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