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緊緊攥著李宿腰間的白玉帶,把頭埋在他懷中,怎麽都不肯放開。


    李宿低頭看著她烏黑的發髻,眸子柔和,若是此刻姚珍珠抬頭,定能看到他滿目的溫柔與繾綣。


    李宿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肩膀,回收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肢,把她攬在懷中。


    “我這不是好好的?”李宿輕聲道,“莫怕,我還有你,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姚珍珠沒說話。


    李宿安靜抱了她一會兒,便輕輕推開她,用手輕輕勾起她尖細的下巴。


    姚珍珠被迫抬起頭。


    她眼睛有些紅,臉蛋也泛起一片紅暈,卻到底沒有哭,隻看起來有些沮喪。


    李宿低頭,緊緊捕捉她眼眸。


    “珍珠,看著我。”李宿道。


    姚珍珠目光微閃,最終把那雙靈動的眼眸落在李宿眼中。


    “我之前承諾過你,”李宿認真說道,“君子一言九鼎,我絕不負你,你且不用如此害怕擔憂。”


    姚珍珠眼眸裏漸漸泛起水光,她吸了吸氣,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軟弱。


    “我不是害怕。”姚珍珠小聲嘀咕,“我也不想這樣的,我自己也煩得很。”


    她明明是天不怕地不怕,樂觀開朗的姚珍珠,怎麽這會兒就扭扭捏捏,矯情膽怯,還動不動就哭鼻子。


    她堅決不承認,剛看到李宿的一瞬間,她都想哭了。


    李宿聽著她的話,唇角微微揚起弧度,沒牡蠣有著難以自抑的喜悅。


    “嗯,我知道,珍珠是為我才如此。”李宿哄她。


    姚珍珠被這麽溫柔地哄著,臉上更紅,幾乎不敢去看李宿。


    見小姑娘實在是不好意思,李宿見好就收,心情極好地牽起她的手:“走,咱們先用膳,用過膳再說今日事。”


    晚上吃麵。


    吳魚羊可懂事了,大概也知道今日裏貴人們一定會上火心煩,特地給準備了槐葉冷淘。


    槐葉冷淘正是季節。


    清清爽爽的嫩槐葉掐尖擀麵,煮熟過涼水,吃的時候拌入各種各樣的新鮮麵碼,味道清香怡人,很能清熱解膩。


    姚珍珠原本以為自己沒什麽胃口銥誮,見今日吳魚羊給準備了七八種麵碼,倒也略微有了些興致,每一樣都嚐了嚐,還給李宿配了兩三種麵條,讓他細細品。


    一頓飯用完,姚珍珠的心終於不在天上飄了。


    李宿見她冷靜下來,便自然而然牽著她的手,一起行至庭院裏賞月。


    三月上旬,春暖還寒,風輕雲淡。


    晚霞映紅了半邊天,如同火燒一般,映襯的整個盛京火光衝天。


    落日又大又圓,紅得仿佛鮮血,隱約有些不祥之征。


    李宿的聲音隨著晚風,徐徐鑽入姚珍珠耳中。


    “近來太子行事越發隱秘,尤其今日事發突然,就連散出去的探子都不知個中深淺,隻隱約知道今日禦林軍有所行動,根本不知是太子已掌握九皇叔通敵賣國之證據。”


    李宿微微道來:“等我跟二弟在禮部知曉,九皇叔已經下獄,而碧雲宮也被封禁,暫且不知端嬪生死。”


    姚珍珠微微吸了口冷氣,太子這一手果決狠辣,半點沒有給九皇子留餘地,一出手就要人性命。


    李宿聽到她的抽氣聲,唇角泛起冷笑:“貴祖母還說他優柔寡斷,不肯動武,依我看,他可一點都不柔弱委婉。”


    “隻要有人阻擋他登基大業,他一概不留,一概不等,無論九皇子和端嬪在其中究竟做過什麽,他都未曾留有餘地。”


    “一家兄弟,竟冷血致此,毫不顧忌骨肉親情。”


    姚珍珠下意識回握他的手,給他無聲的安慰。


    李宿低頭看了看她,眼中冰雪稍融,語氣也略有些緩和。


    “莫怕,他現在還要用我,暫時不會動毓慶宮,隻是……”


    隻是這個暫時,恐怕也不久了。


    姚珍珠歎了口氣:“殿下,實在不行,您就同貴妃娘娘實話實說。”


    李宿沒應話。


    他很清楚,貴妃娘娘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他即便心中的理想同她背道而馳,卻也不願讓祖母難受。


    如此,隻能慢慢籌謀。


    李宿低聲道:“我會找個合適時機,告訴貴妃娘娘。”


    姚珍珠這才安心。


    她問:“九皇子會死嗎?端嬪娘娘呢?”


    李宿抬起頭,目光看向天際。


    不知從何時起,雲層濃密,遮住了天際的星月。


    天地之間,一片昏暗。


    “太子一開始,就沒想讓他活著,通敵叛國並非一夕之事,無論證據是否捏造,肯定早就留存。”


    “懸崖刺殺一事,他無論如何不好拖延不理,最終還是得有人出來頂罪,以平息宗人府的怒火。”


    “通敵叛國本就是死罪,再加上弑父殺君,更是罪加一等,這一次不光九皇叔難逃一死,就連端嬪娘娘也無法平安。”


    “恐怕,隻有十公主能逃脫出來,往後的日子卻也不好過。”


    端嬪娘娘膝下一子一女,九皇子已經十八,但十公主卻隻十一歲,還是個半大孩子。


    李錦昶為了臉麵和聲譽,不會趕盡殺絕,但十公主的未來卻也直接斷送。


    在那些夢裏,端嬪害死過她,她冷眼旁觀,就看著她孤零零被打死。


    姚珍珠不知九皇子是否同端嬪一般,有著不為人知的隱秘,她此刻亦不會有太多的同情和可憐,但卻覺得後背發涼。


    唇亡齒寒,古來名言。


    李宿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別想了,此事我不好出手,已派人去皇覺寺,端看貴祖母如何決定。”


    在此事中,李宿是那個殺侄的侄,是被害者,他又是晚輩,自不好多言。


    現在便看貴妃如何而為。


    姚珍珠問:“貴妃娘娘會如何?”


    李宿垂下眼眸,淡淡說:“貴祖母大抵會讓我不要管。”


    天家無情,成王敗寇。


    端嬪在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時,就應該知道這個下場。


    在這一場接連不斷的政治爭鬥中,她跟九皇子究竟做過什麽,又在李錦昶背後下了怎樣的手段,誰也不清楚。


    但現在,他們輸了。


    李宿聲音冰冷,就如同冬日的寒冰,讓人脊背發涼。


    “他開始掃清眼前的障礙,一個一個,直到全部跪倒在他腳下,”李宿道,“或許很快,就會輪到我。”


    “我等他來。”


    大抵是感受到李宿心情微抑,姚珍珠想了想,很果斷地換了話題。


    她晃了晃李宿的手,突然說:“殿下,若是以後咱們出了宮,我可以開一間食肆,能賺很多錢。”


    李宿微微一頓。


    片刻之後他便回過神來,姚珍珠這是以為他心情低落,想著法子安慰他。


    李宿垂下眼眸,唇角微壓,顯得有些可憐委屈。


    “難為你了,以後還要靠你。”


    他如此樣子,以前姚珍珠可從未見過。


    “殿下,您別難過,父母兒女之間的緣分,本就不是理所當然,”姚珍珠思忖片刻又說,“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便好,您別擔心,到時候食肆經營起來,肯定能賓客盈門,生意紅火。”


    “珍珠要養我嗎?”李宿問。


    姚珍珠一瞬鬥誌昂揚,熱血高漲:“我一定可以養好殿下。”


    李宿牽著她的手晃了晃,臉上重複笑意:“好,我等著珍珠養。”


    被李宿這麽一打岔,姚珍珠心中的擔憂消散大半,也不再如下午那般彷徨。


    李宿見她眉目舒展,便道:“你啊,就安安穩穩在宮裏住著,他們總不敢直衝毓慶宮。”


    姚珍珠道:“那在外麵呢,殿下又當如何?”


    李宿淡淡笑笑:“即便要捉拿於我,也不會當眾斬殺,他難道還未登基便要殺子?”


    姚珍珠另一半心神又有些震蕩。


    李宿捏了捏她的手:“我現在還是太孫,是被皇祖父親立,明麵上他不敢如何。就算九皇子,他也不會立即斬殺,總要表演一番才會成事。”


    姚珍珠歎了口氣:“唉,這些事早些結束才好。”


    李宿低聲道:“快了,我還等珍珠養我。”


    姚珍珠未曾想他又提此事,忍不住紅了臉:“嗯,我會努力的。”


    兩個人行行走走,不多時便來到後殿的桃樹前。


    三月時節,花開正豔。


    庭院中唯一的那一棵春桃,正幽幽綻放這春日的明媚。


    粉白的花瓣掛滿枝頭,翩躚飛舞,飄搖若仙。


    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1


    李宿緩緩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比那桃花還要嬌豔的女子。


    姚珍珠微微仰著頭,纖長的脖頸彎出優雅的弧度,那雙純真的眸子中好似有萬種風情,讓人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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