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本就長得美,平日裏穿得都是淺淡顏色,輕靈活潑,透著一股可愛勁兒。


    突然穿這樣的深色禮服,卻一點都不別扭,反而讓人能清晰看到她身上的沉穩和典雅。


    她看似年輕不經事,實際卻沉穩有成算,這兩種氣質混合在她一人身上,讓人不自覺便被吸引。


    李宿笑著說:“很好看。”


    姚珍珠的臉微微泛紅,也不過就李宿這一句話,她心裏就如同喝了蜜那般甜。


    不過,姚珍珠突然想起剛剛宮宴上太子殿下的那些話,心裏的雀躍慢慢平緩下來。


    “殿下,今日無礙吧?”姚珍珠換了個話題。


    李宿便道:“你是說壽寧公主一事?”


    他沒說定國公,而是把重點放在壽寧公主身上。


    姚珍珠倒是不好奇皇家秘聞,也不特別關心章宜郡主是誰的孩子,隻是定國公死在這個時候,實在有些太過怪異。


    “我總覺得今日事有些怪異,若定國公真是因發現公主有外情而被殺,那麽公主怎麽可能一無所知,還反複懇請太子殿下徹查此事,那豈不是賊還捉賊?”


    李宿把玩茶杯,目光難得有些玩味。


    出宮一趟,經曆了山穀中的隨心生活,他的心境漸漸變了。


    以前的他,總是帶著厭惡看著宮裏的一切。現在的他卻不會再如此,若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宮裏發生的一切,他便不會再動氣盛怒,隻會覺得這一切都很有趣。


    天家之上,皇權之下,可一切卻又荒謬而怪誕。


    李宿以前從無所覺,現在卻發現,這些人是多麽可笑。


    “珍珠,你說今日什麽事情是最重要的?”


    姚珍珠張口就答:“自然是殿下的冠禮。”


    李宿微微一頓,隨即悶笑出聲。


    “傻姑娘。”他歎息道。


    今日不過是最合適的日子,至於是不是他的生辰,對於李錦昶來說都無所謂。


    “今日最重要的是三請三辭,是滿朝文武鼎力支持太子提前即位,是大褚即將到來的皇位更迭。”


    “這是李錦昶籌謀多年,人生之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你看,大殿之上無一人敢阻攔,無一人出來反對,更無一人認為他不應當做皇帝。”


    姚珍珠認真聽著李宿的話,分析道:“所以……壽寧公主此時突然入宮鬧席,是不想太子殿下……?”


    她說著,自己都沒底氣:“可不對啊,公主殿下同太子殿下可是親兄妹。”


    李宿冷笑一聲,眼眸裏有著清晰的嘲諷:“是啊,他們是親兄妹,公主今日為何突然入宮有待商榷,但溫溪辭一定別有用心。”


    姚珍珠眨眨眼睛,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說,朝臣或者皇子王爺們沒有親自站出來反對太子登基,而是用這樣的方式打斷了最後李錦昶的說辭,把他卡在半空,不上不下。”


    當然,三請三辭基本算是完成,所以過後幾日再有朝臣早朝重提,提前登基就可提上日程。


    但出手之人不應該如此草率。


    “他們想要打太子一個措手不及,準備了萬全之策,甚至連定國公的遺書都取出,字裏行間都有深意,這原本是能拉下太子的最好時機,卻沒想太子臨危不亂,就連一向單純的壽寧公主也滴水不漏。”


    李宿垂眸慢慢說:“所以,對方應該還有後手。”


    ————


    當李宿說出對方還有後手的時候,姚珍珠心中一緊,隻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她自己因為預知夢境,猜到禦花園還會有事端,但李宿卻隻根據今日這一場鬧劇,就把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


    這大抵這就是在宮裏長大的經驗,李宿所經曆的事,旁人都未曾經過,所以也根本不會體悟明了。


    姚珍珠有些愣神,李宿便以為她沒有聽懂,認真給她解釋。


    “定國公到底因何而死,又是如何被害,可能除了鄭家人都無人關心,他到底是急病還是他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死可以拿來在宮宴上做文章,可以擊潰從不慌張的太子殿下。”


    姚珍珠還是有些迷糊:“為何?”


    李宿聲音微涼:“因為他心虛。”


    姚珍珠眨眨眼睛,依舊似懂非懂,她知道有些事李宿不好明說,但如果往太子心虛上想,那大概便是他直接或間接參與了定國公之死。


    一個對自己忠心耿耿,是身邊心腹的妹婿,太子為何要殺害?


    姚珍珠想不明白,她同許多朝臣那般,不知其中真相,當真以為溫溪辭是為鄭承嘉伸冤。


    李宿道:“以後若實際的當,我會仔細說與你聽,又或者……”


    李宿垂下眼眸。


    亦或者太子剛剛隻是強撐,慌了陣腳,自己暴露出自己最大的弱點。


    介時,天下人自會知其中因由。


    不過,李宿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背後之人難道知曉這一段過往?”


    姚珍珠眼睛一亮:“咱們之前通過莊昭儀的口吻,大概猜到動了心思的是端嬪,難道端嬪娘娘知曉什麽?”


    李宿微微皺起眉頭,他道:“端嬪入宮時公主已經出嫁,兩人未有交集,她不可能知道公主底細。”


    之前的那些瑣事,確實像端嬪所為,但如今看來,或許還有蹊蹺。


    此處不比毓慶宮,李宿也不方便多言,隻道:“回去再議,隻是今日你務必要小心一些,哪裏都不許去,必得時時刻刻跟著我,可知道了?”


    姚珍珠乖巧點頭,看李宿一直在把玩手裏那隻茶盞,知道他此刻定是心緒煩悶。


    早晨的時候還算開心,現在卻又如此,定是因宮宴上的那些事。


    “殿下,咱們不用為那些煩憂,咱們問心無愧,不會心虛,那些鬼魅便找不上咱們,對不對?”


    她確確實實看出李宿心情壓抑。


    李宿認真看著她,隨著她的話點頭,末了輕輕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謝姚良媛寬慰。”


    他的手很熱,帶著青年獨有的熱度,令姚珍珠的心也跟著暖融融。


    姚珍珠略有些羞澀,她隻道:“這都是臣妾心中所想。”


    李宿的手隻握了片刻,見她臉頰泛紅,頗為羞赧,便不舍地放開。


    “就是因心中所想,才更難得。”


    說著說著,兩人的目光又碰到了一處。


    此時氣氛如此融洽,姚珍珠感覺自己心跳加快,這一瞬,她突然有些心緒難平。


    她張了張口,想要把心底真正在意的事問出口,可那聲殿下還沒叫出聲,外麵就傳來賀天來的嗓音。


    “殿下,時候不早了,不好再歇。”


    李宿卻依舊看著姚珍珠,溫言道:“怎麽,可是有事要說?”


    姚珍珠心裏那股衝動,一下子就被風吹散。


    她低頭喝了口熱茶,輕聲開口:“臣妾無事。”


    李宿見她麵容平靜,似真無事,便道:“走吧,咱們也出去逛逛,待到晚膳時分便能回宮。”


    今日隻有中午的宮宴和下午的遊園,待到幾場折子戲都唱完,差不多就要散席。


    晚膳倒是不必再坐在一起虛與委蛇,假裝熱鬧,倒是讓人沒那麽緊繃。


    姚珍珠跟在李宿身後,輕聲問:“殿下,以後咱們還是往人多的地方去吧,雖說熱鬧,卻也安全些。”


    夢裏出事的地方便是偏僻的湖邊,位置大約在禦花園東北角上,同人最多的百花園和曲水流觴隔著壽石林。


    當時事發時明月湖畔人不多,除了他們兩人,隻有幾位近臣家中的誥命夫人,也正是因為那幾位誥命夫人呼喊,才至人們注意到落水的章宜郡主。


    姚珍珠原本打算若是章宜郡主還要落水且無人所救,她就自己下水救出郡主,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者殞命。


    亦或者,像現在這般,他們兩人融入人群,不會單獨去明月湖散步,這樣說不得章宜郡主便也不會落水。


    如此一想,姚珍珠便又勸:“人多一些,旁人想要下手也無處可尋。”


    李宿今日原本就想找個無人之處領著姚珍珠略逛一逛,但聽姚珍珠如此言,也覺有理,便道:“如此,你便同孤去跟父王請安。”


    李宿的優點很多,最大的優點便是能聽人勸,但這個人卻有限製,大抵宮裏麵他隻肯定貴妃和姚珍珠的規勸。


    他如此一說,姚珍珠立即鬆了口氣。


    她原本還想,那些人即便要坑害李宿,也不能讓章宜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兒落水,實在太無人性。


    今日一場宮宴,姚珍珠一下便明悟。


    章宜的落水可謂是一箭雙雕,李宿未救人,有不慈不仁之嫌,章宜落水,掙紮之時很有可能露出胳膊,讓人能清晰看到她到底是否有紅梅花胎記。


    若沒有,那壽寧公主紅杏出牆的猜測便成了事實。


    如此一來,皇家顏麵何存,太子的品行又如何能維持?


    畢竟,他親生兒子,他嫡親妹妹都德行有虧。


    他難道還能繼承大統,統禦天下?


    姚珍珠不懂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卻知人心難測,若是這種言論真的在盛京蔓延開來,即便太子能如願登基,以後隻怕也不會如何順利。


    一旦朝中發生任何事,一旦政令有所疏漏,百姓便會先入為主,認為是當權者的過錯。


    思及此,姚珍珠不由覺得後背發涼。


    殺人誅心,當真歹毒。


    姚珍珠隻能希望,今日章宜郡主不會出事,也希望李宿不會牽扯其中。


    姚珍珠走神的工夫,一行人也已來到百花園中。


    重臣們大多都圍在李錦昶身邊,而婦人們則陪伴在太子妃身側,這一對天家夫妻如今成了宮裏最高貴的存在。


    隔著百花園,前方的清音台上,折子戲正唱著。


    李錦昶便坐在主位上,一邊慢條斯理吃著葡萄,一邊同身邊的楊彥之談話。


    禦花園中,倒是一派春意盎然。


    不過太孫儀仗剛到,朝臣們便陸續起身,衝李宿行禮。


    李宿慢慢踱步而來,身後隻跟著賀天來跟姚珍珠兩人,麵容帶笑,同以前很是不同。


    他是個極為年輕英俊的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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