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會這麽痛苦?


    姚珍珠低著頭,纖細的脖頸幾乎要這段,脆弱而可憐。


    她身邊的阮良娣擔憂地看了她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


    “想開些吧,”阮良娣的聲音很低,“總會有這一天,還不如早一些接受它。”


    姚珍珠茫然地看著膝上的雙手。


    她想起他們在懸崖底下的那些過往,想起曾經的朝夕相對和悠然生活,想起剛回到懸崖上時,李宿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


    那一瞬間,她身上所有的彷徨和無措都消失不見,心中隻剩下他手心裏的溫暖。


    現在,這份她唯一擁有的溫暖,也即將失去嗎?


    姚珍珠的心海翻起滔天巨浪,吹倒了樹木、仿佛,也撲到了她賴以生存的家園。


    姚珍珠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是已經打定主意,把李宿當成哥哥來看,那麽此時,她應該會替他高興的吧?


    但她完全高興不起來。


    她甚至覺得自己要難過得喘不上氣。


    為什麽?


    第83章 【二合一】她們這樣身份……


    無論章宜郡主是否為定國公之女, 她一定是天家血脈,是壽寧公主的親生女兒。


    如果太孫能同其聯姻,以後地位便能穩固, 太子也不會不給自己親妹妹這個臉麵。


    定國公這個安排,不僅給了章宜郡主最大的保障,也拉攏了太孫, 讓他可以保護自己養大的女兒。


    如此,倒是頗有幾分慈父心腸。


    在場朝臣想到這裏, 無不感歎其人品。


    然而,被牽扯的幾人, 卻都無好臉色。


    太子自然是麵色鐵青,他對太孫是如何心思, 眾人皆是心知肚明,現在定國公非要托孤太孫, 擺明要拉攏太孫於壽寧公主,太子怎麽可能高興?


    而壽寧公主也愣在那, 哭都忘記哭。


    姚珍珠此刻都有些六神無主,她失神坐在那,根本沒有關心眾人的反應, 腦海裏一片混亂。


    阮良娣見她麵色蒼白,雙目發直, 一看便知是對太孫上了心的。


    她們這樣身份的人,最忌諱對殿下上心。


    阮良娣在宮裏苦熬十幾年,事到如今萬事皆看淡, 她很清楚現在的姚珍珠有多痛苦。


    可這份痛,不會長久地留在心裏。


    等到她習以為常,等到歲月如梭, 等到十幾二十年後,這份傷痛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心底回憶。


    翻出來時還會在心中泛起漣漪,卻不會嫌棄滔天巨浪,一瞬把自己淹沒。


    阮良娣握住姚珍珠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好孩子,別難過,總會過去的。”


    姚珍珠把這句話聽進去了。


    她眨眨眼睛,努力壓下心裏酸澀,拚命告訴自己她可以把李宿當成哥哥,她應該高興。


    對,她應該高興的。


    姚珍珠緊緊攥著膝上的裙褶,這是她這輩子穿的最華貴的一套衣裳,現在卻也什麽都不顧上了。


    金銀絲線上寶珠硌在手心,讓她腦中多了幾分清明。


    她努力告訴自己:這是好事,沒什麽大不了。


    待到心緒略微緩和一些,姚珍珠才握住阮良娣的手:“謝謝娘娘,我好些了。”


    阮良娣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這才收回手:“人得自己想開。”


    姚珍珠點點頭,她抿了抿嘴唇,雖然心中有些說不出的害怕,卻還是穿過人群去尋找李宿。


    她知道自己怕什麽,她怕看到李宿的欣喜,怕看到他對於定國公這個決定的欣然接受。


    但看到李宿的那一刻,姚珍珠的心莫名一鬆。


    這一切,在李宿身上都沒有。


    他依舊腰背挺直坐在那,卻垂眸斂眉,讓人看不清表情。


    這個狀態,跟剛才沒什麽不同。


    姚珍珠不知太子如何看待自己的兒子,到底知不知道兒子是什麽樣的心情,她卻知道此刻的李宿很是憤懣。


    姚珍珠對他很熟悉,李宿周身散發出來的抗拒和憤怒,姚珍珠能清晰感受到。


    她心中微鬆的同時,又為李宿感到心疼。


    她不知道為何會如此,也不知定國公的目的為何,她知道定國公的這封遺書,深深傷害了李宿。


    此時此刻,在她眼中的李宿,就如同一隻滿身傷痕的幼狼,孤獨地堅守自己的地盤,憤怒地看著麵前的所有敵人。


    他們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爭來鬥去,沒有一個人,在乎李宿是否願意。


    姚珍珠逐漸恢複清明。


    此刻她才發現,坐在壽寧公主身邊的章宜郡主,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惹人心疼。


    壽寧公主是個美人胚,早年便名滿京城,惹得無數王公貴族追捧。


    她生了一張明豔的芙蓉麵,柳葉彎眉,鳳目微圓,在眼尾勾起一道嬌柔弧度。


    她的一顰一笑,總能吸引旁人的目光,即便是女人見了她,都是要心軟的。


    當年盛京第一美人是先太子妃柳映蓮,那時候壽寧公主年歲稍小,及笄之後,才是美貌初露時。


    她的女兒章宜郡主,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她眼角生了一顆小巧的淚痣,即便靜靜站在那裏不說話,也是我見猶憐,美麗不可方物。


    章宜郡主及笄之後,定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人踩破,但定國公一直沒有點頭應允。


    上至親王世子,下至公侯伯爺,他是一個都沒瞧上。


    原來,等的是這一日嗎?


    他日若太孫真能榮登大寶,那章宜郡主便是正宮皇後,母儀天下,尊貴非常人能及。


    還真是為女兒考慮周詳。


    但被強拉在一起的太孫殿下和章宜郡主,心中是否情願,又有誰在意呢?


    姚珍珠看到章宜郡主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眼角的淚痣越發耀眼,心裏不由歎了口氣。


    大殿裏亂糟糟,朝臣都在談論此事,相比定國公到底被誰所害,壽寧公主又是否紅杏出牆,太孫的婚事才是眾人最關心的。


    李宿坐在人群中,身邊是自己的親皇叔好弟弟,前麵是父親殿下,身後坐了無數鼎力國祚的能臣。


    那些議論聲嘈嘈雜雜,如同被捅開的馬蜂窩,嗡嗡作響,讓人厭惡。


    李宿的手放在袖中,他緊緊攥著手裏的玉佩,把掌心磨得一片通紅。


    他低著頭,深深吸著氣,不讓人看到他憤恨的表情。


    太惡心了,這些人都太惡心了。


    李宿幾乎要吐出來。


    就在這時,他摸到了腰上掛著的八寶香囊,裏麵有幾顆圓滾滾的藥丸,是今晨姚珍珠特地給他帶上的。


    “殿下,我做了些薄荷糖,您看看是否喜歡吃,”姚珍珠笑著給他掛上香囊,“今日大殿人多,味道可能不會太好聞,也無法好好用飯,殿下若是覺得不舒坦,就吃上一顆,可以清神醒腦。”


    李宿捏著荷包,心裏浮現出姚珍珠明媚的笑顏,那種扭曲到了極點的憤懣漸漸散開。


    你不是已經習慣了嗎?李宿在心中詢問自己。


    可為何還是要憤怒呢?


    定國公如果不是猜出其中隱情,會留這樣一封遺書?


    李宿低頭,從荷包取出一顆薄荷糖,放入口中含住。


    清甜的薄荷味瞬間從喉嚨竄出來,直達腦海。


    李宿深吸口氣,那顆躁動的心逐漸安穩下來。


    他重新睜開眼睛,微微抬起頭,往前尋找那道嬌小的身影。


    即便人影憧憧,他也一眼便能看到她。


    兩個人之間仿佛隔著千山萬水,但李宿還是看到了她眼底的潮紅以及眉目之間的憂慮。


    顯然,這件事對她來說,也並非尋常。


    李宿心底微妙地升起些許甜意,滿朝文武,滿堂親眷,最後關心他的,也隻有一個人。


    李宿的那股子火氣,一下子便被薄荷香撲滅。


    他沒有再看姚珍珠,隻是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


    悠然的茶香裏,他想的是:這一次,太子要如何拒絕?


    除非他瘋了,否則太子不可能答應這樣一門親事。


    果然,李錦昶鐵青著臉,已經無法在眾人麵前維持以往的儒雅體麵。


    他陰沉著臉,如同潛伏在密林中的野獸,那雙通紅的眼眸死死看著溫溪辭。


    溫溪辭整個人跪伏在地,他對鄭承嘉的承諾已經兌現,現在是生是死,他已置之度外。


    無論太子殿下要如何發落他,他亦無怨無悔。


    溫溪辭道:“殿下,臣此時取出此份詔書,攪亂太孫殿下的冠禮,詆毀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的清譽,臣雖不負定國公兄弟相托,未做背信棄義之人,卻到底以下犯上,難辭其咎。”


    “以高祖皇帝所賜丹書鐵券,懇請殿下饒恕臣之親眷族人,隻罰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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