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為何李宿要提醒他了。


    他肩膀的劍傷傷口很深,狠狠刺入肩膀之中,抽出時又很用力,導致他傷口處的皮肉外翻,形成一個鮮紅的血口。


    加上受傷已過多時,傷口沒有及時處理,他的裏衣早就被鮮血染紅,寬厚結實的後背也被鮮血暈染,整個人如同浸泡在血中,看起來異常可怖。


    姚珍珠隻覺得呼吸都停住了。


    李宿沒有回頭看她,隻道:“沒事。”


    他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要如何讓姚珍珠不害怕,隻能用這般幹澀的語言反複說著。


    “我沒事。”


    但他怎麽可能沒事?


    姚珍珠隻覺得眼底泛著潮熱,她低頭狠狠抹掉眼淚,把大氅裏襯絲綢揉軟,扯成長條。


    “沒有水,沒辦法給殿下擦淨,”姚珍珠努力不讓自己聲音顫抖,“先上藥吧。”


    李宿聽著她聲音中的顫音,那顫音裏好似還帶著濃濃的潮濕的水汽,讓他在肩膀的麻木與疼痛中,找到了些許的安慰。


    “我真沒事。”他又說。


    姚珍珠“嗯”了一聲,認真給他上藥。


    “我知道,殿下很厲害。”


    李宿沒再說話。


    “殿下武藝超群,神功蓋世,是天下最厲害的大英雄。”


    姚珍珠輕聲說著。


    她聲音溫和,帶著大驚過後的低啞,卻撫平了李宿腦海中尖銳的刺痛。


    兩個人就這般安靜下來,一個認真上藥,一個老實等待,誰都沒有再說話。


    姚珍珠手很巧,很快就給他上好藥並用絲綢綁好傷口。


    她幫著李宿重新穿上衣裳,一層一層,直到那血色消失不見,她緊皺的眉頭也跟著緩緩鬆開。


    姚珍珠站在李宿身後,看著他外袍上的血跡,最終道:“殿下,謝您救我一命。”


    謝謝你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沒有放棄我。


    第55章 【二合一】救了姚珍珠,……


    宮裏太醫院所製金瘡藥, 藥效很強,剛一敷上李宿的傷口就不再流血。


    李宿靠在石頭上,雖肩膀還是火辣辣的, 卻覺得整個人都安穩下來。


    以往的幹淨整潔都被忘記,身下的泥土和石頭上的苔蘚也不令人厭惡,反而散發著讓人安心的清香。


    身邊的小姑娘不自覺靠著他, 因為這一日的擔驚受怕,此刻顯得頗為困頓, 正一下又一下點著頭。


    李宿知道,她這會兒一定很疲憊。


    可這裏畢竟不是休息之所。


    李宿略微緩了口氣, 他剛想叫醒姚珍珠,就聽到自己肚子發出一陣叫聲。


    咕嚕嚕。


    李宿:“……”


    對餓肚子聲音特別敏感的姚珍珠:“……”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 小聲說:“殿下,我帶了吃食, 咱們先吃點東西吧?”


    李宿這才發現,她身上一直背著一個小包袱。


    感受到李宿的目光, 姚珍珠解釋:“原本是要回帳篷休息,聽瀾和湯圓去布置帳篷,這包袱我便自己拿了。”


    沒想到, 陰差陽錯被她帶下山崖來。


    姚珍珠話說到這裏,臉上立即顯露出幾分沮喪:“也不知她們兩人如何了。”


    一直以來, 李宿眼中所見的姚珍珠,從來都是活潑開朗的。


    她喜歡笑、喜歡吃,從來不會為任何事情沮喪氣餒, 之前被賢妃折辱那一次,她甚至都沒有特別生氣。


    她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給了欺辱她的人最好的回擊。


    李宿嘴上不說, 但他欣賞姚珍珠這樣的性格。


    在長信宮中,哭泣和懦弱是毫無用處的,你越軟弱,隻會讓日子過得越卑微。


    所以姚珍珠可以從一無所有的小宮女,成為趙如初的關門弟子,又在趙如初出宮之後,迅速在毓慶宮站穩腳跟。


    跟她一起過來毓慶宮的其他三個宮女,李宿甚至連名字和長相都記不住,唯有她,讓他想忘都忘不了。


    所以,此時,他聽到姚珍珠聲音裏濃濃的擔憂和慌亂,也不由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他甚至都不知那是惻隱之心,隻是下意識安慰她:“她們隻是宮女,刺客不會對她們下手,隻要躲起來不露麵就不會有危險。”


    其實在事發時姚珍珠若是在帳篷中,也不會有太大危險,可她那時恰好穿著大氅站在營地裏,瞧著就不是普通宮女,刺客才會衝她下手。


    姚珍珠被李宿這麽一說,雖然心裏還是略有些擔心,但到底不至於驚慌失措。


    她微微歎了口氣:“但願大家都平安。”


    她這麽念叨著,便打開了包袱,從裏麵挑挑揀揀。


    李宿垂眸看過去,就見那包袱裏五花八門,什麽東西都有。


    火堆並不很旺,李宿隻能看個大概,卻看到裏麵包著不少油紙包,大概都是吃食。


    除此之外還有幾塊帕子,一個小木盒,兩個瓶子並幾個鴨蛋。


    李宿之所以能認出鴨蛋,還是因為前幾日姚珍珠往他馬車上送了幾個,讓他能下飯。


    說實話,那鹹鴨蛋確實很救急。


    姚珍珠似乎感受到李宿的目光,仰頭看了看他,把鬢間的碎發抿到耳後。


    這一路連跑帶摔,她發髻早就亂了,鬆鬆散散垂在腦後,亂得不成樣子。


    “殿下,這是我帶的體己包袱,”姚珍珠想了想,解釋道,“我……總覺得要出事,所以提前把東西帶好,還好我當時拿著了,否則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辦。”


    她打開一個油紙包,捧給李宿:“這是香酥餅幹,殿下先墊墊肚子,若是不夠吃,還有牛肉幹和鹹鴨蛋,能管飽。”


    “這都是我出宮前盯著做的,味道不會差,殿下別嫌棄。”


    兩個人都露宿荒野了,李宿沒那麽嬌貴毛病,絕對不會嫌棄。


    他心裏一陣說不出來的滋味,最後落到嘴邊,卻成了一句輕鬆的調侃。


    “還好當時救了你。”


    救了姚珍珠,仿佛也救了他自己。


    李宿不怕一個人流落在外,即便在山林裏,他也能養活自己,不會讓自己餓死。


    但身邊多了一個人,總是讓人安心的。


    更何況,姚珍珠想得如此周到,這個包袱管大用處了。


    他們兩個省著吃,可以將就吃上兩三天,這兩三天足夠他們找到避難之所。


    姚珍珠沒想到李宿會感歎這麽一句,這才意識到,李宿救她就是救她。


    這是沒有摻雜任何雜質的,對一個熟悉之人的保護和挽救。


    現在兩個人算是安全了,他才有閑心說這麽一句。


    姚珍珠咬了咬下唇,努力壓下心中漂浮著的感動,她沒說什麽話,隻是把包袱裏的帕子取出來,讓李宿可以擦手。


    李宿隻吃了四塊餅幹就不吃了。


    “你吃吧。”李宿道。


    姚珍珠比他能吃,今日又沒用晚膳,這會兒一定餓了。


    姚珍珠也不推辭,她用帕子仔細擦了擦手,然後便開始默默吃起來。


    這一包餅幹不多,姚珍珠實在餓得慌,不多時就吃完了。


    待到油紙空了,姚珍珠才回過神。


    她不自覺紅了臉:“我……我有點餓了。”


    李宿成天同她一起吃飯,自然知道她飯量多大,倒也不會嘲笑她,隻是道:“能吃是福。”


    姚珍珠仰頭看他,橘黃的火光點亮了李宿的眉眼,讓他一貫冷傲的眼眸裏多了幾分暖意。


    他唇角微微揚起,姚珍珠甚至覺得他在笑。


    她突然發現,從宮裏出來後的李宿跟在宮中時有些不同。


    他不再冷漠、暴躁,也不再動不動就生氣,沒完沒了用鼻孔出氣。


    他身上多了幾分人氣。


    鬼使神差地,姚珍珠問他:“殿下,您很高興嗎?”


    李宿平靜看著眼前的火堆,沒去看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嗯。”


    他依舊是用鼻音回答的她。


    姚珍珠想:看來殿下真的很高興。


    吃飽喝足,姚珍珠又困了。


    她往日這個時候已經沉入夢鄉,更不用說今日又累又困,早就支撐不住。


    兩人都不說話,這一安靜下來,姚珍珠立即迷糊起來。


    李宿正在沉思今夜是否要尋個住處,就感到肩膀略微一沉,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倒在他的肩膀上。


    他低頭去看,就見姚珍珠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李宿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有挪開被靠著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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