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他整日冷著臉,什麽都不懂,什麽都往外說,讓人生氣!


    姚珍珠心中篤定,重新拿起筷子,對湯圓道:“用圓蔥炒些牛肉,添兩碗米來。”


    湯圓開始炒肥牛蓋頭,聽瀾盛了兩碗碧粳米,放在托盤上端過來。


    牛肉太嫩,片刻就熟透了。


    姚珍珠親自動手,把牛肉和圓蔥鋪在米飯上,末了倒上濃鬱的湯汁。


    一碗牛肉蓋飯就做好了。


    姚珍珠也不吭聲,隻是取過自己那一碗,把另一碗就那麽孤零零扔在托盤上。


    聽瀾無奈地歎了口氣,端著盤子給貝有福:“公公,小主親自做的牛肉蓋飯,還請呈給殿下。”


    姚珍珠全程就動了一下手,但這蓋飯是她做的嗎?不是也得是。


    貝有福把飯端在李宿麵前,李宿還沒動筷子,姚珍珠就在那感歎:“真香。”


    可不是嗎?


    牛肉混合圓蔥,激發了全部的回甜,熱氣騰騰的碧粳米裹著湯汁,又散著獨一無二的屬於米飯的香味。


    那是讓人舒服的,異常滿足的幸福香味。


    所有大褚人,所有生活在長河兩岸的中原民族,都對米飯有著深刻的情結。


    就像此刻,嫋嫋煙氣裏,李宿的眉目也跟著軟和下來。


    他想:我何必跟個小姑娘過不去?


    她還小,身子又不好,來了月事肯定不舒坦,我一個大男人,當真沒必要較真。


    這麽想著,在熱氣騰騰的飯香裏,李宿的火氣一瞬消散。


    兩個人開始安靜吃牛肉飯。


    湯汁裹著米飯,晶晶亮亮,把碧粳米染上動人的光彩。


    吃的時候把圓蔥拌入其中,用牛肉片裹著米飯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肉純、米香、蔥甜、料足,各種滋味在口中交匯,炸成最美的煙花。


    李宿剛剛吃得沒滋沒味,這會兒卻覺得這碗飯異常香甜。


    他一口氣吃下一整碗,覺得差不多用了七分飽,再抬頭時,發現姚珍珠開始吃烤魷魚。


    這些海產李宿都不喜用,但這魷魚用蒜蓉辣醬醃製過,放在烤盤上烤製的時候爆出一陣陣的香味,海產的腥味都被掩蓋下去,隻留下了鮮。


    李宿下意識摸了一下胃,覺得自己還能多吃一點。


    他吃飯肯定比姚珍珠含蓄。


    姚珍珠吃兩口,他依舊將就用上一口,最後吃完飯的時候,李宿難得有點撐。


    酒足飯飽,李宿坐在那竟懶得起身。


    他身後是條案,眼前是院中明媚的日光。


    落雪不知何時停了,隻留下滿園的清新。


    姚珍珠坐在他對麵,陽光從她身後襲來,點亮了她耳邊的葫蘆耳鐺。


    李宿這才注意到,她每次出現,耳朵上戴著的都是這一對。


    他輕咳一聲,站起身來,對姚珍珠道:“不錯。”


    姚珍珠也起身,頗為乖順行禮:“謝殿下賞光。”


    這會兒再說話,又恢複了往日的心平氣和和客氣生疏。


    李宿覺察到她不再委屈,略微鬆了口氣。


    待他回了寢殿,一邊更衣淨麵,一邊對賀天來道:“讓姑姑給她選幾樣耳鐺,怎麽來回來去隻有那一副?”


    賀天來仔細一想就明白了,小聲說:“您是說詔訓戴的那對寶葫蘆耳鐺?”


    李宿:“嗯。”


    賀天來就笑了:“殿下,那是詔訓頭回侍寢時殿下賞賜的,當時殿下還說這一對寓意好,又暗含了詔訓名諱,很恰當,想必詔訓也很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才時常戴著。


    李宿淨麵的手微微一停,末了還是說:“她喜歡珍珠,你就多選幾樣送過去。”


    頓了頓,李宿又補充:“毓慶宮的臉麵要緊。”


    賀天來覺得好笑,臉上卻特別嚴肅:“臣領命。”


    ————


    轉天就是初三。


    姚珍珠今日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再無不適之感,她想著昨日周萱娘遞來的消息,中午午睡起來後,就安排著要去禦花園。


    昨日的落雪雖還堆積在屋頂房簷,但白日已經有了陽光,下午出去走一走,也不會覺得冷。


    聽瀾把那狐狸毛大氅給她取來,又給她換了一雙厚底翻毛的鹿皮靴,這才叫了小轎。


    姚珍珠抱著手爐上轎,聽瀾也穿了厚實的襖子,跟在轎子邊上。


    “今日可有誰去禦花園?”


    聽瀾低聲道:“奴婢隻打聽到幾個小主要去,旁的主位娘娘倒是沒說。”


    姚珍珠嗯了一聲,估摸著今日禦花園的人不會少。


    果然,她們還沒到禦花園,前頭就已經停了幾頂暖轎。


    聽瀾眼睛尖,立即道:“小主,前頭瞧著應當有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和端嬪娘娘。”


    姚珍珠點點頭:“知道了。”


    待轎子到了門口,禦花園的守門黃門過來迎,一瞧見是灰頂的轎子,立即收起三分笑。


    再一看下轎的是個麵生的年輕宮妃,他臉色就更冷峻了。


    “這位……小主安好。”黃門拖著嗓音道。


    姚珍珠沒說話,聽瀾道:“咱們是毓慶宮姚詔訓。”


    黃門一聽是毓慶宮人,幾乎要把不屑擺在臉上。


    姚珍珠也不去同他置氣。


    聽瀾客客氣氣道:“小公公,咱們可進了?”


    那黃門冷哼一聲,又拖著音兒說:“今日來了好些貴人,你們可注意這些,別衝撞了。”


    聽瀾點頭:“多謝小公公點撥。”


    這小黃門不過是個看門人,雖捧高踩低,卻到底不會把人得罪死了。


    見聽瀾很懂事,便也給姚珍珠打了個千:“詔訓您請。”


    姚珍珠這才進了禦花園。


    她往常不怎麽來禦花園,入宮這麽些年,過來的次數一雙手都數得過來。


    最近一次是小年那一日晚間,禦花園做賞燈,園子裏掛滿了宮燈,照耀的夜間如同白晝。


    可今日是白日,正是下午陽光明媚時,禦花園的一景一物都清晰可見。


    冬日裏的花草不豐,並不如夏日那般繁茂,然青鬆鬱柏,亭台樓閣,雪景隆隆,倒是別有一番雅致。


    姚珍珠略走了一會兒,就瞧見遠處陶然亭中影影綽綽坐了幾個綺麗身影。


    抬眼觀瞧,姚珍珠隱約認出了端嬪娘娘。


    這一位她做夢見過許多回,自是不會忘記的。


    其他幾位貴人各有各的不同,姚珍珠仔細瞧了,才勉強一一認出。


    淑妃娘娘身量不高,長得窈窕玲瓏,最是溫柔婉約,很好辨認。


    另外一位德妃娘娘姚珍珠有過一麵之緣,倒也能認出來。


    除了她們三位娘娘,還有幾個婕妤昭儀陪著,這幾位姚珍珠就全不認得了。


    今日沒有宮宴,幾位娘娘顯然是過來賞景,不是正經宴會,因此沒什麽顧忌。


    姚珍珠跟聽瀾遠遠瞧了一會兒就不再繼續看下去。


    她自然是不能上前湊熱鬧的。


    聽瀾低聲道:“小主,今日肯定有事發生,周姑姑讓您前來也是這個意思,隻是不知到底在何處,又是什麽因由。”


    姚珍珠卻能猜出七八分,她想了想,道:“咱們就在邊上溜達,聽了動靜再去看。”


    她話音剛落,由打西邊傳來一陣熱鬧。


    她跟聽瀾此刻正在花園中,四周無人,又有樹木遮擋,自可以隨意張望。


    姚珍珠踮腳一看,便看到前方威儀的織金儀架。


    姚珍珠略微一驚:“陛下到了。”


    聽瀾也跟著愣住了。


    她們做局的時候,隻不過想讓賢妃娘娘麵上無光,可誰能想到,聽音動手之人如此心狠,竟一絲臉麵都不給賢妃留。


    姚珍珠拍了拍聽瀾的手:“莫慌,我們再看。”


    陪著皇帝陛下一起前來禦花園的,是去年年末新晉位的莊昭儀。


    莊昭儀娘娘今歲剛二十,正是嫵媚多情時,皇帝陛下也正寵愛她,因此她這一撒嬌,皇帝就陪著她一起來逛禦花園。


    走著走著,就碰到了幾位娘娘。


    於是,禦花園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鶯歌燕語,春意濃濃,惹得這兩天身體不適心情不愉的皇帝陛下也略開懷,臉上有些許笑意。


    姚珍珠跟聽瀾躲在小花園裏,聽著外麵的動靜。


    隻聽德妃娘娘道:“陛下今日難得有空,可要好好賞一賞雪後的禦花園。”


    淑妃也道:“正是如此,陛下近來實在辛苦,當得鬆快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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