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眼睛一亮:“正好,一並取來再取兩個蛋。”


    左廂房裏一下子就忙活開來。


    雖然隻有一個小茶爐,但姚珍珠心靈手巧,總能做出新花樣來。


    她先用小鐵鍋把花生、核桃、鬆子都烤幹,放在邊上的食盒中,然後就從糖罐子裏取了一大勺飴糖,用小爐子慢慢熬化。


    狹小的屋子裏一下子便充滿了甜蜜蜜的芬芳。


    姚珍珠動了動秀氣的鼻子,好似在聞氣味:“這糖熬得好。”


    她一邊說著,手中卻不停,把爐子裏的炭火略微滅了滅,一邊取了兩個蛋的蛋白,用幾根筷子快速在碗中打發。


    姚珍珠是專業練過這個的,打起蛋白霜來又快又穩,好似都沒怎麽費勁兒,一碗白白嫩嫩的蛋白霜便打好了。


    這邊打完,另一邊小茶爐上的糖漿也開始咕嘟冒泡。


    姚珍珠用筷子挑出一小滴,放在冷水裏試了試,見火候正好,便把鐵鍋從爐子上端了下來。


    聽瀾站在邊上,就看她左右開弓,一通行雲流水地操作著,仿佛根本就不需要她幫忙。


    姚珍珠卻也不會讓她閑著。


    “聽瀾,取四個碟子,上麵刷一層鬆子油,然後再取幾個碗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琥珀色的糖漿徐徐倒入蛋白霜中。


    蛋白霜混合著糖漿開始迅速攪拌在一起,逐漸形成白色的糖霜。


    姚珍珠攪拌的速度並不算快,卻很有韻律,就看她那麽一下一下攪拌著,不多時碗裏的糖霜就成型了。


    她讓聽瀾在碗中分別放入鬆子、花生與核桃,然後把糖霜分別倒入,攪拌均勻,取出直接放到平盤上。


    她這裏沒有擀麵杖,便用茶杯塗了些鬆子油,一點一點按壓。


    聽瀾很聰明,一下子就學會了,跟她一起按起來。


    姚珍珠把最後剩下的果子全部倒入碗中,最後弄了一塊什麽都有的糖霜,因為料太足,導致糖偏少,但看著特別紮實。


    糖與堅果之間碰撞,帶出了濃鬱的芬芳,即便現在糖餅還熱著,姚珍珠都忍不住使勁擺了一小塊放入口中。


    入口是濃鬱的鬆子香,又有一絲一縷的甜味,可若是仔細咀嚼,還有蛋白的細膩口感。


    咬著吃的時候,是嘎吱嘎吱的,帶了那麽一種脆,又有一種豁亮,特別舒坦。


    含著吃卻是另一種滋味,絲絲縷縷的甜雜糅著堅果的芬芳,流入喉嚨中,帶來了無比的滿足和幸福。


    姚珍珠吃了一塊,覺得特別滿意:“小廚房的材料好,做出來的糖也好。”


    這種新奇吃法,聽瀾第一次見。


    “姑娘,這叫什麽?”


    姚珍珠頓了頓,她道:“師父說,這叫牛軋糖。”


    牛軋糖?


    聽瀾念了半天,才把這三個字念順:“名兒怎麽這麽怪?”


    姚珍珠很無奈:“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問師父,師父不說,隻道就叫這個名字。”


    “不過,”姚珍珠讓聽瀾把用過的鍋碗瓢盆都收好,又取了幾張油紙,“不過好吃就行了,管它叫什麽名兒呢?”


    屋裏暖和,猶如春日,姚珍珠著急吃糖,便讓聽瀾把糖放到窗台上冷一會兒,待到不冷不熱的時候,便用小刀切成小指長的糖塊。


    這小刀也是李宿首肯她才能有的。


    姚珍珠這麽想著,便用油紙把幾種牛軋糖都包好,整整齊齊放在她的小包袱裏。


    這一通忙完,剛剛好半個時辰。


    一向守時的李宿果然派了人來:“姑娘,殿下有請。”


    當姚珍珠來到宮門口時,才發現今日出行竟然換了馬車。


    隻看那寬敞的青頂馬車停在宮門口,李宿背手立在車邊,又在望天。


    姚珍珠過去行禮,李宿也沒廢話,自顧自上了馬車。


    姚珍珠往後看了看,一時間沒敢動。


    賀天來上前兩步:“姑娘,上車吧。”


    姚珍珠猶猶豫豫看了看他:“公公,這……這馬車是不是有點小。”


    若姚珍珠上了車,那她跟李宿不就得坐到一起?


    多湊近半步太孫殿下都要皺眉,這要是坐到一起,還不得把她從馬車上扔下來?


    賀天來道:“無妨的,裏麵做了隔間,姑娘不用擔心。”


    在場這麽多人盯著,車上的太孫殿下又在等著,姚珍珠隻好硬著頭皮,一鼓作氣上了馬車。


    剛一上去,她就發現賀天來說得是真的。


    雖然從外麵看去隻是普通馬車,但裏麵確實做了隔間,硬生生在馬車裏分了裏外兩間。


    李宿自然坐裏間,姚珍珠上了車,很乖巧坐在了外間。


    待人都坐定,馬車便咕嚕嚕向前滾去。


    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吹來的風,穿過馬車的窗楞吹進來,拂過姚珍珠紅潤的側臉。


    她從車窗往外望去,逼仄的宮牆迅速褪去,眼前似乎就是開闊蒼穹。


    一切熟悉的、陌生的景色都在身後褪去,隻剩下馬車裏的人,還是她剛開始熟悉的那一個。


    入宮六年,一夕出宮,她竟有些心潮澎湃。


    姚珍珠從懷裏摸出一小包牛軋糖,悄悄頂開門縫。


    坐在裏間的李宿,就看到門縫裏那個瑩白的小手,還有手上那個小巧的油紙包。


    小宮女的聲音輕輕巧巧傳來:“殿下,吃糖嗎?”


    李宿隻覺得幹涸的心田,似乎要落雨。


    第33章 他更喜歡這裏。


    因著昨日幾個弟弟過來給他祝賀的事, 李宿一直不太爽快。


    但這種不爽快,卻不足為外人道也。


    李宿本就不喜熱鬧,這幾日又是宮宴看戲, 又是同兄弟寒暄,堅持到昨日夜裏,已是頭疼難耐。


    這一頭疼, 便就沒有睡好。


    太孫殿下沒睡好,脾氣自然就更不好了。


    這會兒他又必須同一個尚且算是陌生的宮女同坐一駕馬車, 怎麽想怎麽別扭,那股子火氣直鑽頭頂。


    可就在這時, 那雙細白的小手出現在門縫裏,隨之而來的, 還有對方輕巧的聲音。


    殿下,吃糖嗎?


    那股子火氣, 不知道為什麽“噗”地就被這聲音消滅了。


    李宿垂下眼眸,輕輕按了按額頭, 覺得心裏也沒那麽不痛快了。


    外麵的姚珍珠沒聽到裏麵李宿的回話,頓了頓,又說了一句:“殿下, 這是奴婢早上剛做的,叫牛軋糖, 可好吃的。”


    她跟王婆似的,在那裏自賣自誇。


    這話說完,她還有點緊張, 心口噗通跳著,就等李宿的話。


    但裏間依然沒人說話。


    姚珍珠:“……”


    怎麽覺得被嫌棄了?姚珍珠想了想,準備縮回手。


    可就在這時, 她覺得手上一輕,那一小包牛軋糖被人取走。


    因她正縮回手,手指不自覺往上勾了一下,一下子碰到了對方的手。


    李宿的手指很熱,有著這個年紀青年人特有的溫度,且有些硬邦邦的,一點都不柔軟。


    姚珍珠嚇了一跳。


    一開始她沒回過神,片刻之後她略微有些緊張,立即道:“奴婢知錯。”


    想到楚拂曉多說幾句話就要被打,她這不小心碰到了尊貴的太孫殿下,是不是得把手切下來?


    姚珍珠越想越心慌,甚至都語無倫次:“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奴婢對天發誓。”


    她說完,卻聽到馬車裏傳來輕微的紙張撕開聲。


    太孫殿下似乎正在拆牛軋糖的油紙包。


    姚珍珠莫名鬆了口氣。


    她其實想透過門縫往裏麵瞧一瞧,看看李宿到底喜不喜歡吃牛軋糖,可轉念一想,太孫殿下太尊貴,恐怕不肯給看,於是遺憾作罷。


    此刻的馬車裏間,李宿正在看著手心裏的糖。


    剛剛門外那個小宮女說這叫牛軋糖,他不知道是哪兩個字,但這糖聞著就有一股香氣。


    他動了動手指,想要拿起一塊嚐一嚐,可手指一動,他卻猛地想起剛才的觸感。


    自從九歲之後,他再也沒有同任何女人接觸過。


    即便是照顧他的貴妃,也很知道尊重小小年紀的他,不輕易讓他不快。


    這一次短暫的碰觸,好似是十年來的頭一遭。


    李宿的目光,從那幾顆牛軋糖上挪到了自己的手指尖。


    剛剛的碰觸很快,很短暫,幾乎一不留神就錯了過去。


    若不是因為那小宮女的手指太軟,他還不會有任何感想。


    但若說惡心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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