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沈彩霓的頭又低了下去,讓人看不清麵容。


    姚珍珠沒繼續說話。


    待快行至西側殿時,沈彩霓才道:“我是去見以前宜妃娘娘宮中的姐妹,一直都在曲水流觴那邊說話,沒想到……”


    沒想到竹林深處出了那麽大的事。


    姚珍珠隻輕輕嗯了一聲,末了又安慰了一句:“姐姐別多想,會沒事的。”


    沈彩霓突然抬起頭,那雙嫵媚多情的眸子往姚珍珠臉上看過來。


    姚珍珠被她看得猝不及防,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愣愣讓她看。


    不過沈彩霓沒有看太久。


    她很快便低下頭,留下一句“多謝”,便進了右廂房。


    姚珍珠回到左廂房,總覺得沈彩霓有些奇怪。


    她說不上來,但她那一眼的目光,卻令她難以忘懷。


    這時候,聽瀾捧了新茶進來。


    “姑娘,先潤潤嗓子,”聽瀾道,“小廚房一會兒就要送飯過來,湯圓說給姑娘特別準備了熱鮮奶和紅豆酥,恭賀姑娘得賞。”


    小灶台間已經隱約歸屬於姚珍珠,湯圓和喜桂以前也都是正經學過廚藝的,手藝自是不差,姚珍珠要是沒空去,湯圓也會準備好鮮奶點心等給送過來,省得姑娘餓著。


    這幾日牛奶喝下去,姚珍珠覺得自己睡得比以前更香了。


    聽瀾話音落下,小廚房的飯就送了過來。


    自然又是精致的一桌菜。


    如今姚珍珠的膳桌上,帶簽子的菜越發多起來,品種花樣也多了,再不如之前那般敷衍。


    姚珍珠慢慢吃著菜,聽來在邊上道:“下午奴婢去前頭時恰好碰見如雪姐姐,如雪姐姐說今日前頭事多,安郡王特地進宮恭賀太孫殿下。除安郡王外,宴皇孫及梁皇孫也都一同來毓慶宮恭賀殿下。”


    姚珍珠有些沒聽懂:“為何要恭賀殿下?”


    聽瀾道:“聽聞昨日太極殿小年大宴上,有朝臣進言,道陛下膝下皇子龍孫皆是龍章鳳姿,所作文章都有錦繡風流,值此佳節,不如讓百官品鑒一二。”


    聽瀾這也是從如雪那裏聽來,一模一樣原句複述。


    “當時不知道誰起哄,說要熱鬧熱鬧,便把小年前一日治水的文章找出來,封名鑒賞。”


    年紀大的皇子皇孫都已經出宮開府,但未滿二十的宗室無論是否開府,每月末都要上交課業至上書房。


    因年關底下節慶多,這一次的課業就卡在了小年日前一日。


    收上來的課業中,除了所有已啟蒙皇孫、皇孫女,還有幾位小皇叔和小公主。


    皇子公主中,八皇子十五夭折,往後就是端嬪所出九皇子,九皇子恰好同李宿同年。


    九皇子之後的十皇子、十一皇子,八公主、九公主、十公主以及十一公主也都要交課業。


    這麽熱鬧中,十幾份課業折子就被送了上來。


    皇子公主們的一共七份,皇孫皇孫女的一共有八份。


    折子其實很好分,年紀小的,不過十歲的大約筆體稚嫩,年紀大一些的才有些端方。


    其中有三份折子最為被人稱讚。


    姚珍珠一聽就明白了:“殿下的最好?”


    聽瀾道:“是,而且因為是封名,所以當時太子殿下誇得特別起勁,仿佛咱們殿下是文曲星下凡似的。”


    姚珍珠想,之後揭開名字那一瞬間,太子殿下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第32章 殿下,吃糖嗎?


    “還有誰被誇了?”姚珍珠好奇問。


    聽瀾想了會兒, 道:“還有宴皇孫和十皇子殿下。”


    姚珍珠微微眯起眼睛。


    十皇子為宜妃娘娘膝下長子,兩歲便可背誦詩文,聽聞自幼便能出口成章, 在宮中一眾皇子中,頗得洪恩帝喜愛。


    十皇子今年不過十五歲,剛剛束發, 如今正住在外五所,還未出宮開府。


    小小年紀便出類拔萃。


    姚珍珠頓了頓, 又問:“此事發生在中午還是晚上?”


    聽瀾道:“是中午,中午的時候大人們還都很精神, 酒也吃得不多,這才有耐心讀折子。”


    中午的時候十皇子被誇讚少年有為, 博學多才,晚上其母妃宜妃就從高高的假山上摔下來, 血崩不止,至今未醒來。


    姚珍珠思及此, 隻覺得渾身發寒。


    聽瀾忙給她盛了一碗紅棗山藥小米粥:“姑娘且先暖暖胃。”


    姚珍珠歎了口氣,喝了一口小米粥。


    溫熱的米粥順著喉嚨滑下,在她身體裏散發出溫暖的熱意, 姚珍珠這才覺得緩過神來。


    “此事有蹊蹺,”姚珍珠輕聲道, “若折子是幾位殿下原筆,作為父親的陛下和太子殿下不可能認不出字跡,即便字跡認不出來, 政見和文章風格也能看出是哪個人。”


    不可能會認錯。


    如此除夕佳節,正是錦宮喧鬧時,整個太極殿都熱鬧非凡, 硬是要評判皇嗣們的課業,本就有些怪異。


    最怪異的是,洪恩帝還答應了。


    闔宮都知道太子殿下喜愛繼妃所出的安郡王,對他可謂是親自教導,若非如此,他如何會那麽肯定最好的那一份折子出自李端之手?


    他們父子二人私底下談過那一次課業,又或者說這原本就是太子安排好,要為李端臉上添光?


    可偏偏,他們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那份折子是李宿寫的。


    無論如何,當時宴會的場麵一定很尷尬。


    姚珍珠自己回憶了一下昨夜和今日李宿的麵容,總覺得他跟平日沒有什麽兩樣,心中不由感歎:不愧是宮中長大的天潢貴胄,當真可以做到萬事不急。


    聽瀾隱約能聽明白姚珍珠的話,她道:“這些如雪姐姐都沒細說,隻道因昨日殿下在宮宴上出彩,被滿朝文武誇讚,今日安郡王他們就要來道喜。”


    不管心裏怎麽想,麵子上總要過得去。


    姚珍珠這才回憶起來,中午貴妃為何要讓李宿自己斟酌如何辦。


    他的地位本就危險,高高在上,又無依無靠。


    若是大年節時太出風頭,一時間壓過眾人,並非好事。


    不過,這些事也不用姚珍珠替太孫殿下操心。


    她用過晚膳,沐浴更衣之後便睡下,這一夜,她未有夢。


    次日清晨,姚珍珠早早便醒來。


    她剛起身,聽瀾還沒來得及伺候她洗漱,便聽外麵傳來貝有福的聲音:“姚姑娘,給您問早。”


    姚珍珠叫他進來,也笑著問早:“貝公公您也早,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


    貝有福富態的圓臉上堆滿了笑。


    他輕聲細語說:“姑娘,今日殿下要出宮,且要帶您一起去,您這邊得趕緊準備著。”


    姚珍珠這一次是徹底震驚了。


    她呆呆站在那裏,連手裏的帕子掉了都不知,隻顧著發呆。


    她剛剛聽到了什麽?


    太孫殿下要帶她一起出宮?


    姚珍珠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問:“殿下帶我出去做什麽?”


    貝有福又笑了。


    “姑娘,殿下寵愛您,帶您出宮自然是想陪您散散心,玩一玩啊。”


    姚珍珠:“……”


    姚珍珠一下子清醒過來。


    “對,是這個道理,”姚珍珠略有些不好意思,她道,“公公放心,我這就準備。”


    貝有福見她聽明白了,便沒有多解釋,立即退了下去。


    待他走了,姚珍珠一把抓住聽瀾的手,眼睛裏的歡喜遮都遮不住。


    聽瀾也特別高興:“姑娘,咱們趕緊挑身漂亮衣裳,要出宮去自然要體體麵麵的。”


    姚珍珠道:“對對對,哦對了,不能穿太繁複的,挑一身窄袖便是。”


    宮裏的許多衣裳,紋樣都很特殊,帶有皇家的恢弘氣派,一般是不能穿出宮去的。


    聽瀾跟她打開衣櫃瞧了瞧,最後選了一件柔藍的團花錦緞小襖,袖子是做的窄袖,行走起來會很利落。


    下裳則挑了一條厚實的蔚藍海水紋百褶裙,這麽一配,既不顯得太過隆重又不顯得過分樸素,正正合適。


    “發髻便別梳太複雜的,就盤個最簡單的牡丹髻吧,戴兩支銀釵便是。”


    聽瀾“哎”了一聲,很快給她梳好頭,又取了玫瑰麵脂給她輕輕塗了一層,這就準備得差不多了。


    姚珍珠道:“咱們帶些小點心,省得路上餓。”


    待到這一通忙活,前殿也沒來人催,姚珍珠發了一會兒呆,又覺得有些無聊,目光便不自覺落到了小茶爐上。


    這小茶爐不大,剛好可以煮一壺茶或熱些小食,姚珍珠之前讓小灶房送來一個巴掌大的小鐵鍋,預備著以後閑來無事做些吃食。


    看了看外麵天色,姚珍珠問:“若是出宮,一般什麽時候走?”


    聽瀾道:“原殿下若是出宮,都是上午便走,現在時候還有些早,估摸著還得再等小半個時辰,等到各宮都過了早,差不多便可出宮。”


    姚珍珠一聽就高興了。


    “把之前存的花生、核桃和鬆子都取出來,咱們是不是還有一罐飴糖?”


    聽瀾道:“有的,昨日湯圓送來的,說給姑娘衝水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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