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這點頑強的驕傲和自尊,因著太後這回背地裏對成熙夫婦的算計,而被碾得粉碎。


    她再也無法麵對成熙。


    第42章 家宴前


    次日一大早, 成熙長公主攜駙馬回宮的消息便傳到了白傾沅的耳朵裏。


    “太後娘娘是說,駙馬這回好容易才回京,要為他和長公主辦一場家宴, 接風洗塵, 順便壓壓驚。”


    害人的轉頭要來給被害的壓驚,白傾沅聽了隻覺好笑。


    南覓為她比劃著釵子, 看了又看,問道:“縣主原先帶去靈泉寺的那一套釵環怎麽不見了?”


    白傾沅困的很,聽到南覓的話, 卻還是撐著精神道:“那套首飾我不喜歡, 便叫泠鳶拿去壓箱底了。”


    泠鳶還在一旁打著瞌睡, 莫名聽到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南覓遂沒有再問,而是為她選了另一套既不奪人注目又稍顯俏皮的粉簪, 白傾沅看了看,歪著頭道:“既然是家宴,那陳貴人和周美人也要來?”


    南覓答:“是。”


    白傾沅低頭看了眼首飾盒子, 從中挑了一支頗為穩重華麗的金鳳釵,交給南覓, “簪這個吧,我喜歡。”


    今日是為成熙長公主和駙馬設的家宴, 帶著這樣的簪子,未免有些喧賓奪主,南覓一時有些猶豫:“縣主……”


    “沒事,帶著。”白傾沅笑笑,轉過身去,繼續盯著鏡中的自己。


    透過銅鏡她可以看到南覓躊躇的動作, 但最終她還是聽了白傾沅的話,為她簪上了那支金釵。


    衣裳也是,白傾沅看都不看南覓和泠鳶挑的小姑娘的流仙裙,直接鑽進櫃子裏給自己換了一套藏青色的衣裳。


    泠鳶傻了眼,特意提醒她道:“縣主,這隻是家宴。”


    “成熟嗎?”白傾沅沒理會她的話,隻轉身問她們道。


    泠鳶無話可說,隻能點著頭道:“成熟,夠成熟。”


    “那就好。”


    小皇帝最不喜歡的便是成熟韻味的女人。她記得清清楚楚,上一世他的後宮中有位風韻十足的美人兒,珠圓玉潤,活色生香,卻無論如何都不得寵,反倒是周美人那樣我見猶憐的病美人,最得他心。


    白傾沅重生回十七歲,自認是沒有生的珠圓玉潤,麵若銀盤,麵上看不什麽女人的風韻,便隻能從著裝下手。隻要她打扮的上年紀些,穩重些,她相信,小皇帝定也不會對她感興趣。


    一切收拾妥當,白傾沅帶著對宮中最為熟悉的南覓出了門。


    由於此番是午宴,她們得頂著日頭走好長一段路才能到太後宮中。


    正走著,冷不丁見路上有宮人抬著轎輦經過,白傾沅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那是才小產不久的周美人。


    周悠禾也見著了她,抬抬手命轎輦停下,她側過青嫩的臉龐,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白傾沅。


    白傾沅半點不避諱,直白地揚著一張臉,同樣打量著她。


    周悠禾隻聽說宮裏有位西郡來的縣主,卻還從未見過,如今見到白傾沅的裝束打扮,不禁有些懷疑,試探著道:“我是皇上的周美人。”


    麵前之人聽了,果然沒有要向她行禮的意思,隻是微微一笑,禮尚往來道:“我是白傾沅。”


    白傾沅,這個名字周悠禾怎麽會不知道,有時候,她連做夢都在恨這個名字。不隻是她,還有陳貴人,她們最討厭的兩個名字,其中一個是召顏,另一個便是白傾沅。


    召顏是德昌侯府的小姐,太後的侄女,雖不是宮中的妃子,但幾乎每次她進宮來,都會在她們麵前趾高氣昂,頤指氣使。她們就算再有氣,也得憋著,因為她們知道,若是哪天召顏真的成了皇妃,以她母家的勢力,也必定是個貴妃之上的位子。


    而眼前這個就更不必說了,周悠禾怎麽會不知道,近來京中盛傳的太後要叫這西郡縣主做皇後的消息,她緊緊抓著扶手,一時不知該怎麽辦。


    要下來向她行禮麽?可現在她才是皇上的妃子,沒有道理要向她行禮。那要她向自己行禮麽?周悠禾捫心自問,她不敢。


    這轎輦叫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是兩難。


    白傾沅卻沒有她這般焦灼,她嫌棄這頭頂的日頭,隻想趕緊走到陰涼的地方避一避。


    “周美人好坐,我先行一步。”


    她施施然離去,既未向周美人行禮,也未同召顏一般對她趾高氣昂。


    她大方得體的笑深深刺痛了周悠禾的心,周悠禾一方帕子揪著,見她款款離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囑咐抬轎的人往另一條道上走,並不想再碰上白傾沅。


    她厭惡這樣的人,因為她過著她從未體驗過的生活,不用低眉順眼地看人臉色,極盡諂媚地阿諛奉承,想站便站,想坐便坐。從與她對視的第一眼,她就可以看出來,她是驕傲的。


    白傾沅到慈寧殿時,正殿中已坐滿了人,成熙和她的駙馬,成柔,小皇帝,周才人,還有陳貴人。


    “阿沅來了。”太後見她進來,臉上是遮不住的笑意,立時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


    藏青的裙擺一路越過在座眾人,定在了太後身旁,太後拍拍她的手,指著下首成熙身側的男子道:“這是成熙的駙馬,陳家玉卿,你大概不認得,今日既然都在,見過麵也就算相識了。”


    “駙馬姐夫安好。”白傾沅落落大方道。


    陳玉卿帶著溫潤的笑,向她回了禮:“縣主妹妹好。”


    “好,都好,玉卿,你此番能夠平安回京,才是最好的。”太後接過話茬,麵上的笑容一絲不苟,淺淡慈祥,白傾沅瞧著,隻覺那是拿畫筆描在了上麵,真的有些假。


    偏陳玉卿是個不知好壞的,同太後的交談中無一不流露出真摯的尊敬與感激,這樣一副小白花的模樣,白傾沅簡直沒眼看。


    她別開眼,看著坐在下首的其他人。小皇帝雖心不在焉地喝著茶,但總是不時地同周悠禾嘴碎兩句,而被冷落的陳貴人則隻能自己喝茶生悶氣;成熙看樣子也不是很喜歡駙馬這副性子,即使他與太後交談時會時不時地朝她望去,她臉上的嫌棄也依舊不言而喻;而成柔,一日未見,白傾沅隻看的出她狀態更差了。


    厚厚的脂粉掩了臉色,就算是抹了唇紅,也擋不住一股蒼白和無力感撲麵而來。


    “……潁川的事,就隻管交給蔣家去辦,蔣含稱那孩子,哀家早就見過,是個能力出眾的,有他協助北郡王辦案,便隻管放心。”


    白傾沅剛剛將注意力轉回到太後身上,便聽她提了這麽一嘴。


    若是罪魁禍首都能活得像她這樣坦蕩,白傾沅想,那這世道才真是亂套了。


    “皇姐!”


    她正出神,恍惚間又聽到小皇帝喊了一聲什麽,抬起頭來的一瞬間,她看到成柔正捂著心口難受,看樣子極不舒服。


    “成柔!”


    白傾沅也被嚇到了,不顧這時太後還在身邊,急哄哄地跑了過去。


    成柔正捂著心口犯疼,見人都往這裏來,一時臉色更差了。


    “怎麽了這是?”白傾沅接過南覓呈上來的茶水遞給她,“先漱個口吧。”


    成柔虛弱地點點頭,明明什麽東西都嘔不出來,嘴裏卻還是難受的緊。


    從來沒有人會在慈寧殿這樣失態,白傾沅聽見身後眾人圍上來的腳步聲,壓抑非常。


    “我不要聽到蔣家……”輕柔的聲音仿佛呢喃自語,隻有白傾沅能夠聽到,她怔愣一瞬,明白了她的苦衷。


    “這是怎麽了?”


    太後終於帶著眾人圍了上來,白傾沅堪堪回首,見到召未雨那張依舊完美無暇的臉。


    隻有麵對親生女兒時,她的人皮.麵具才會卸下偽裝,白傾沅看得出,她很關心成柔。


    “成柔……”太後伸出一隻手,輕緩地撫摸著成柔後背,“這是怎麽了?和母後說說,是不是身子難受?要不要喊太醫來瞧瞧?”


    “多謝母後,不必喊太醫,兒臣隻是覺著近來悶熱異常,有些難受。”成柔不動聲色地躲開太後的手,“驚擾母後與諸位了。”


    “都是自家人,長公主說什麽驚擾不驚擾的,豈不折煞我等。”自白傾沅進殿起便一句話都未曾說過的陳貴人倒是先眾人一步,接上了成柔的話。


    太後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板著臉,未置一詞。


    在不該說話的時候多嘴的人,總是不討人喜歡的。陳貴人的話,沒有一個人接。


    白傾沅瞟了眼她的神情,舉室皆沉默的場麵似乎叫她無所適從,她求助似的看向小皇帝,小皇帝卻是以親情為先,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姐姐成柔。


    “既然沒事,就都去用膳吧。”


    終於還是太後先破了這個冰,白傾沅斂下神色,又看了眼坐在椅上的成柔。


    她不想看他人試探詢問的目光,索性將眼睛都閉上了,此時撐著腦袋靠在椅上,叫人無奈。


    太後自前幾日與她爭吵過後,便再也沒有與她這樣近地交流過。待她將眾人都趕去飯廳之後,她獨自一人留了下來。


    “孩子,你不要怨母後,母後都是在為了你們好,等你再大些,你就會明白我的一片良苦用心。”


    麵對自己的親女兒,太後總不好再惡言相向,隻是按捺著耐心,一遍又一遍地親撫成柔後背。


    見時機差不多,她便又勸道:“進去吃些東西吧,我叫禦廚給你做些清淡的送來,今日成熙他們夫婦難得回來……”


    “母後真的會高興他們夫婦一道回來嗎?”成柔壓著嗓子,平日裏含情的雙眸如今隻餘冰冷。


    嘴角揚起的弧度一下子便凝固了,召未雨俯視著自己的女兒,心思越來越涼。


    而殿內隱蔽的角落裏,不知何時藏了起來的成熙長公主,將這對母女的對話一字不差地聽進了耳朵裏。


    第43章 陰謀起


    太後宮裏的午宴, 雖沒有正經的晚宴奢華,卻也可以說是滿漢全席,樣樣不落, 隻有成柔身子不適, 桌前隻叫擺了些清淡小食。


    白傾沅見自己桌前擺了許多西郡的吃食,不禁大喜過望, 太後注意到她的神情,欣慰道:“這是哀家特地命宮中最擅做西域菜的廚子做的,想著你定會喜歡, 果不其然。”


    “多謝太後娘娘。”白傾沅喜出望外, 提起筷子就想夾一塊炙羊肉。


    可惜她喜歡的東西, 偏就有人不喜歡,小皇帝陶宣左右看了看這菜色,皺著眉頭道:“都是膻味, 母後,周美人身子還未恢複,這可怎麽吃?”


    白傾沅舉到半空的手一頓, 挑了挑眉,沒受他的影響, 自顧自夾了一大塊炙羊肉。


    可陶宣似乎並不打算放過她,依舊振振有詞道:“今日說的是為皇姐和姐夫接風洗塵, 怎麽備的都是些這樣的菜色,大魚大肉的,聞著就飽了,膩得慌。”


    “飽了就別吃了。”


    白傾沅實在聽不下去,撂了筷子,直視坐在上首的陶宣:“皇上心疼周美人, 這桌上也不是沒有素的菜,怎麽就吃不得了?既然不喜大魚大肉,那回去之後叫小廚房再做,又是什麽難事?”


    陶宣那些話本就是說出來膈應她的,但沒想到她竟然還敢直接回懟自己,一時被氣的有些發懵,說不出話來。


    其實又何止是他,在座的任何一個,都沒想到她白傾沅會有膽子直接懟皇帝。


    成熙端著一副看戲的模樣,對她刮目相看,而剩下的兩個妃子,被她出言震驚的同時,也不忘幸災樂禍看好戲。


    一個西郡來的土包子,還真當這是自己的地盤了?皇帝也敢懟,不知是誰給她的臉。


    南覓也在一旁膽戰心驚,生怕太後和皇帝怪罪。


    陶宣一手指著她:“你,你,你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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