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華本就是上靈泉寺拜佛,在回京途中碰巧遇見的此事,如今見他們俱在,便也知事情大抵是塵埃落定了。


    他遂攏了手道:“不知各位可否告知,今日這般,究竟緣何?”


    緣何?


    薑祁恨恨咬牙,有苦難言。


    第41章 見真相


    “這是舊宅, 還在京郊,平日裏根本沒人住,他們怎麽會想要把你帶到這裏來?”


    回京途中, 秦空遠悠閑地騎著馬, 一路烈日頂頭,他卻毫不在乎。而薑祁坐在江韶華的馬車裏, 聽他在外頭絮絮不休已近一柱香的功夫。


    薑祁人還沒緩過來,一時脾氣衝得很,沒控製好情緒, 道:“我哪裏知道!”


    秦空遠莫名受他一吼, 也沒生氣, 反倒笑嗬嗬道:“你不知道,那馮兄應該知道。”


    他一手牽著韁繩,渾身放鬆, 由馬兒顛著自己徐徐前行,“馮兄,不如你說說, 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薑兄會在陳家這座舊宅子裏的?”


    薑祁身子一僵,握成拳的手心忽然冒出許多的汗, 直覺告訴他,馮不若知道些他並不光彩的往事。


    他透過窗簾縫隙, 瞧見馮不若這會兒也不急,懶洋洋地騎著馬,一手扇子遮在頭頂,擋了大半的太陽。


    秦空遠不在乎曬黑的模樣,他承恩侯家的世子可得注意。


    “猜的。”


    兜兜轉轉,他藏在陰影下的嘴唇隻吐了這麽幾個字。


    薑祁鬆一口氣的同時, 秦空遠也莫名笑了起來,他知道,馮不若這是在給薑祁留麵子呢。


    江韶華不懂他們多年下來的默契,左邊右邊各聽一耳朵,什麽也沒聽出來。


    幾人進了城,見城門口的巡防營正在調度人馬,便隨口問了一句。


    “方才城東的桃李巷有刺客出沒,差點傷了駙馬,要趕緊派人過去。”其中一人如是說到。


    秦空遠一愣,城東的桃李巷是什麽地方?是陳家在京中的住所。


    馮不若關注的地方卻與他不同。


    “駙馬回來了?”他問。


    “是,昨日夜裏就回來了。”那人略一點頭,騎上馬便走了。


    “哎——”秦空遠還想叫住那人再問些問題,人卻早已跟隨列隊混入街中人群,不見蹤影。


    他莫名其妙地轉身:“章家這巡防營差強人意啊。”


    馮不若輕嗤一聲,帶血跡的折扇敲了下他的腦袋:“人家這回可立了大功了。”


    “什麽?”


    馬車裏的江韶華與薑祁聞言,對視良久,久久無言。


    ***


    “江兄,這事兒你來找我,那還真是找對了。”


    珍珠樓最高處的閣樓中,秦空遠被江韶華奉為上賓,坐在了軟墊上。


    “這事兒呢,是薑祁他自己糊塗在先,你要問他,那他定是愛惜麵子,不會跟你老實說的。”秦空遠呷一口今春上好的碧螺春,享受道,“至於馮不若呢,他這人最愛打啞迷,你越是想聽的事,他越愛賣關子,你要想從他嘴裏套出話來,那也是得下一番功夫的。”


    他話說著,暼了眼方才繡娘送上來的幾套蜀錦衣裳,十分滿意道,“我這人就不同了,你給我送衣裳,我給你講故事,這筆買賣,我樂意得很。”


    說罷,他又笑了笑:“今日若不是碰巧遇見你和十三娘,我們還真不一定救的下薑祁。”


    這樁事,還要從頭說起。


    最初,薑家利用李慕瑜,放樊古蘭去北郡,引出陳玉明的錯處,害地他被北郡王和太後盯上,這是薑家的不是;後來,薑家再次利用李慕瑜,叫他為自己牽線蘇疑碎,這也是薑家的不是。隻是這兩樁事的後果不盡相同。


    對於蘇疑碎而言,一開始要他幫薑庸去向沈知覺求情,不過是賣個麵子的小事,可對於潁川陳家而言,薑家故意放人來引出陳玉明的錯處,可是要毀壞他們家族名譽的大事。


    江韶華十分上道,聽了他的話,接下去分析道:“也就是說,陳家氣不過自己被人利用,派人來京城綁了薑祁報複?”


    “聰明!”秦空遠一拍桌板,麵露欣賞。


    江韶華繼續不恥下問:“那這事又與巡防營,還有駙馬有何幹係?”


    秦空遠搖搖頭,頗為玄乎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們成熙長公主的駙馬,心善!”


    心善本是好事,可不管何事都要善良,良善到不顧自己性命後果,就不是什麽值得提倡的事了。


    成熙長公主之駙馬,陳玉卿,屬於潁川陳家在京城的分支,與潁川本家,可謂是同宗同源,同根同族。


    陳玉卿此番回北郡,正巧便碰上了自己那陰狠毒辣的堂弟陳玉明幹的醜事,對於一個大善人而言,大義滅親,不是什麽罕見事。再加上薑家在背地裏推波助瀾,殺了縣官的陳玉明很快就被扭送到了安康城的北郡王府。


    “北郡王府是什麽地方?那陳家就算再有人脈,也左右不了王爺的決斷。”秦空遠搖頭晃腦,“是以,他們便打算將這都報複到咱們駙馬爺頭上,畢竟若是沒有他的大義滅親,恐一切都還不至於如此糟糕。”


    江韶華恍然大悟:“不久前,駙馬在北郡遇刺一事……”


    “正是陳家所為。”


    江韶華不禁咋舌:“他們可是同宗同源的兄弟。”


    “兄弟?”秦空遠輕笑幾聲,“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更何況你這從沒見過幾次麵的堂兄弟,咱們駙馬再良善,站在潁川的立場看,他那也是要吃人的。”


    “所幸那回他們沒得逞,駙馬被長公主暗中派去的人保下了。”他繼續慷慨激昂,“本以為他們會就此罷手,孰知仍是賊心不死,在駙馬昨夜回京,周圍守衛最是鬆懈之時,又要下手!”


    “方才你也看到了,駙馬是被巡防營救了下來,若非章統領去的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潁川陳家的兩撥人,一撥將薑祁綁到城外算賬,一撥在陳家附近埋伏,準備下手。分工明確,配合默契,隻是一個都沒得手。


    “總之,江兄你剛到京城,切記這做人啊,不能跟薑家似的這麽損,也不能跟咱們駙馬爺似的良善到了骨子裏,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管不顧。”


    故事說了這麽久,秦空遠總算意味深長地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江韶華聽了連連點頭:“聽君一席話,受益匪淺,看來秦兄這樣的為人之道,才是最該學的。”


    “哪裏哪裏。”秦空遠笑著擺了擺手,麵上的表情卻半點不含謙虛,“今日就先到這吧,江兄,這幾套衣裳……”


    “這幾套衣裳都是為秦兄量身定做的,我早聽聞再過不久便是秋獵,故而這裏頭,還加了兩套秋獵所需的衣物。”


    “江兄這也太客氣了!”秦空遠樂嗬嗬地翻了翻擺在上頭的那幾套,隻覺十分稱心如意。


    “叫繡娘先將這幾套衣裳給秦兄送下去吧,我再親自送你下樓。”


    “好。”


    秦空遠便放下衣裳,由江韶華帶著在珍珠樓逛了一圈,這才離開。


    而在他走後,盧十三娘不知又是從哪冒出來,自窄袖中掏出一封反複折疊過的信封遞給他。


    江韶華捏在手中,將前後兩麵反複看了看,轉身回了閣樓。


    ***


    “駙馬又被人刺殺了?”


    蘭闕殿中,白傾沅正吃著南覓從流芳齋帶回來的糕點,一邊聽著一邊吃驚。


    看來陳家真不是一般地恨他,白傾沅心下唏噓,也是,得罪了陳玉明那樣的瘋子,恐怕之後還有不少時候都得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呢。


    她挑著清涼的綠豆糕吃,入口清甜香糯,很是可口,“陳玉明的案子,北郡王應當還沒有定奪吧?”


    南覓道:“太後娘娘派了蔣家少將軍過去協助,隻怕還未開審呢。”


    陳家怎麽說也是北郡的中流砥柱,太後不讓北郡王獨自解決此事,其目的真的是太明顯了。


    也就北郡王脾氣好,還能忍受她召未雨派個人過來解決一樁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醜事,這若換成自己父王,白傾沅不敢細想,那派到西郡去的人,隻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


    “這樣的瘋子,最好叫他和蔣家狗咬狗。”這兩家,白傾沅一個也不想同情。


    陳玉明殺人如麻,蔣含稱踩人上位,兩個都算不上什麽好東西。


    “縣主這話可不能亂說。”


    南覓近來總是因著她口無遮攔的一些話提心吊膽,白傾沅無奈地聳了聳肩,吐了吐舌頭。


    “話說,薑家那孫少爺的案子,是不是今日開審?”她閑來無事,又想起那日年邁的薑老夫人上山求情時的模樣,還有她看自己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白傾沅直覺不是很友善。


    “是。”南覓告訴她,“薑家孫少爺今早在京兆尹被審。”


    白傾沅眨眨眼,看著南覓:“結果如何?”


    “罰了四十板子和三百兩銀子,賠給那縣官。”


    “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罰三百兩銀子?”


    南覓四下看了看,俯在她耳邊道:“就這點,薑家還不樂意呢,縣主還是別提的好。”


    “自己做了虧心事,還不叫人說,堂堂天子腳下,盡是些糊塗賬。”


    白傾沅還記得南覓的擔憂,話雖這麽說,卻也是隻能悄悄嘟囔。


    “時候不早了,縣主嚐了這些糕點,就趕緊洗漱歇下吧。”南覓見她一生氣就愛往嘴裏塞東西,一時不免吃的多了些,隻能又提醒她。


    白傾沅依依不舍地見她端走了還剩下許多的糕點食盒,一時有些心疼。


    “縣主,您就聽南覓的吧,這麽多甜食,再吃下去,咱們的牙可就要不行了。”


    泠鳶也來勸她,直到見她不情不願地伸手叫她們寬衣,這才止住嘮叨。


    “對了,不是說駙馬已經回了京城?那成熙姐姐豈不是過不了多久便要與駙馬進宮拜見太後娘娘?”臨睡前,白傾沅還不忘回顧一番近日發生之事。


    “是。”南覓道。


    “可是成柔今日情緒並未有好轉。”不過一瞬,她便又開始憂心忡忡。


    成柔情緒並未有好轉,便不會想要見成熙;不想見成熙,她們姐妹倆的心結就永遠打不開。


    白傾沅上一世便與成柔交好,她知道成柔嬌嫩柔弱外表下的剛強與自尊。


    她自小便輸成熙一等。成熙是先皇後所出,從頭到尾都是高傲嫡出的公主,自小就是最金尊玉貴的存在,可她不是,她是因著自己的同胞兄弟做了皇帝,她才成為嫡公主的。她的心底裏,總是覺著自己低了成熙一頭。


    可這無妨,她既不自卑,也不嫉妒。


    她總想著,自己努力把琴棋書畫樣樣都做到最好,這樣就算出生比成熙矮了一頭,也總能有別的地方比她出色,與她比肩。


    她從不想與成熙爭光輝,她隻想與她並肩成為大晏最耀眼的太陽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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