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玄燼慢慢坐起身來, 倚著窗欞, 沒有理會半掩的衣裳, 仍是露著瓷白的脖頸,一雙黑眸沉沉隻盯著女孩的一舉一動。


    “你誤會了。”薑妙戈想了一想, 這事兒原本就沒有更委婉的辦法表達, 索性就直說了, “我是不得不救你。”


    “不得不?”魔尊玄燼咀嚼著這個詞兒。


    “對。”薑妙戈倒也沒有和盤托出,換了一個通俗易懂,又不會激怒他的說法,“你可以這麽理解,我上麵有天道管著我。如果我不救你, 我就得死。”


    魔尊玄燼靜靜打量著她,似乎在判斷她說的是實情,還是又一次信口胡謅。


    萬事開頭難, 薑妙戈開了頭, 底下的話就更容易出口了。


    “不隻是帝苑中救你。兩次幻境之中,我也隻是按照天道的要求在做。”薑妙戈沒有展開解釋小帝姬是她失憶狀態下的本心, 因為那就更夾雜不清了,當務之急是斬斷魔尊玄燼所認為的情絲,“所以不管是幻境中我輔佐你、救你,還是帝苑中救你,都跟你沒有關係。我隻是……想活命而已。”


    魔尊玄燼輕聲道:“你是在說, 其實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都是我誤會了。”


    薑妙戈沉默。


    此時的沉默,無疑就是默認。


    魔尊玄燼有一會兒沒說話,大約是在將前事細細想來,印證女孩說的話。


    昏慘慘的天地間忽然起了風,風卷來寒池中的水汽,撞開了魔尊玄燼背後的窗戶。


    從薑妙戈的角度看過去,正可以看到在少年背後,窗外寒池畔的古樹枝條在狂風中搖晃,氣氛陰森可怖。


    “天道?”少年終於再開口,眸中紫光流轉,低低諷笑道:“天道算什麽?天道何其不公!”


    薑妙戈想到他的遭遇,眨了眨眼睛,一時卻也想不出作為大天道,要怎麽彌補他,但有一點她可以保證,“你放心,當初害你的那些人,我都會幫你一一討回來!”


    “那些螻蟻,”少年冰冷道:“殺他們,是便宜了他們。折磨他們,我卻還嫌無聊。”


    薑妙戈一噎。


    少年轉眸向她看來,紫眸如寒潭,“既然你從前不曾告訴我實情,為何現下又告訴我?”


    薑妙戈微微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少年截口打斷。


    “因為見我誤會深了,擔心不告訴我實情,更加害了我?”少年輕輕笑,眸中卻殊無笑意,他淡聲道:“我倒是寧願你不曾告訴我。”


    薑妙戈原本坐在一旁椅子上,此時卻被他身上漫出來的黑雲一卷,又落回軟榻上。


    她挺直腰背,有些僵硬得坐在軟榻上,輕聲道:“咱們有話好好說……”


    少年垂眸望著她。


    他那雙紫色昳麗的眸子,仿佛有蠱惑人心的魔力。


    薑妙戈望著他的眼睛,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噓。”魔尊玄燼輕聲道,慢慢挨到了女孩身邊,忽然腰肢一軟,順著女孩的肩膀一路滑落到她膝頭。


    少年把腦袋枕在她膝間,像貓一樣蹭了幾下,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翻身向內,半張臉埋入女孩腰腹之間,懶洋洋道:“我睡一會兒。”


    薑妙戈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渾身都僵住了,不太懂少年的腦回路,結結巴巴道:“我說的事情,你都聽明白了嗎?我救你隻是因為……”


    “我明白了。”少年的語氣有些委屈,拉了她的手,再度按在自己心口,柔聲道:“你看我剛才流了那麽多血,正需要休息。你幫我看著,我睡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薑妙戈頭都大了,到底是他不對勁,還是自己不對勁?事情說穿之後,他不應該生氣嗎?不應該保持距離嗎?怎麽感覺無事發生啊?


    少年半張臉埋在她腰腹處,似乎完全不清楚她的疑惑,不一會兒呼吸聲便均勻起來,竟是睡熟了。


    薑妙戈錯過了推開他的最佳時機,垂眸看去,隻見少年烏發如墨,蜿蜒於她膝頭,側臉因失血而雪白,白瓷般的脖頸枕在她腿上,毫無遮攔得袒露出最脆弱致命之處,當真可憐可愛。她本來就吃少年的顏,最受不了他偶爾流露的脆弱美感,此時忍不住手指發癢,見他熟睡,悄悄為他攏起散開的烏發,想了一想,又動作輕輕為他掩好了領口,右手一晃,變了一襲柔軟薄毯出來,為睡夢中的少年蓋在身上。


    在薑妙戈看不到的角度,把臉埋在她腰腹間的少年,輕輕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得逞的微笑。


    雖然嘴上說著是不得不救他,但他仍能感受到女孩投注在他身上的情緒,並從中分辨出一絲雖然微少,卻極清澈甘甜的關切之情。


    他所求不多,這樣的感情,哪怕隻有一滴也好。


    他假作酣睡,摟著女孩腰肢的手臂卻暗暗收緊,如鐵絲般箍住她。


    第61章 “妙戈親親我。”少年如……


    《茶尊》/青色兔子


    薑妙戈錯過了推開少年的最好時機, 垂眸望著他的睡顏,奔波了數日之後的倦意上湧,不知不覺中倚靠著窗欞也陷入了夢鄉。


    魔尊玄燼一開始隻是假寐, 後來聽著女孩睡後均勻的呼吸聲,倒是弄假成真, 在心口絲絲拉拉的疼痛拉扯下, 勉強入睡。


    薑妙戈是被一陣奇異的香氣喚醒的。


    睡夢中忽然湧上來一股奇異淡雅的香氣, 像是在茉莉花山穀中,混雜了幾株玫瑰。


    薑妙戈鼻子輕動, 悠悠轉醒, 意識到這盛大淡雅的香氣, 是從背後窗戶外傳來的,便扭頭看去。


    她一有動作,原本枕在她膝上的魔尊玄燼也被驚醒,順著她的視線也往窗外看去。


    兩人都愣住了。


    隻見寒池畔古樹旁,原本埋了花種的地方, 此時拔地而起一株兩三米高的巨型鈴蘭,花幹上倒垂下來的鈴蘭花,鈴鐺狀, 潔白盛放, 卻每一朵都碩大如磨盤。那奇異淡雅的香氣,正是從這鈴蘭花上散發出來的。


    這上界最後一枚花種, 在魔尊心頭血的澆灌下,竟是一夜盛放。


    與此同時,薑妙戈收到了來自數字係統的提示,麵板中世界善意值在急劇增加,每一跳便增加一萬點。


    善意值最後增加了十九萬, 已經遠遠超過了原本的惡意值。


    薑妙戈仰望著那株過份巨大的鈴蘭花,數著一個個磨盤般大的鈴鐺狀花朵,“一朵、兩朵……十九朵。”


    剛好十九朵花。


    這以魔尊心頭血澆灌而出的靈植,每一朵鈴蘭花,就是一萬點善意值。


    而隨著善意值大量增加,薑妙戈忽然感到記憶清爽起來。


    原主許多萬年的記憶中,原本已經細節不詳,就連當初如何飛升為仙都難以記起了。


    可是隨著善意值提高,那層蒙在腦海中的灰紗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揭開了。


    那日她救回魔尊,在霧靄山的洞府中,少年曾說知曉她的來曆了。她追問時,他隻是隨手變了一朵鈴蘭花出來,卻並不解釋。那時候她憂心於山下重重追兵,也無心探求真相。


    此時,在鈴蘭花淡雅盛大的香氣中,薑妙戈終於記起了原主護花仙子的來曆。


    這個世界已有四億八萬年,當初開辟鴻蒙,輕者上浮為天,重者下沉為地。它是混沌中生出的岩石,吸日月之精華,三億年始有靈識;滄海桑田,又一億年,得與水親近,雕琢出形狀,卻是寒潭之上倒垂如玉柱的一節鍾乳石。寒潭之中,別無它物,唯山風與滴水,飛禽走獸,亦不過懵懂野物。


    八萬年前,忽一日,寒潭之中囚了一位風光霽月的少年太子。


    捆仙繩縛住少年手足,寒潭水淹沒少年胸口,貪婪惡毒的世人來來往往,無邊惡念灌注於少年心中。


    它是倒垂於少年頭頂的鍾乳石,不能言,不能動,偏偏有了靈識,能知善惡。


    少年所受之苦痛,縱是頑石見了也要垂淚。


    它隻是一節鍾乳石,所能做的實在有限,隻能盡力把一滴一滴的水,落在少年幹裂的唇瓣。


    少年雖修煉有術,不食亦不死,然人總要喝水。他雖然身處寒潭之中,卻為捆仙繩縛住手足,低頭也觸不到水麵,隻能借鍾乳石滴下的水,緩解幹渴。


    每當水滴落下,少年總是淡淡一笑,道一聲“多謝”。


    就這樣忽忽千年,昔日貪婪無恥的世人紛紛飛升成仙,少年卻為惡念侵蝕,神智不清,已是死在眼前。


    這一日,當它滴水於少年唇間,少年仰頭望著它,忽然輕歎:“好美的一枝花。”


    它知道少年神誌不清,出現了幻覺。


    可是它卻恨不能自己真是一枝花,至少可以為少年苦痛的一生添一縷芬芳。


    這鍾乳石三億年得靈識,一億年得形體,又如此千年得念想,已是造化不同。


    彼時它一發念,竟真由石化作了花。


    不是一枝,卻是兩枝,小鈴鐺似的潔白花朵垂於枝條上,似從前的鍾乳石,又如滿懷慈恩的淚滴。


    它這一化形,觸動了機緣。


    它因而飛升成仙,少年也得以不死,隻為了能與惡念共生,不得不墮而為魔。


    這便是上界之中,護花仙子與魔尊玄燼的由來。


    隻是下界生靈,飛升之後,便忘卻凡塵事。


    護花仙子也忘了她飛升的初心。


    而當初它所化的鈴蘭花有兩枝,飛升之人便有兩個,其中之一得石魂,成為護花仙子;另一人卻有形無心,成為散仙薑鬼。這兩位仙子,相貌一模一樣,隻護花仙子有魂無心,喜獨居於霧靄山;薑鬼無魂無心,喜往熱鬧處去。


    薑鬼既有美貌,又因無魂無心從不在意情愛,反倒能使眾仙君趨之若鶩,讓雍池、季白與姚紫等人都為她神魂顛倒。直到她撞上了魔尊玄燼,被做成了傀儡。隨後雍池等人為救薑鬼,紛紛來闖魔宮,也都被做成了傀儡,引發了上界對魔尊玄燼的大圍剿,鬧到要毀天滅地之際,薑妙戈填補了護花仙子的軀殼,成為了靈石所缺少的那顆心。


    薑妙戈從驟然蘇醒的記憶中回過神來,出神望著窗外那碩大的鈴蘭花,好半晌沒有說話。


    忽然大殿內傳來輕微的一聲“噗”,就像是一團煙火散了。


    魔宮大殿內,隻有她和魔尊玄燼兩人,再沒有第三個活物,又怎麽會有響聲?


    薑妙戈循聲望去,卻見是殿門口原本僵立著的、那尊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傀儡薑鬼化作為無數飛灰,飛灰又化為煙,最終消弭歸於虛無。


    “咦?”魔尊玄燼發出低低一聲疑惑。


    薑妙戈垂眸望向仍伏在她膝上的少年,從前她以為自己的到來是偶然,如今看來焉知不是那塊石頭的執念所致?又或者她所謂的前世,也隻是石頭造就的幻境,為的就是煉就她這一顆人心。


    她輕聲道:“我與薑鬼,本是一樹花分兩枝。原本都沒有心,如今我有了心,她便不存於世了。”


    魔尊玄燼坐起身來,歪頭望著她,道:“你都記起來了?”


    薑妙戈道:“那日霧靄山中,你變了一枝鈴蘭出來,是如何識出我的?”


    魔尊玄燼輕輕笑,道:“平素業障之火不熄,我總是渾渾噩噩,許多事情都記不清爽了。這次不同,你陪著我,我好幾日都不曾失去神智,從前的事情自然就都想起來了,也就認出了你。”


    薑妙戈細細看他。


    少年淡淡一笑,有幾分人間太子時清雅的氣韻,道:“多謝你啊,小石頭。”


    薑妙戈蹙眉,道:“我是我,那石頭是石頭。”


    少年眸光瀲灩,露出狡詐笑意,挨過來,撫著心口,好似吃痛脫力似得把頭蹭在她膝頭,笑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從前那位太子殿下了。我是無窮惡念的化身,是毀滅天地的力量,是……”他嗓音放柔,手指繞著女孩垂下的發絲,垂眸掩去心機,“是有你心疼的人呐……”


    若在昨日,薑妙戈定然會推開他,正色直言,要他斷了念想。


    可是現在她擁有了原主億萬年的記憶,不再隻是幻境中短短十年的相伴,而是整整千年看少年在寒潭中受折磨。


    薑妙戈下意識伸出的手,原本要推開少年,卻於半空中定格,最終輕輕落下,拍了拍少年的肩頭。


    她低聲道:“其實這天帝原該是你,雍野是竊取了你的位子。”她擁有了靈石的記憶,便記得八萬年前寒潭中,雍國皇帝雍野私下對臣子所說的話,“十萬年前上界天帝之位空虛,昆侖族、羽族等都輪過天帝,這十萬年原該是人族的。眾仙都恭候人界飛升的最強者。論修為能力,該是當初尚為玄國太子的你。雍野從半仙處得知後,設計暗害於你,奪了你的機緣,飛升做了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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