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混得最好的還是老謝,大概這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陳銳寧說,“我呢,沒什麽大誌向,現在就跟著老謝,開拓開拓市場。”


    觀察到江聆眼中的疑惑,他幹笑兩聲,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這個還是讓老謝親自告訴你比較好。”


    “……”


    兩人沒聊多久,陳銳寧便因臨時有事準備離開。


    江聆走出咖啡廳,原本想回家,卻在注意到自己手裏提著的準備當明天早飯的蛋糕時,忽然改了主意。


    想要去找他。


    就是現在。


    這份心思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她鼓起勇氣,慢吞吞給謝尋星發了條消息:【你現在有空嗎?】謝尋星似乎對她主動的聯係感到有些意外,回她:【嗯?】【就是,現在可以給你送個蛋糕過來嗎?】


    江聆默默提了一下手裏的蛋糕盒,補充:【我有點吃不下,許昕意又不在家裏……】點擊“發送”後,她回頭看了一眼剛才的消息,自己都覺得蹩腳。


    謝尋星似乎沒有懷疑什麽,不多時便答應了她的要求:【嗯,待會兒有空,你要是想過來,可能要在這邊等一會兒。】江聆腳尖在地麵上小幅度踢了兩下,心中閃動著微小的雀躍。


    下一秒,謝尋星發過來一個定位。


    打開定位的時候,江聆一愣。


    二十分鍾後。


    沉舟科技總部。


    這裏是如今寧城最為寸土寸金的辦公地段。


    自兩年前的一場巨大的內部改動後,沉舟集團便以一種悍然之勢強勢崛起,短短兩年發展驚人,現下甚至已經有了超越謝氏,成為寧城商界巨頭的趨勢。


    江聆下車後,抬眼望了一眼高聳入雲的大樓,突然對自己的目的地產生了懷疑。


    ……真的是這裏嗎?


    將信將疑地走進大廳,她原本想給謝尋星再發條消息詢問,卻在這時被遠遠迎上來的一個身影打斷了動作。


    “江醫生,好久不見?”


    男人的臉稍有些眼熟,江聆回想片刻,試探著喚:“楊助理?”


    “是我,”楊濤仍是那副笑嗬嗬的模樣,“老板讓我下來接待您。”


    “……?”


    老板?


    信息量稍微有點大,江聆迷迷糊糊跟著楊濤上了電梯,直到被人帶著進了一間辦公室,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楊濤殷勤地給她倒了杯茶水,告訴她謝尋星還在開會,可能需要她再等一會兒。


    說完這些,他便識趣地退開。


    江聆把手裏的蛋糕盒放在桌上,一邊小口抿茶,一邊環顧四周的環境。


    辦公室麵積很大,十分空曠簡潔,色調以黑白灰為主。


    一瞬間,江聆想起了謝尋星的家。


    也是這樣的風格。


    江聆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並沒有等多久,大約十幾分鍾後,謝尋星步履有些匆忙地推門而入。


    見他,江聆有點不自在地想站起來,又被人抬手按了回去。


    “在我麵前還這麽拘謹?”謝尋星手掌在江聆肩膀上停留一會兒,收回去,慢悠悠坐在了她旁邊,輕鬆道,“難得你主動來找我。”


    江聆舔舔唇,掩住心底的震撼,“嗯”了一聲,扭頭去把蛋糕盒打開。


    盒子裏是一份四四方方的草莓蛋糕,拿出來的時候,邊緣的奶油被蹭變形了一點。


    她沒有忘記自己過來的目的,隻是這會兒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把附帶的塑料叉子遞給謝尋星,江聆最終還是決定等他吃完再說。


    謝尋星吃得很慢,動作優雅得像是上世紀的貴族。


    江聆手一直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偶爾身體前傾,和他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這是你的辦公室?”


    “嗯,”謝尋星答,“剛才開了個會。”


    “啊……”江聆想起自己之前給謝尋星發的消息,喉嚨緊了緊,“沒有打擾你吧?”


    “當然沒有,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會議。”


    “……那就好。”


    謝尋星知道江聆想問什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注意到她躲閃的目光後,輕笑了聲,“兩年前陪陳銳寧練個手,沒想到他轉眼就把爛攤子交給我。”


    “……”


    練、手。


    光是練手,就可以做到這樣的高度。


    江聆恍惚了一下。


    “當然,一開始不過隨便玩玩,沒怎麽放在心上,”謝尋星眸子動了動,“可惜謝家那群人似乎並沒有放過我的意思,我隻好奉陪,一不小心就成了現在這樣。”


    “……”


    謝尋星說著,把蛋糕頂上那顆草莓遞到了江聆嘴邊,低低地笑:“哥哥報複心還是挺強的。”


    江聆腦子裏還想著謝家那對夫婦,無意識地張嘴。


    草莓有點酸,咬開的那一刻,她小臉頓時一皺。


    “很酸嗎?”謝尋星問。


    江聆點點頭,餘光瞥見了蛋糕夾層的草莓果肉。


    她喝了一口茶壓住酸味,嘀咕:“那你這是不是也在報複我。”


    謝尋星揚眉,好笑地反問:“我在你這裏連原則都沒有,哪兒還談得上報複?”


    江聆“哦”了一聲,糾結了幾秒,又問:“那如果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惹你生氣了呢?”


    謝尋星眉頭又挑起來一點:“怎麽突然想著這種事?”


    “也不是……”江聆小幅度往旁邊挪一挪,一時也找不到什麽理由,支支吾吾的,“就是——”


    “先哄哄我。”


    江聆一懵:“什麽?”


    謝尋星湊近她一點,眼尾懶懶上揚,彎起的眸中像是落了碎光,“隻要你隨便哄哄,哥哥就不會再生氣了。”


    ……


    就在那一秒。


    江聆借著投射而下的光源,看清了謝尋星眼裏她的影子。


    溫柔且分明。


    “……”


    江聆雙手撐在身側,突然閉了閉眼,像是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迎著謝尋星的目光,她躊躇道:“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要生氣。”


    謝尋星身體停頓一下:“嗯?”


    “你移植成功以後,”江聆深吸一口氣,盡力使自己聲音沒那麽虛,“是不是,又複發過?”


    ……


    氣氛淡了些。


    大約沒想到江聆會突然問這個問題,謝尋星愣了愣,而後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誰告訴你了?”


    江聆說好的幫陳銳寧保密,堅決搖頭,“我猜的。”


    預想中謝尋星的反應並沒有出現。


    江聆看著男人的神情從錯愕逐漸變成若有所思,而後好像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理由,“行。”


    “被你猜對了,”他身子向後靠了靠,輕描淡寫,“是。”


    一個“是”字,足以讓江聆心裏泛疼。


    在血液科待了那麽些日子,見過形形色色的病人,她自然最為明白,二次複發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他過去經曆的所有痛苦通通作廢,取得的希望全盤傾塌,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痛苦,和更為渺茫的治愈希望。


    那是她無法想象的疼。


    她親眼見過一個二次複發的小姑娘偷偷給家人寫遺書,寫一句便被疼得隻能攥緊病床的護欄,不顧心電監護儀的刺耳警報,淚眼朦朧地央求她給她多打一支嗎.啡。


    他是不是也這樣疼過,也這樣絕望過。


    江聆死死咬唇,伸手想去觸碰謝尋星,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在國外複發的,”謝尋星拇指摩挲了兩下她的皮膚,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樣平靜,“確實有過一段時間所有藥物都起不了效果的情況,但那個時候運氣好,剛好趕上了醫院開設新技術的實驗組,情況有些複雜,但總算是撿回一條命。”


    抬眸瞥見江聆已然盈滿水光的眸子,他聲音放輕了些,“就知道你會哭,所以一直沒敢告訴過你。”


    江聆固執地搖頭,“我還沒哭。”


    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現問題,那她曾經應該了解過謝尋星這份病例。


    化療無效,肝脾腫大,劇烈骨痛,隻能靠大量止痛藥度日。


    治療期間,腫瘤細胞增長失控,持續高熱,命懸一線。


    隻是當時的病例中隱去了姓名,她以學習的態度去閱讀時,從未想過,那是她心心念念了那麽多年的人。


    明明是那麽驚心動魄的事,卻被那樣簡單地一語帶過。


    心髒像是被挖了一個洞,汩汩流著血,就連呼吸都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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