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藥室。


    謝尋星將袖子捋到小臂上方,傷口袒露在空氣中,周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幹淨。


    江聆低頭,認認真真幫他處理傷口。


    室內一片靜謐,兩人挨得有些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直到傷口被白色的紗布所覆蓋,江聆打好最後一個結,長長舒了一口氣。


    謝尋星偏著頭,慢條斯理收回手,忽而調笑道,“謝謝我們小江醫生。”


    江聆“嗯”了一聲,情緒有點悶,“對不起啊,連累了你。”


    如果不是她今天反應太慢,他也不會為了救她而受到這樣的傷害。


    沮喪間,臉頰驀然被一隻手托住。


    淡淡的血腥味與藥味交織在鼻尖,惹得她眼睫一顫。


    “怎麽這麽喜歡說對不起。”謝尋星湊近一點,與她距離貼近,眼中笑意未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需要愧疚。”


    “……”


    “更何況——”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認真道道,“有能力保護你,是我的榮幸。”


    像是安慰,又更像是變相的承諾。


    ……


    江聆“嗯”了一聲,把腳邊的垃圾桶踢回原來的位置。


    “……傷口記得這兩天都別碰水,及時換紗布,以防感染。”


    謝尋星舒眉,寵溺道:“遵命。”


    江聆以為,之前她誤會的那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可沒想到,周末的時候,她突然收到了來自陳銳寧的邀約。


    多年不曾聯係,這會兒突然想要見一麵,江聆雖有些迷惑,但仍準時赴約。


    地點在一家咖啡廳。


    八年過去,原本有些微胖的陳銳寧已變了模樣,瘦瘦高高的,頭發也留長了些,頗有種藝術家的風範。


    也讓江聆越發感到陌生。


    陳銳寧看見江聆的時候,眼中劃過一絲驚豔,隨後衝她笑了笑。


    笑容裏仍帶著以前那樣的三分憨厚,終於讓江聆有了點熟悉感。


    兩人見了麵,簡單寒暄了以後,便都陷入了有些尷尬的場麵裏。


    相對無言。


    良久,陳銳寧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對不起啊,我表姐說的話讓你誤會了,”他有些抱歉地開口,“也是我當初沒給她說清楚,當時主要隻是想讓她死心。”


    “?”


    江聆一開始有點懵,不太清楚他在說什麽。


    搜尋了一下回憶,才慢慢意識過來。


    原來華琳口中的“表弟”,就是陳銳寧。


    “我表姐這人就是這樣,三十年來強勢慣了,總喜歡搞點讓人不舒服的惡趣味,”陳銳寧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這兒代她給你賠禮道歉。”


    江聆輕輕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畢竟也不是什麽大事。


    陳銳寧見她表態,渾身放鬆下來,語調也輕鬆了許多,“你能不計較這些就好,不然以老謝那家夥的性子,還不得給我扒下一層皮來……”


    後麵是自言自語,江聆沒怎麽聽清楚:“啊?”


    “……啊沒什麽。”陳銳寧迅速打住,話鋒轉了轉,“不過說實話,你真的不用擔心謝尋星喜歡別人之類的事情,我跟你保證,他這人眼高於頂,誰都看不上,這麽多年就隻喜歡過你一個人。”


    這話太過直白,江聆有些恍惚。


    很快,她腦中另一個念頭浮起,又讓她緩緩鎮靜下來。


    “是嗎,”她喝了一口咖啡,裝作不在意地問:“那為什麽,他這八年,從來沒有聯係過我?”


    陳銳寧十分清楚她想問什麽,也絲毫不驚訝她會問出這個問題。


    他低頭沉吟半晌,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為難。


    “這八年他經曆了什麽,我們無權代他告訴你。”


    江聆表情微沉:“……為什麽?”


    陳銳寧搖搖頭,“他不讓我們跟你說,所以你也別怪後來小穎他們那群人不找你聊天,我們都感覺挺愧疚的……不太敢找你。”


    江聆唇瓣抿成一條線,定定地看著他。


    “……”


    兩分鍾的沉默後,陳銳寧敗下陣來。


    “就算我給你說,也一時半會兒說不完啊。”陳銳寧苦笑。


    在猶豫許久後,他從身後拿出一部備用手機,點開裏麵一條視頻,“這樣吧,就當我不小心錄了這個視頻,你也不小心看到了這個視頻。”


    江聆咬了咬舌尖,接過手機,點開。


    那是一段八年前的視頻。


    場景發生在八院。


    攝像頭以陳銳寧的視角,從打開病房開始,逐漸向著病床上的少年推進。


    很快,便有調侃的聲音響起:“要出院了吧?你好久沒有碰過手機,我給你錄個視頻紀念一下,到時候也好發給喃妹報平安。”


    病床上的少年好像並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直到攝像頭貼近了,才伸手去擋了下,語氣十分寡淡。


    “別拍了。”


    接下來,畫麵狠狠晃動一陣,隻照到了地麵。


    但是背景裏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誒我這相機不是被你這麽對待的啊……話說你這情緒不太對勁啊,怎麽回事?”


    謝尋星沒回應,隻能隱約聽見紙張窸窣的聲音。


    陳銳寧再一次開口:“你……”


    “嗯。”


    謝尋星仍然很平靜,“出院以後,讓他們都不要告訴她,我的任何情況。”


    “……”


    陳銳寧大概是不知道怎麽答應,往前走了兩步,鏡頭也跟著晃蕩兩下:“你知道喃妹喜歡你這件事嗎?”


    看到這裏,江聆手腕猛地一顫。


    接著,她便聽見少年無比清晰的聲音:“知道啊。”


    “那你還……?”


    “你覺得呢?”謝尋星反問,似是呢喃:“可她怎麽能,喜歡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呢。”


    “我現在就連保護她,都做不到。”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她?”陳銳寧狠狠愣了下,又問:“那如果她以後忘了你怎麽辦?”


    謝尋星淡漠以對:“忘了最好。”


    “……”


    “行,”陳銳寧拍了下桌子,“以後她要真的記不得你這個人了,到時候你可別哭。”


    “嗯。”


    ……


    陳銳寧不知道該說什麽,輕歎一聲,提議:“要不然,你也試著忘了她?”


    又是半分鍾幾近窒息的寂靜。


    謝尋星驀地苦笑一聲,話音裏帶了些顫抖,似是在克製著哭腔。


    “……忘不掉的。”


    作者有話要說:    盯妻狂魔·謝尋星


    第30章 三十顆


    咖啡廳裏環境較為幽靜,舒緩的提琴聲在空氣中緩緩流淌,一點點平複下江聆心頭的震動。


    即便記憶跨越那麽多年的歲月,在背景寥寥的幾句對話中,她的腦海裏仍能無比清楚地勾勒出那間病房的場景,和病床之上那個病弱的身影。


    這還是江聆第一次聽見他用這樣的聲音說話。


    他是哭了吧。


    還是,用手捂住了眼睛。


    心裏的一個猜測不斷放大,甚至基本有了篤定的雛形。


    江聆將手機還給陳銳寧,說了聲謝謝。


    陳銳寧還在裝傻:“謝什麽啊,我可什麽都沒跟你說過啊。”


    江聆衝他笑了下,兩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剛才的話題。


    擺在桌上的咖啡逐漸見底,兩人天南地北地開始聊起這些年的一些往事。


    比如周明穎跟隨自己喜歡的人出國留學,不懈努力之下終於修成正果,如今定居國外,又比如誰家裏破產,居家搬遷到另一個城市,失去了聯係,誰現在在父輩家的公司實習,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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