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明川露出一抹冷笑,“誰知道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萬一我到時候改口呢,萬一董翠平到時候為了脫罪,賴在你的頭上呢?”


    他的聲音不算大,邊上的林長懷和趙平安反正都沒聽清。


    不過他們兩個親眼看見衛連山不知道為何忽然打了個哆嗦,臉色瞬間慘白。


    也不知道衛明川到底和他說了啥?


    衛連山哆嗦著嘴唇,“不……不能啊,我……我……這……這事兒我……我沒做過,憑……憑啥說……說是我?”


    “就憑我高興,我就想這樣說。”衛明川饒有興致地看著衛連山害怕的模樣說:“你覺得我這樣說了,革委會那邊會不會相信?”


    “你……你……你憑啥讓人家相信你?”衛連山心裏麵打鼓,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衛明川說:“就憑我的身份,你覺得他們相信我多一點還是你們多一點。”


    衛連山又哆嗦了一下。


    “再來,”衛明川忽然起了和衛連山說話的興致,“你知道他們審問的時候會用什麽辦法嗎?你應該知道那裏的人隻要進去了,不管是誰都要脫層皮吧?你確定你到時候不會屈打成招?還是你覺得董翠平能那麽好心把所有的都扛下來?萬一她受不住了呢?萬一她想拉你下水呢?”


    衛明川又說:“你們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了吧,你難道不清楚她是什麽樣的人嗎?萬一她到時候說是你給她出的主意呢,她親媽已經死了,這件事隻有她和她親媽知道,到時候她改口,誰能證明她說的是不是假話?”


    一字一句,就像是淩遲的刀往衛連山的身上割。


    他眼前仿佛就出現了自己被抓起來後用刑的場麵。


    前些年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他也曾經見識過那些人的手段,他知道,衛明川說的不是假話。


    “我……我……我……”


    衛連山忽然像個無頭蒼蠅一樣,頓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董翠平,都是董翠平!


    都是這個潑婦,惡婦!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哪有今天的事兒!


    衛明川重新站起來,朝著林長懷和趙平安頷首道:“大伯,支書,可以回去了。”


    “啊?”林長懷滿臉驚訝,“這就好了?”


    “好了。”衛明川點頭。


    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衛連山這樣的人,從來都不用懷疑他會怎麽樣選擇。


    至於他最後麵說的那幾句,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在挑撥離間。


    依著董翠平的性子,到時候受了罪,拉衛連山他們下水是肯定的,甚至為了脫罪把很多事情按到衛連山的頭上也是肯定的。


    他隻不過提前把這些事情挑明白而已。


    其實……要不是因為現在的情況特殊,哪用得上現在這樣縮手縮腳的。


    林長懷和趙平安互相對視了一眼,又去看還坐在地上的衛連山,忍不住道:“我咋看衛連山現在不對勁呢?”


    衛明川斜乜衛連山一眼,“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他知道該怎麽選,隻是現在才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害怕了而已。”


    林長懷跟著歎了口氣,想到他們剛來那會兒衛連山的態度,忍不住搖搖頭。


    不過他也沒有懷疑衛明川說的話,而是道:“那既然這樣,咱們就回去吧,都鬧騰了一天了,都這麽晚了,有什麽明天再說吧。”


    衛明川說:“我送你們回去。”


    林長懷擺擺手,“不用你,我們自己回去,你也趕緊回家吧,念茵和孩子都還在家裏麵呢。”


    衛明川到家的時候,林念茵剛剛洗好澡。


    看見他,林念茵問道:“辦好了?”


    衛明川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隻是剛說了,我等下還要過去,看著衛連山別動起手來最後鬧出人命。”


    這也是他們不想的。


    林念茵就說:“那你現在去吧。”


    衛明川問道:“孩子呢?睡著了?”


    林念茵點頭,“她現在這個年紀,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了。”


    “我去看看她。”衛明川大步走進屋裏麵,碰了碰床上的小姑娘,然後才看著林念茵說:“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等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林念茵點頭,“你也小心一點。”


    衛明川說好。


    等到衛明川再一次趁著夜色到達衛家的時候,衛連山已經沒有在院子裏麵繼續他的心情崩潰了。


    屋裏麵不知道在幹什麽,傳來各種高昂的喊叫聲以及各種製止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


    “爹,你幹啥,你別亂來啊!”


    衛連山一把撥開上前攔著他的衛明洋,陰惻惻地道:“滾開,別攔我!”


    “爹!你到底想幹啥,你還嫌棄現在家裏麵不夠亂嗎?”衛明洋都快要瘋了。


    以往家裏麵也天天鬧騰,可大家吵歸吵,罵歸罵,打歸打,但也沒有這樣想把人弄死的啊。


    這到底是怎麽了!


    衛明洋一把抱住衛連山不讓他動,他哭求道:“爹,你都快把娘打死了,你別鬧了!你要是真的把娘打死了,你也要想想你自己能不能逃得掉啊!”


    衛連山年紀大了,今天連續打了好幾場,體力早就消耗沒了。


    他一時半會兒掙脫不開衛明洋,就站著原地大喘氣。


    屋裏麵,其他人都躲著,誰也不上來幫忙。


    衛連山再一次想起來幾個月前林長懷過來的那一回說過的那些話。


    今天,總算讓他看清自己這些年養的孩子到底是什麽樣的了。


    撇開已經不是他兒子的衛明川不說,剩下的幾個,也就衛明洋一個人還算有點良心。


    他在和董翠平動手,和他們的親娘動手,這幾個,有一個算一個,除了衛明洋,沒有一個過來幫忙或者拉人的。


    衛明銀他們也就算了,平時幹點啥都不出頭,鵪鶉性子。


    可衛明金還有衛秋香呢?


    他們平日裏不是最喜歡往董翠平身邊湊,說著喜歡的話嗎?


    原本,他隻是以為他們就是心裏麵有點小算計,這樣搶著董翠平的關注,想著董翠平手裏麵的東西也沒啥,可直到今天,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不僅僅是這樣。


    衛連山這一刻都不明白自己這一輩子到底活了什麽?


    越是這麽想著,他就越是忍不住恨董翠平。


    如果說之前他生氣,他責怪董翠平,他恨董翠平的原因是因為董翠平偷孩子騙了他不說還給家裏麵帶來了一大堆的破事兒的話,那現在他的恨就是來源於整個家庭。


    一個完全歪了的家庭。


    所有的人,都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性。


    衛連山也不知道這時候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掙開衛明洋,把手裏麵的東西塞到了董翠平的嘴裏麵。


    董翠平躺在地上都快出氣多進氣少了,冷不丁又被衛連山塞了一嘴的棘棘草,頓時叫了出來:“啊啊啊啊啊啊……”


    “爹!”衛明洋失控大叫。


    衛連山充耳不聞,他捏住董翠平的嘴,硬生生把棘棘草用手捅進董翠平的嗓子裏。


    衛明川說的沒錯,董翠平這樣的人就不能讓她說出話來,她必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這樣他們家裏麵才會沒事。


    “爹!”衛明洋又大叫一聲,“你知不知道你在給娘喂什麽啊,那是棘棘草,有毒啊!”


    棘棘草有刺也有毒性,一旦哪兒碰上了就要爛上半年都不見得好,也有不少人曾經不小心吃到,後來就壞了嗓子啞了。


    他爹是不是瘋了!


    衛明洋想上去幫董翠平把棘棘摳出來,卻被衛連山一把推開。


    衛連山一張老臉完全聳拉著,盯著衛明洋也是盯著屋裏麵的其他幾個說:“我就是故意把她弄啞的,她要是不啞,咱們全家都要跟著倒黴!”


    衛明洋滿臉茫然,“爹,你在說什麽啊?”


    衛連山定定看了衛明洋一會兒,又看向邊上其他幾個,然後把之前衛明川他們找過來的時候說的兩個選擇說了。


    衛連山道:“明天,要是明……要是他們過來,咱們也跟著去當首告,必須狠狠鬥董翠平,徹底和她脫離關係,要不然咱們一家子就都等著被她連累吧!”


    他這才看向衛明洋,皺眉道:“尤其是你,聽到了沒有?”


    衛明洋已經傻了。


    他愣愣地看向衛連山,腦子一時間嗡嗡嗡亂叫,根本不知道該幹什麽。


    地上躺著的董翠平這會兒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甚至連動彈都費勁。


    衛連山也不管衛明洋怎麽想,他擺擺手,兀自進了屋。


    這麽好的房子,當初花了好大的價錢才蓋起來的,過不了幾天就不是他們家的了。


    隻要一想到這一點,衛連山就覺得心裏麵在滴血。


    可他沒辦法,他現在啥也幹不了。


    就連明天,他都不知道該咋辦?


    萬一……萬一到時候衛明川氣不過,真的當場改口怎麽辦?


    衛連山甚至都覺得還不如讓他現在就這麽死了算了。


    可他又舍不得,他舍不得死。


    衛連山疲憊地閉上眼睛,已經完全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到底是怎麽了?


    難道就因為一個董翠平嗎?


    對,就因為他娶了董翠平!


    要是當年沒有娶董翠平,哪有今天這些事兒。如今家不像家,養的幾個孩子也一點良心都沒有。


    衛連山實在忍不住捂著胸口狠狠咳嗽,越想就越恨不得現在再次出去把董翠平打一頓。


    可是不能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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