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歐陽磊真有進士之才,他父親以前與舅舅明明關係一般,臨近秋闈突然熱絡有何必要?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個歐陽磊學問如何?”馮橙問出這話時,暗暗緊張。


    希望她沒有猜錯。


    錢三撓撓頭:“這個小的還沒來得及仔細打探。”


    “再去打探,有了消息立刻稟報。”


    錢三忙應了,卻暗暗納罕:先是老子,後是兒子,這歐陽家是怎麽得罪大姑娘了?


    當然,這些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了。


    吩咐錢三繼續去打探後,馮橙陷入了焦灼等待。


    好在一個學子學業如何不難打聽,當日錢三便有了回話。


    “歐陽磊讀了十年書,在學堂裏還算不錯的。”


    “怎麽個不錯?”


    “先生給出的評價是今年下場積累經驗,再苦讀個三五載有希望桂榜有名。”


    馮橙對歐陽磊的學業情況登時有數了。


    不得不說,錢三做事挺靠譜。


    “做得不錯。”馮橙不吝表揚,把一塊碎銀遞過去。


    錢三眉開眼笑:“謝姑娘賞。”


    嘿嘿,他也覺得自己做得不錯。


    他還發現盯梢時那種緊張又雀躍的心情比賭博還有意思呢。


    “繼續去盯著我舅舅吧。”


    打發走錢三,馮橙琢磨起來。


    一個被先生評價再苦讀三五載才有希望中舉的人,今年非但順利通過了鄉試,明年春還考上了進士。


    當然,這世上不乏撞大運的人,可偏偏在這個敏感時間歐陽慶與舅舅走近,而舅舅則得了翰林院戚姓學士許諾,會讓表哥中舉。


    她不相信這是巧合。


    “去陶然齋買幾隻燒雞。”


    得了吩咐的小魚很快從陶然齋帶回幾隻燒雞,馮橙拎著一隻燒雞去了馮尚書那裏。


    天邊紅霞似火,離著晚膳還有一段時間,馮尚書正在院中歇涼。


    一等馮橙走近,馮尚書動了動鼻子:“什麽這麽香?”


    馮橙笑盈盈道:“孫女打發人去陶然齋買了兩隻燒雞,想到祖父也喜歡吃,就給您送來了。”


    馮尚書一聽樂了:“橙兒真是個好孩子,祖父正想吃燒雞呢,來陪祖父一起吃。”


    院中石桌上很快擺上酒水碗筷。


    沒要下人動手,馮橙親自拆好雞肉放入祖父盤中,見杯中空了便及時添酒。


    大半燒雞落入腹中,酒喝了兩壺,馮尚書心情不錯,連與成國公打架打輸了的氣悶都散了。


    “祖父,孫女有個問題想向您請教。”


    “說吧。”有了幾分酒意的馮尚書笑嗬嗬道。


    “一般來說科舉舞弊都會用什麽手段?”


    馮尚書抖抖胡子,酒意散了小半。


    晚霞那麽美,燒雞這麽好吃,孫女就問他這個?


    第103章 目標


    老尚書慢慢啜了一口酒,納悶看著孫女:“橙兒怎麽對科舉這麽感興趣?”


    馮橙理直氣壯:“不是快要秋闈了,三年一度的鄉試與會試從來都是人人關心的大事。孫女聽說等杏榜張貼的時候,還有榜下捉婿的事情發生呢。”


    “榜下捉婿?”馮尚書自覺抓住了重點,震驚望著如花似玉的孫女,“咱們家大可不必……”


    誰知道捉來的是個什麽樣的啊,萬一家中有糟糠妻,豈不成了笑話。


    “那祖父說說科舉會不會有人舞弊吧,孫女擔心這樣的人多了,會影響大哥他們。”


    馮尚書笑了:“你這小丫頭整日想些什麽,哪有那麽多舞弊的。”


    少女眸子微微睜大:“都如此自覺嗎?”


    “倒也不是。”馮尚書正了臉色,“隻是十分困難,一旦被發現後果又嚴重,起歪心思的輕易不敢嚐試而已。”


    見孫女很有求知欲,有了酒意的老尚書還是說起來:“科舉舞弊一般有三種常見手段,一是夾帶,如今鄉試搜檢非常嚴厲,凡是考生進入貢院,要從頭發絲檢查到腳底,所以夾帶是最冒險、鄙陋的手段。”


    馮橙認真聽著,微微點頭。


    “再有就是替考,這種多發生在家資豐厚的考生身上。比如一名家中富裕的考生對鄉試沒有把握,又一心想中舉,就可能會走尋人替他答卷這條歪路。”


    “祖父,我聽說考生進考場前都要經過點名識認,那如何替考?”


    “這個替考並不是找人冒充他去考試,而是二人都下場考試,通過提前打通關係使二人分到相鄰號房,這樣替考者就能替他答卷了。不過這種情況並不常見,一是打通關係分到相鄰號房不容易,二是替考者既然有中舉的本事,又何必冒這麽大風險替他人考試。這種替考者,要麽是急需大筆錢財,要麽是有無法推卻的人情。替考者難尋,所以這種手段不多見。”


    “那第三種呢?”馮橙聽得入神。


    這些天她也悄悄翻過一些書,卻不如從祖父這裏聽得詳細。


    半醉的馮尚書也來了談興:“第三種就比較高明了,便是與閱卷的同考官約定好某些記號,方便同考官選中他的試卷呈給主考官,這是風險最小的辦法,關鍵在打通關節買通同考官這裏……”


    馮橙聽著,心頭一動。


    戚姓學士許諾表哥中舉,用的定是這個法子!


    那歐陽磊呢?


    會不會是舅舅把約定的記號透露給了歐陽慶,所以歐陽磊也在這次秋闈中舉,等到來年因為已經有了戚姓學士這條路子,又如法炮製通過了會試?


    退一步說,就算歐陽磊沒有舞弊,但他父親早年殺人的事是存在的,隻要把他父親殺人的事提前揭露,而不是等到鄉試落幕的兩年後,就能把表哥舞弊的事順水推舟揭發出來。


    馮橙越想,心情越激蕩。


    “橙兒,想什麽呢?”馮尚書講著講著,發現孫女不好好聽了。


    馮橙忙道:“孫女就是震驚科舉舞弊竟有這麽多手段,簡直令人防不勝防。”


    馮尚書笑了:“這種事終究是少數,曆年科舉也在盡量做到能公平選拔出人才。”


    至於絕對的公正,當然是沒有的,就沒必要對一個小姑娘說了。


    接下來馮橙默默聽談興正濃的祖父講了揪下成國公胡子的光輝事跡,直到天黑才回了晚秋居。


    一路走回來出了一身汗,她幹脆不用晚飯,吩咐白露打水沐浴。


    整個身子浸在溫熱水中,馮橙長舒口氣,開始琢磨歐陽慶早年殺人之事。


    倒要感謝那些愛談八卦之人,當時她隨便一聽,就聽了個大概。


    十年前,歐陽慶還幹著屠夫的活計,有一日一對尋親的主仆找錯地方誤進了歐陽家,許是財露了白,就被歐陽慶給害了。


    歐陽慶吞了外鄉人錢財,從此發達起來,唯一的兒子也送去學堂當起讀書人。


    那對枉死的主仆能沉冤昭雪,是因為歐陽慶的妻子。


    歐陽磊魚躍龍門,年紀輕輕就當了官兒,這當然是光宗耀祖的事。而年輕得意的他在衙門受了委屈,難免抱怨幾句出身。


    歐陽慶聽了,自然要為兒子打算。


    出身是改不了了,但可以給兒子尋個好靠山啊。


    靠山怎麽尋呢?於是把主意打到了唯一適婚的長女頭上。


    對於殺豬匠出身的歐陽慶來說也不講究什麽嫡庶,反正五個丫頭都是要為唯一的寶貝兒子打算的。


    那一年歐陽慶的長女剛好十六歲,本來有個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可歐陽慶卻要把女兒許給一位侍郎當填房。


    那位侍郎大人快五十的人了,長女哪裏肯依,悄悄與情郎私奔未果,被怒火上頭的歐陽慶活活給打死了。


    歐陽慶的糟糠妻隻有這麽一個女兒,早年受窮時忍受男人的拳打腳踢就罷了,後來日子好過了,挨打是少了,小妾卻多了,男人流連青樓妓館更成了家常便飯。


    這樣的日子有什麽滋味呢?


    無非是為了女兒熬著罷了,熬著女兒嫁了人,不再像她這一生這麽沒意思。


    可她盼到了什麽?唯一的女兒要被男人送去給個老頭子當填房,因為反抗被活活打死了。


    歐陽慶的妻子一怒之下報了官,這才使這樁陳年凶案浮出水麵。


    “姑娘,水冷了。”見馮橙靠著木桶出神,白露輕聲提醒。


    浴桶中的少女動了動眼簾,依然沒有起來的意思。


    她正滿心懊惱。


    當時因為不怎麽感興趣,隨意聽了這些就甩著尾巴跑了,沒有聽到那對枉死的主仆被埋屍何處。


    八月鄉試,九月張榜。


    最好的時機就是在張榜不久就揭發歐陽慶謀財殺人的行徑,再借著歐陽磊功名被奪引到徹查科舉舞弊上。


    也就是說在這兩個月內,她要找到那對主仆的埋骨之處。


    對提前揭發歐陽慶,馮橙不覺得抱歉。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使凶手早日伏法沒什麽不好,至少那個無辜的女孩子能活下來。


    馮橙掬了一捧水撲到臉上,有了打算。


    第104章 結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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