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夥計都聽不下去了。


    這書呆子是誰啊,管得真寬。


    “哦。”馮橙敷衍應了一聲。


    夥計一伸手:“公子,請吧。”


    眼見尤含章甩袖走了,馮橙默默翻了個白眼。


    要感謝秋闈在即,不然別說是扔瓜皮,就是扔刀子她都會拍手叫好。


    說起來,以前並沒發現表哥這麽讓人糟心。


    馮橙旋即一想,倒是明白了:以前她有婚約在身,表哥這種把規矩禮教掛在嘴邊的人自然不會有什麽表示。


    這是見她退親生了心思,八字還沒一撇呢,便以妻為夫綱來要求她了。


    馮橙越想越惱火,一時連上樓都忘了。


    等在樓梯處的少年忍無可忍咳嗽一聲,涼涼道:“還不上來。”


    示意小魚留在大堂喝茶,馮橙上了二樓雅間。


    “剛剛那智障是你表哥?”


    馮橙覺得丟臉,悶悶點頭:“是。”


    少年薄唇微抿,看著麵色不佳的少女嗤笑:“你那個表哥吐出的每個字都長在讓人想打成豬頭的點上,剛剛我瞧著你還挺護著他。”


    瓜皮丟出去後,他分明看到馮大姑娘抬了抬手。


    那是準備替傻子表哥擋下來?


    馮橙噗嗤一笑:“我腦袋被門夾了才會護著他。就是見瓜皮飛出來以為是暗器呢,怕傷了他的臉。”


    陸玄皺眉。


    這還不叫護著傻子表哥?


    早知道他就不扔瓜皮,改扔刀子了。


    好歹是朝夕相處過的,馮橙一見少年表情,就知道他不高興了。


    這怎麽就不高興了?


    馮橙沒覺得哪裏說錯了,又怕陸玄跑去給尤含章補一刀,還是解釋道:“陸大公子莫非忘了,秋闈很快就要到了,我表哥若是傷了臉錯過科舉,豈不便宜了他。”


    這番話若是旁人聽了,定會雲裏霧裏:怎麽錯過科舉還是便宜了?


    陸玄聽了,雪玉般的麵上卻有了笑意:“馮大姑娘想得周到。”


    他扔瓜皮時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有一點還是令人疑惑。


    “馮大姑娘,你表哥說話那般討嫌,你是怎麽從小忍受到大的?”


    馮橙擺手笑笑:“他從小就活在書堆裏,與我交集不多,以前也不會和我多說話。”


    “突然轉了性子?”陸玄揚了揚眉梢。


    “大概是男大十八變吧。”馮橙不想說尤含章那些心思,隨便扯了個理由。


    男大十八變?


    小時候不這樣,長大了開始對馮大姑娘管東管西,這意味著什麽?


    陸玄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機智,一瞬間就想到了:“他想娶你為妻?”


    馮橙愣了一下。


    陸玄這麽聰明的嗎?


    以前他總想讓來福與母貓玩在一起時,她可沒發現呢。


    沒等到馮橙回答,少年冷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馮橙嘴角微抽,不知如何接話。


    其實她覺得陸玄說得也對,但想想陸玄說這話的立場,她的陰影就又來了。


    似乎察覺少女所想,陸玄淡淡道:“不要覺得我多管閑事。你是我救下的,總不能看著你走歪路,以後離那癩蛤蟆遠點兒。”


    馮橙:“……”


    “怎麽不說話?”少年擰眉。


    少女微笑:“我覺得陸大公子說得對。”


    陸玄揚了揚唇,問道:“還喝茶嗎?”


    “不喝了。”馮橙猛搖頭,“我也該回去了。”


    走到門口處,她突然轉頭,正撞上少年來不及收回的視線。


    “還有事?”


    馮橙揚了揚手中竹傘,笑道:“忘了說,多謝陸大公子的傘。”


    陸玄還沒來得及回話,那抹纖細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沒等多久就看到撐著青竹傘的少女走入視線。


    素麵的竹傘猶如一朵素雅的花,頂著炎炎烈日遠去,最後消失在拐角。


    少年笑了笑,起身離開了茶館。


    馮橙等了幾日,總算等來了錢三的消息。


    “姑娘,小的打聽清楚了,舅老爺的那個朋友叫歐陽慶,早年原是一個屠夫,後來不知怎麽發達起來,就過上了整日喝小酒逛妓館的好日子。”


    第102章 同年


    “喝小酒、逛妓館的好日子?”馮橙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錢三頭皮一緊,嗬嗬幹笑:“看小的這張嘴,這不是說順口了麽。”


    “接著說吧,他是什麽樣的人,家中又是什麽情況。”


    錢三暗鬆口氣,接著道:“這個歐陽慶四十歲出頭,與舅老爺一樣喜好喝酒。據說年輕時打婆娘是家常便飯,發達後脾氣好了不少,四鄰八舍有個難處求到頭上也不小氣,因而人緣還算不錯。”


    “打聽到他是哪一年發達的嗎?”


    錢三搖頭:“這個就說不好了,有說是近幾年發達的,也有說十年前就發達了,隻是家有銀財不露白罷了。”


    “怎麽發達起來的也沒打聽到?”


    “沒有,說什麽的都有,小的一聽就是瞎猜的。”


    “那說說他家有什麽人吧。”


    “有一妻三妾。正妻是他年少時娶進門的,有個女兒如今十四歲,第一個妾是妻子進門幾年肚子沒動靜買來的逃難女,生了個兒子剛及冠。這一妻一妾都是跟著他受過窮的,生下兒子的那個妾幾年前病死了,另外兩房小妾都是發達後討的,一人給他生了兩個女兒……”


    錢三越說,越感慨。


    嘖嘖,一個殺豬的都混上了一妻三妾,而他才剛還清賭債,還有天理嗎?


    “也就是說歐陽慶有五個女兒,一個兒子?”


    “沒錯,就一個兒子,跟寶貝疙瘩一樣。”


    “歐陽慶——”馮橙喃喃。


    她對這個名字還是很陌生,也因此,那隱隱聽過的感覺就越發顯得奇怪了。


    “說說他兒子。”


    “他兒子是個學子,與表公子一樣正準備今年秋闈。小的瞧著歐陽慶忽然對舅老爺親近,說不定是想著兩家孩子是同年——”錢三說著,突然發現對麵少女臉色一變,後麵的話頓時忘了說。


    馮橙定定看著錢三:“他兒子叫什麽?”


    “單名一個磊字。”


    “歐陽磊——”馮橙一字一頓念出這個名字,被淹沒的記憶猶如巨浪,要衝破某種枷鎖。


    這個名字她一定聽過!


    馮橙不由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究竟在什麽地方聽說過的呢?


    心急去想,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好似被蒙了一層霧,反而看不清了。


    錢三都快被眼前少女轉暈了,又不敢問為什麽轉,隻好老實等著。


    馮橙重新坐下,看向錢三。


    “姑娘您問。”


    姑奶奶不來回走了就好。


    “你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


    “他兒子是個學子……”


    馮橙仔細聽著,當聽到“秋闈”二字時心頭一動,再聽到“同年”二字,猛然喊停。


    秋闈,同年,歐陽磊——她想到了!


    她成了來福兩年後,也就是後年,有一日溜上街頭聽到了幾句議論,說是一位叫歐陽磊的戶部主事被罷官奪了功名。


    議論的人紛紛感慨,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主事,因為父親被查出多年前殺過人,十幾年的書就白讀了。


    大魏律明確規定罪人三代以內子孫不可參加科舉,歐陽磊的父親多年前就犯下殺人罪,歐陽磊的進士功名自然要被剝奪。


    引起馮橙注意的是議論之人提到歐陽磊是新科進士,魚躍龍門不過一年。


    那時候她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倒黴的主事與表哥是同年。


    隻不過經曆了身死家破太多慘事,偶然聽來的這幾句議論對她來說隻是一陣風,吹過也就散了。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歐陽磊這條線索對她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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