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間不知道說了什麽,江有枝嗔了他一眼。


    陳延徹笑道:“今天大家都在,要不就拍一張合照吧?”


    “好。”幾個人舉在沙發這邊,後方是暖融融的壁爐,陳延徹拿著手機站在最右邊,戚因萊站在他的邊上,然後是許露、黃禮冶、沈岸、江有枝。


    “都笑一下啊,來,茄子!”陳延徹按下按鈕。


    白光一閃,相片中每個人都笑得很燦爛,就像七月的朝陽。


    正中央,許露和黃禮冶中間擺著一把已經用舊了的槍。


    是嚴駱榮生前常用的那一把。


    一場聚會熱熱鬧鬧地散場,江有枝在書房整理東西,不經意間一個本子掉出來,江有枝彎腰撿起,看到書封上寫著幾個字:“初一一班江有枝。”


    她瞳孔放大,怔了一下,翻開第一頁。


    紙張已經泛黃了,還是用鉛筆畫的,所以線條並不清晰流暢,可以隱隱約約看出來形狀。


    是她曾經很稚嫩的筆觸,在本子上留下的,都是他。


    一頁一頁翻過來,好似將回憶一段一段展開。


    “我叫江有枝,你叫什麽呀?”


    “三哥,你平時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玩兒呀?一個人多無聊。”


    “要不我帶你去看看我的畫兒吧,沈爺爺都誇我話得好呢!”


    “為什麽你父母要給你取‘沈岸’這個名字呢,聽起來有點顯老哈哈哈。”


    “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好看麽?你真應該去申請一個保險,免得哪一天會出事。”


    身邊靜悄悄的,人陷入回憶的時候,就像腦子裏在播放一場漫長的電影,回憶裏都是曾經珍惜的或是已經錯過的人,那些去過的地方,說過的話,以為已經忘記了,但事實上隻是被時間封存。


    沈岸走到她身後,輕輕攬住她的腰肢:“在看什麽?”


    江有枝沒說話,沈岸低下頭,發現她的淚水流了滿臉。


    “怎麽了?”沈岸心裏一緊,把那本畫冊從她手裏拿過來,似乎是毫不在意地扔到桌麵上,“一本畫冊罷了,哭什麽?”


    江有枝喉中哽咽,說不出話來了。


    沈岸沒法子,隻好低聲下氣地哄,什麽辦法都用上了,食指和大拇指在臉上一撥動,還做了個鬼臉。


    江有枝“噗嗤”一聲破涕為笑:“你哄小孩兒呢?”


    “你哭了,我沒有辦法。”沈岸這才鬆了口氣。


    江有枝抿了一下唇:“這個東西怎麽在你書房裏?”


    “無意中發現的,覺得挺有意義,就留著了。”


    也是趕巧,高中的時候,江有枝把它小心翼翼保存到了畢業,帶到了這個別墅裏,一年後他們分手,江有枝沒有帶走它,卻被他好好珍藏,一直留了這麽多年。


    緣分真的挺奇妙的。


    他們接下來要去給江朔上墳。江家有一個墓園,裏麵埋葬著江有枝的爺爺奶奶,現在也埋下了江朔。


    江有枝把一束白色鮮花放在墓碑前麵,叫了一聲“爸”。


    “伯父,您喝酒。”沈岸把一杯白酒灑下,落在地上,濺起些許塵埃。


    這個過程中,江有枝都表現得很平靜,一直走到墓園門口了,守墓的人出來送別:“大小姐,您慢走。”


    江有枝對守墓人微笑道著說了一句“你辛苦了”,然後走出門去。


    在這條漫長而靜謐的路上,沈岸靜靜握住她的手。


    “我爸身體不好,我很早就知道了。”江有枝抬起頭看向天空,“但是那個時候,我年紀小不懂事,總是在惹他生氣。他可能覺得和我說話拉不下臉,於是我們幾乎沒有談過心。”


    沈岸“嗯”了一聲。


    “還好有沈爺爺,不然我真的不知道那段時間自己該怎麽熬過去。”江有枝說著,露出一絲微笑。


    沈岸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


    他們都是,還好有對方,不然那段年少的歲月不知道怎麽熬過去。


    遠遠地,江有枝看到一個人,抬起手來:“黎上尉!”


    “江小姐,”黎琛明拄著拐杖走過來,揮了揮手:“我來看看江上校。”


    江有枝的爺爺也是軍人,由於他生前留下遺願想和自己的夫人埋葬在一起,所以骨灰並沒有被送往烈士園林。


    “你好。”沈岸伸出手,“death。”


    “你好,神槍手。”黎琛明也伸出手,與他握了一下。


    風有些涼,幾人都穿著厚厚的棉襖,但是陽光很暖和,黎琛明麵上迎著陽光,臉上的笑容也和冬陽一樣溫暖舒適:“死神會給每一個善良的孩子祝福。”


    “那死神還挺騙人的。”江有枝抬起眼看向他。


    黎琛明“哈哈”笑了幾聲:“我的祝福不算數,因為幸福這一塊兒本來就不歸我管。”


    這個隻有一條腿的男人永遠保持著他那神秘而親切的笑容,說道:“所以什麽樣的過去和什麽樣的未來,都本來是你們自己決定的。”


    他說完,朝二人揮了揮手:“我走了,再見。”


    江有枝也和他說再見。


    那一道高瘦的影子和一條拐杖就走上這條林蔭小路。


    逐漸消失不見。


    第72章 正文完)   我許的願望是天長……


    趕在春節的尾巴, 戚因萊、陳延徹、江有枝和沈岸四人一同來到北方的邊境。


    這裏前幾年還沒有被開發,如今做成了一個景區,很多都是全家人一起來的, 家長帶著孩子一起滑雪。另一邊還立著大大小小的帳篷, 帳篷前用柴火燒著幾口鍋,融融和和冒著熱氣。


    陳延徹幫戚因萊換上了滑雪設備,無奈戚因萊絲毫沒有運動細胞,無論是馬術還是滑雪都一竅不通,二人常常一起摔倒,戚因萊說“你好好滑, 都怪你”,陳延徹就認錯,戚因萊說“煩死了,不滑了”, 陳延徹就上去給她解護膝的扣子。


    江有枝的滑雪水平很好,她從小就喜歡高爾夫、馬術和滑雪,幾個空中小回轉, 惹得周圍人歡呼起來。


    沈岸同樣和她並肩從山坡上滑下來,一個穩當的刹車,二人停在山腳下, 江有枝伸出手,脫了手套和沈岸擊了個掌。


    戚因萊幹脆不滑了,捂著熱水袋在邊上看小朋友們玩釣魚。


    “因萊, 你也想玩麽?”陳延徹問道。


    戚因萊一個白眼過去, 嘟噥:“我都多大人了,還跟小朋友一起玩這個?”


    這也許是別的小朋友玩膩了的東西,但是對於戚因萊來說, 她的童年就是很簡單地一個人呆在一幢大房子裏,做題目或者看書,父母太忙了,從來都沒有帶她去過遊樂園。


    陳延徹看出她微妙的小表情,跟老板付了錢,在小板凳上坐下:“是我要玩。”


    很簡單的一個兒童遊戲,魚竿上吊著的一條線末尾有磁鐵,每一條小魚的嘴部也有磁鐵,異性相吸,隻要磁鐵碰到了就可以把魚釣起來。


    一旁的小朋友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看向陳延徹,他就“嘿嘿”笑著撓了撓頭,遞過去幾顆糖果。


    小朋友很好收買,過了一會兒就一口“叔叔”一口“阿姨”地叫得很甜。


    戚因萊從他手裏接過釣竿,把塑料魚從水裏提起來,放進一旁的小水桶中,不知不覺,眼眶有些濕潤了。


    陳延徹無措:“因萊,你怎麽哭了啊……”


    “你tm,”戚因萊哽咽,“要是早點出現就好了。”


    陳延徹蹲下來,用餐巾紙幫她擦拭眼淚:“嗯,都怪我。”


    -


    另一邊,江有枝架好了畫架,一手端著顏料盤,一手拿著畫筆。


    她第一幅畫的是綿長的雪山上壯麗的景色,陽光穿過雲層在雪地上投下雲層一塊一塊或濃或輕的影子,山腳下有一簇一簇的幹枯草木,枝幹被雪掩埋了,隻露出幾條枯瘦的枝椏。


    畫麵的左邊,孩子們在雪地上放風箏,腳印從枯枝延伸過來,寥寥幾筆勾勒出幾張稚童的笑臉。


    而第二幅畫,她卻沒有觀察四周。


    一直等收好畫筆,沈岸幫她把箱子放進帳篷裏,伸出手幫她揉了幾下:“酸不酸?”


    “我都已經習慣啦。”江有枝彎眸笑道,“露露說,我們寫生是來練麒麟臂的。”


    沈岸失笑:“外麵燕子他們在燒烤,一會兒我們也過去吃。”


    “幹嘛不現在去?”


    沈岸把她拉進帳篷裏,輕聲:“過會兒他們烤好了,我們吃現成的。”


    江有枝用手肘輕輕點了一下他的腰間,沈岸就順手握住她的手腕,動作很輕,溫柔地吻她。


    二人出去的時候,戚因萊正在給陳延徹的手塗藥:“疼嗎?”


    “不疼。”陳延徹搖頭。


    “你傻啊?燒烤都能被燙到。”戚因萊一麵罵著,一麵還是心疼地低下頭去給他的傷口吹氣。


    沈岸過去檢查了一下陳延徹的傷口,隻是輕微地燙傷,然後坐到火堆旁邊拿起烤串,刷上油和孜然粉。


    江有枝不愛吃辣,於是沈岸就多刷了幾層蜂蜜,他火候掌握得很好,肉烤得很香,江有枝直接上手啃,吃得嘴邊流油。


    幾人正吃得歡暢,突然傳過來一個略帶驚訝的聲音:“有枝?”


    江有枝抬起頭,用餐巾紙擦拭了一下嘴角,看過去:“欸,李老師,你也在這兒呀?”


    “嗯嗯,我和我未婚夫到雪山來玩兒。”李絳君往那邊帳篷的方向指了一下,“我家裏給我介紹的,很不錯的一個男人,我真的賺到啦。”


    江有枝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個笑起來很陽光的男人朝這邊招了一下手。


    “恭喜你呀!”江有枝遞給她一串牛肉,“來吃點兒麽?”


    “嘿嘿,謝謝。是那個帥哥給你烤的麽?”李絳君接過牛肉串,湊近江有枝,擠眉弄眼。


    “嗯。”江有枝點頭。


    “我就說,上次在操場上對你這麽殷勤,一定有戲。”李絳君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一罐子千紙鶴。


    看到透明玻璃瓶中顏色各異的千紙鶴,江有枝愣了一下。


    “那邊有人在賣,我就買了一罐,象征好運的,送給你和那個帥哥哦。”李絳君說完,把玻璃罐子放到江有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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