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李氏越發的激動。


    阿沅忽然噗嗤一聲笑了:“阿娘你真覺得是我偷了銀子,傷了何譽嗎?”


    聽到女兒直呼丈夫的名字,李氏哭意一頓,急道:“你怎麽能這麽直呼你阿爹的名字!?”


    阿沅本來還算平靜的臉色,聽到阿娘的話,眼底露出了嫌惡之意,吐出了三個字。


    “他不配。我阿爹隻有一個,叫蘇季伯,不叫何譽。”


    李氏不可置信的看著女兒。就是這“他不配”的三個字,讓李氏忘記了丈夫的交代,頓時沉下了臉。


    看著阿沅的眼神變了:“你怎麽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了?變得完全不像我的女兒了。當年要不是你現在這個阿爹說服老太太收留了你,你如今早被你那狠心的三堂叔三堂嬸給賣了!且在何家這麽些年,你阿爹教你讀書認字,當你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你竟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看著阿娘維護著何譽,再有對何譽所說的話一點懷疑都沒有。更沒有問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她做的,而是認定了是她做的樣子,阿沅心裏邊拔涼拔涼的。


    深呼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心緒,麵無表情的道:“我沒偷銀子,我之所以刺傷何譽,那是因為他在我喝的水中下了不幹淨的藥,他進了我的屋中,欲對我不……”


    “啪”的一聲,瞬間打斷了阿沅的話。


    聽到聲響,霍擎驀地起身進了屋子。進了屋子就見阿沅捂著自己的臉,也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疼的,眼睛不僅紅了,裏邊也更是覆了一層水霧。


    霍擎臉色一瞬間黑了下來。


    走了過去,把阿沅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動作溫柔的把她的手拉了下來,看到了那粉嫩得一掐就有印記臉頰上多了一個刺眼巴掌印,眸色瞬間一斂。


    轉頭看向了李氏,黑眸中冷得沒有半點的溫度,更是冷得讓人有種心裏發寒的感覺。


    本被氣得發抖的李氏,被這眼神嚇得後退了一步,臉上也露出了驚惶。


    可一想到自己是阿沅的親娘,便就不覺得有錯了。旋即梗著脖子道:“兒女做錯了,做娘的教訓也是天經地義的!”


    阿沅被阿娘徹底的寒了心。


    李氏也不怕那男人了,盯著阿沅,憤慨的道:“何家對我們母女倆有天大的恩情你不報答,你反倒誣陷你阿爹,你的心怎麽這麽歹毒的呀!?”


    霍擎冷著臉,沉聲說道:“你丈夫說什麽都信,而自己親生女兒的話,卻是一個字都不信。我不管你信也罷,不信也罷,你回去與你丈夫說,若是你們敢隨意亂傳阿沅的事,我便竭盡所能,讓你丈夫這輩子也別想繼續走科舉這條路了!”


    李氏瞪大了雙眸。


    何譽和兒子都是她的軟肋,被這麽威脅,臉色都變了。本可以不把這話當真的,可因聽到別人說這打鐵匠不僅立了功,還救了知縣的兒子,極有可能會在知縣麵前胡說八道。


    想到這,李氏心裏有些慌了。


    霍擎看回阿沅,,溫聲道:“一會我去打些井水給你敷一敷。”


    阿沅擦了擦疼出來的眼淚,點了點頭。看向了李氏,冷漠道:“阿娘你走吧,不要來找我了,你是何家的人,我不是,你就當沒有過我這個不孝女。”


    說完這話後,阿沅轉身背對了自己的親娘。


    原是怕女兒是被威脅嫁人的,李氏才被丈夫說動,先來這把人哄走,再看看鐵匠是不是良人再決定要不要把阿沅留在清水鎮。


    可現在看來,女兒是真的被這個男人迷了心竅,連她這個親娘和親小弟的都不認了,思及此,心底生出了一窩子的氣。


    心底有氣,直接冷了臉,說氣話:“今日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但願今後你不要後悔。”


    再而深呼吸了一口氣,朝阿沅伸出了手:“你當初從何家拿走的三十五兩銀子,你還回來,我拿回去還給老太太,往後你過得如何,我也不管你了。”


    說到底,阿娘還是從來沒有相信過自己。


    阿沅沒有偷錢,也不會傻得給他們一文錢。


    背對著李氏,阿沅冷聲道:“我沒有偷,我為什麽要還銀子?!”


    霍擎沉默了默,隨即轉身伸手到衣櫃上邊,拿下了一個帶鎖的木盒。


    阿沅看到霍爺拿出裝銀子的盒子,一驚:“霍爺你拿盒子做什麽,我沒有偷銀子,你不用給他們!”


    霍擎搖了搖頭:“給你阿娘的聘禮,收了這銀子,往後不相往來。”


    伸出了手,讓阿沅給鑰匙。盒子有鎖鎖著,可鑰匙在阿沅的身上。


    李氏在氣頭上,便繼續梗著脖子道:“他說得對,拿了銀子,往後你與何家再無關係!”


    聽到了這話,阿沅轉回了身,目光定定的望向阿娘。


    她怕因為有阿娘在,她和何家始終都脫離不了關係。如今阿娘都這麽說了,她還遲疑什麽?


    沉默了片刻,看向霍爺:“可以請許嫂子和許木匠過來嗎,我想請他們做一個見證。”


    “什麽見證?”霍擎不放心她與她阿娘待一塊。


    阿沅看回李氏,一字一頓的道:“斷絕母女關係。”


    這話落在李氏的耳中,隨即瞪大了雙眸,震驚的看著阿沅。


    阿沅眼眶雖然還是紅的,但語氣還是非常冷硬的道:“往後何家是何家,霍家是霍家。阿娘你是何家人,我是霍家人,你與我再無關係。”


    如今隻有阿娘在,何譽不在,事情才好辦。若是今日阿娘回去了,隻怕何譽還會想什麽法子來對付他們,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與阿娘而言,心裏那杆秤早已經傾斜了。傾斜得她這個女兒在她這個當娘的心裏也沒什麽重量了。不如就這樣吧,繼續做著她的何家婦,而她則是霍家婦。


    霍擎冷冰冰的看了一眼李氏。哪怕她是阿沅親娘,但他還是沒給她一分好臉,冷聲道:“你若是再打阿沅一巴掌,我就到客棧去,還何譽十巴掌。”


    說著,走出了屋子。


    李氏被他嚇得微微退了一步,緊緊握緊了手。


    屋內隻餘下母女二人。


    許久,李氏氣有些消了,看著阿沅,苦澀的開口:“你真要做到這個地步?”


    阿沅抹了抹眼尾的一些濕潤,笑了笑,可笑不到眼底:“我今已是霍家婦,吃穿不愁,還有一個疼愛我的丈夫,不用再做下人,更是不用看人臉色。我再回何家,與我有什麽好處?與何家又有什麽好處,還是說要把我賣個好價錢,不然為什麽非得要用計把我哄騙回去,為了什麽?”


    李氏被阿沅問得一怔。


    是呀,她為什麽非得把阿沅帶回去?


    如今阿沅也不是什麽清白姑娘了,再回去也尋不到好人家了。老太太雖然嘴上說不怪阿沅了,可回去後,私底下定然還是會磋磨的。


    縱使現在被女兒的惡毒和狠心傷透了心,但到底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心底還是有幾分為她打算的。


    想到這,李氏咬牙道:“銀子我拿走,但斷絕關係是不可能的。”


    要是往後她男人欺負了她,她這個做親娘的還能給她當依靠,決不能斷。


    “阿娘若是不同意,那我便是不要這個名聲了,我也要去衙門狀告何譽,說他欲圖對我不軌,就是兩敗俱傷,我也要他何譽身敗名裂!”阿沅從未把話說得這麽決絕。


    原心軟了一分的李氏,再次被觸碰到逆鱗,不可置信的看著阿沅,怒意瞬間又占據了心頭。


    被氣得心口又開始疼了起來,一邊捂著胸口,一邊怒指阿沅,痛心疾首的道:“成!你既然那麽想與我斷絕關係,那就斷絕,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兒!”


    第64章 初露端倪


    如今不過就是給李氏三十五兩銀子, 就能讓她與阿沅斷絕母女關係,更能讓何家老太太閉上嘴巴,霍擎覺得值得。


    霍擎去請許家夫婦時, 隻與他們說了一句話——阿沅要與她親娘斷絕關係, 請二位當個見證。


    許家娘子聽阿沅提起過一兩句她以前的處境,如今再看霍鐵匠那要殺人的眼神,聯合起來細想一下,大概也猜得出個所以然了。


    “她娘想把她帶回去?”


    霍擎板著臉點了點頭。


    許家娘子思索了一下,還是應下了過去。但卻不免擔心道:“可他們要是反悔了怎麽辦?又沒有文書,在這律法中, 阿沅和她親娘可還是母女關係呀。”


    讓李氏去衙門與阿沅斷絕母女關係,是不可能的,便是李氏肯,何譽估摸著也不肯。


    何譽兩次來清水鎮找阿沅。若換成是其他的繼父, 怕自己做的事情被揭發,巴不得繼女不再回來。可何譽倒好,三番兩次尋來, 可見他對阿沅異常的執著。


    霍擎沉著臉道:“我有辦法讓他們不敢反悔。”若何譽不知趣,那就莫怪他動手。


    許家夫妻麵麵相覷,也沒問是什麽辦法。而後與霍擎一塊到了他的院子。


    堂屋中, 五個人都保持著沉默。阿沅識字,由她執筆寫下斷絕關係的兩份文書。


    阿沅不知道該怎麽寫,所以隻簡略的闡述事實。


    寫好後, 看了一眼李氏, 照著文書念了一遍:“今武安縣蘇家村蘇季伯之女蘇沅,現為清水鎮霍記鐵匠鋪霍擎之妻,其母武安縣何家村何譽之妻李氏。因母女二人不合, 今日起斷絕母女關係。蘇沅給出三十五兩銀子作為何家七年來養育之恩的回報,他日路歸路橋歸橋,蘇沅與何家,與何家李氏再無幹係。”


    文書的最後,是阿沅的名字和她母親的名字。


    李氏聽著女兒一字一句的把斷絕關係的話念出來,心裏頭堵得非常的難受。


    她著想不明白小時候乖乖巧巧的女兒,如今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了。


    難道僅僅是因為老太太的苛刻,繼姐的欺負?


    “阿沅……你真的要這樣?”


    阿沅看了她一眼,沒有遲疑。手掌在許家借來的印泥上一蓋,先行在自己的名字上邊摁下了整個手掌的掌印。


    蓋完掌印後,轉身看向了自己的娘親。


    “阿娘,按手印吧。”


    與何家,必須要斷,這是阿沅的堅持。


    李氏看著阿沅,遲遲沒有動作。


    阿沅也不著急催促,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眼神很是果決。


    這果決是李氏在阿沅身上從沒有見到過的。


    在何家七八年,阿沅都表現乖巧聽話。無論老太太如何苛刻,繼姐如何編排她,把活推到她的身上,她都沒有過一句怨言。


    李氏看了眼桌麵上已經摁了手印的文書,沉默了許久。


    李氏會認的字沒有多少個,以前在何家的時候,忙著家務事,忙著帶孩子,再著說丈夫都道她隻需要顧著家就好,不需要懂太多,所以也沒有在認字這方麵下過功夫。


    雖然認識的字不多,但卻看得明白“斷絕母女關係”這幾個字。


    罷了,往後她也不指望這個女兒了,若是這個女兒以後有難,她這個做娘親的也會幫忙的。


    這文書有沒有都無所謂。


    有了這個想法,李氏蓋了印泥,在文書上麵摁下了手印。


    阿沅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回了房。從脖子上便取下了鑰匙,打開了盒子,從中拿出了四錠銀子。


    用了一塊布包著三錠銀子,再拿著一錠銀子出來,遞給霍擎。


    “霍爺,你能幫我把這錠銀子用斧頭砍成兩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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