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辦公室,舒檀已經吃完雙皮奶洗幹淨手,正在找她的聽診器,見他回來就問了句:“病人情況怎麽樣?”


    封睿將患者的門診病曆本遞過去,向她匯報病史:“患者於十幾天前淋雨受涼後出現發熱、畏寒,體溫38c,伴有咳嗽、咯痰……右下肺叩診輕度濁音,右中、下肺可聞及濕囉音……”


    匯報完之後將片子遞過去,“這是剛才在門診拍的,右下肺感染、支氣管炎。”


    舒檀接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行,你先按常規開醫囑,我去看看她,等我回來再打印。”


    說完她就一陣風似的出去了,封睿看一眼她的背影,然後打開這個患者的16床,導入標注是肺炎的成套醫囑,然後刪刪改改,在舒檀回來的時候就把醫囑開好了。


    舒檀回來之後檢查了一下,覺得沒什麽問題了,就打印出來,邊簽字邊還說了句:“這個16床,不太配合啊。”


    封睿有點驚訝地咦了聲,“不會吧,我去問她的時候,感覺還行?”


    “哦對,她不知道為什麽老是問你,說封醫生會不會管她。”舒檀說著有點奇怪地歪歪頭,歎口氣,“搞不懂。”


    住院總陸標在一旁整理病曆,聞言笑了聲,扭頭有點揶揄地看了一眼封睿。


    “不會是看封睿長得帥,看上他了吧?”


    “不會吧?”封睿覺得他是在開玩笑,不以為然地道,“她淋雨不是因為和男朋友分手麽,才十幾天就移情別戀,不太可能吧?”


    舒檀聽了愣了愣,“啊?真的啊?”


    封睿點點頭。


    舒檀摸摸下巴,看他的目光都有點不對起來,“不會真的被陸標說中了吧?”


    頓了頓,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封睿,跟買什麽東西似的,把封睿看得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師姐……”


    “要是真的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你長得這麽好看,這年頭,好看的人都是占便宜的。”


    “不過也容易被人占便宜,你小子小心點。”


    說完還嘖嘖兩聲。


    封睿都無語了,他覺得舒檀的猜測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不可能發生的事。


    再說了,就算是真的,關他屁事啊,他又不喜歡人家,普通肺炎好得快,過幾天就出院了,他連避都不用刻意去避,反正忙得很,見不著。


    有擔心這事的時間,他還不如琢磨琢磨怎麽讓許瀠心請他吃飯呢。


    說好的請他喝奶茶和吃飯,現在都沒見影子,可給他惦記壞了,每次想起心裏就像揣了隻貓。


    撲騰得厲害,還癢。


    “阿嚏——”


    今天有兩台連台的雙胎剖腹產,許瀠心下來跟手術,剛洗了手走到手術室門口,就忽然間打了個噴嚏。


    下意識地想用手去揉鼻子,可手指剛伸到鼻子前兩公分的地方,又馬上停住了。


    不能擦!不能碰!碰了是要重新洗手的!


    她可不想再去洗一次手,畢竟手術室的洗手跟在辦公室的洗手不一樣,步驟多,花的時間也多。


    說不定等她洗完回來,崽都剖出來了。


    “我還以為你馬上就摸上去了。”宋寧看見她的動作了,本來要提醒她,可還沒開口就見她自己停了下來,忍不住笑道。


    許瀠心頗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


    進了手術室,蘇盈袖跟在她後麵也來了,她忙上前去幫她穿手術衣。


    等蘇盈袖穿好,她這才在巡台護士的幫忙下找到合適自己的手套,穿戴好之後,這邊也可以開始了。


    手術沒什麽難度,剖腹產嘛,十來分鍾就一台,第二台的時候時間不緊張,宋寧還讓她來做縫合,“瀠心來練練手。”


    這不是她第一次給手術病人縫合,但上一次卻也已經是半年多以前,上次有機會這麽做,還是在外科。


    她強行壓抑著內心的興奮和緊張,深呼吸了幾次,才讓自己勉強鎮定下來,不至於手抖。


    “慢慢來,不要求快。”蘇盈袖見狀在旁邊笑著說了句。


    然後脫了手套,環抱著胳膊,一邊看她給產婦縫合剖腹產切口,一邊跟麻醉醫生閑話。


    宋寧在一旁清點紗布,點完之後又看著許瀠心的動作,她也很擔心師妹會出錯的。


    幸好一切順利,隻是縫合結束之後,許瀠心覺得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實在是太緊張了。


    她緊張到手上每一塊肌肉都差點痙攣,又酸又累,汗水已經將手套內側都沁濕,貼在她的皮膚上,印出淡淡的細紋來。


    宋寧笑著對她道:“次數多了就不緊張了,以後多練習。”


    她抿著唇笑得很高興,盡管隔著口罩別人看不到,但眼睛卻是彎起來了。


    所有的喜悅都在眼波流轉間表露無遺。


    蘇盈袖笑嗬嗬地誇她,“做得不錯,今天獎勵你一個大雞腿!”


    許瀠心連連點頭,但心裏卻難免嘀咕,怎麽個個老師的獎勵方式都是請吃雞腿?


    難道是多吃肉好幹活的意思?


    她沒想出個答案來,也沒吃到這個雞腿。


    因為封睿下了班就來堵她了。


    其實也不算特地來堵她,隻是恰好婦產科請了呼吸科的會診,舒檀來看病人,封睿跟著,師兄妹倆人恰好就碰上了。


    封睿悄聲問她:“今天值不值班?”


    她搖搖頭。


    封睿就又問:“那能不能按時下班?”


    她想了想,應道:“七點左右應該能走。”


    封睿哦了聲,再次確認似的問道:“也不會留下來加班寫病曆,或者做題?”


    許瀠心大概知道他要做什麽了,頓時覺得有那麽一丟丟尷尬。


    抿抿嘴,有點不痛快了,“你是不是想讓我請你吃飯啊?”


    啊……師妹好像有點不高興了?


    封睿頓時也不好意思起來,用手指蹭蹭鼻尖,嗯了聲,“我得確定一下會不會像那天那樣,都走到停車場了,還被叫回頭上手術。”


    “感覺就像到嘴的鴨子飛走了似的。”


    許瀠心:“……”這是什麽破爛比喻。


    倒是蘇盈袖在一旁聽見了,轉頭用眼神刮了他一下,喲了聲,“怎麽著,你是有什麽不滿麽,說大聲點,信不信一會兒就來急診……”


    她話沒說完,許瀠心就一臉驚恐地扭頭看向她,“老師,不要了吧,手術可以,急診手術就算了吧?”


    急診手術都不是什麽好事!


    蘇盈袖:“……”


    同組的張鈴蘭他們在一旁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連連保證這次一定不會再將許瀠心給叫回來了,讓他們好好去……吃飯。


    原本想說約會的,但好像他們也不是那種關係,大家對視一眼,到底沒說出來。


    吃過這頓飯沒幾天,就到了十月下旬,天氣開始慢慢轉涼。


    這幾天封睿每次去查房都覺得有點不對勁,那個16床明明沒什麽問題,還總是拉住他說這裏不舒服那裏不舒服,好幾次還讓護士來找他。


    可是他一去,她又什麽事都沒有。


    有次還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聽了心裏膩煩,又不好直斥對方多事,便道:“好好休息,你指標不錯,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說完就走了。


    可是第二天,護士卻悄悄告訴他:“16床打聽你呢,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封睿:“……”都什麽破事。


    然而煩心的事不止這一件。


    在他值夜班的晚上,忽然間接到季茗茗的電話,她哭著告訴他:“陳老師剛剛走掉了。”


    封睿覺得這天啊,好像又冷了不少。


    他沉默許久,問道:“什麽時候追悼會?”


    “周六,你……你和瀠心都過來吧?我們一起送送他。”


    “……好。”


    第40章 我們悄悄觀察的。


    封睿掛了電話之後, 立即便將陳老師去世的消息發信息告知了許瀠心。


    彼時正是深夜,萬籟俱寂,連貓都已經打瞌睡。


    看著他發過來的信息, 隻有寥寥數語:“陳老師去世了。”


    她忽然間又想起好幾年前的秋天, 校慶要到了,要排演節目,他們練習了很久,終於到了彩排那天。


    第一次在舞台側邊看到和封睿說話的男人就是他,形容儒雅,風度翩翩, 舉手投足盡是瀟灑。


    笑起來時眼角的紋路會堆在一起,平添幾分和藹與親近。


    誰也沒料到,他竟然走得這麽倉促。


    原本很美好的校園回憶,在此時染上了點點可惜和哀傷。


    可是誰能阻止呢, 醫學其實從來都阻止不了疾病的腳步,生老病死,原是生命常態。


    她想到這裏, 歎了口氣,將手裏的水杯放下。


    僵硬著手指回複封睿:“節哀。”


    消息發出去後如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許瀠心等了很久, 眼看時間越來越晚,她隻好抱著擔憂睡去。


    也沒有睡好,一晚上翻來覆去都在做夢, 夢裏是第一次見到陳老師和封睿說話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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