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丹眨眨眼睛,理直氣壯地應道:“我培養你是做什麽的,不就是讓你幫忙帶新人的麽?好好帶,等你出科了,就輪到他們帶新人了。”


    許瀠心:“……”


    她伸出小尾指撓了一下眉毛,然後認命似的對兩位師弟道:“我們現在總共八個病人,分別是……”


    “張老師是六天一個班,上二線,你們倆值班……”她頓了頓,扭頭問張丹,“老師,他們倆值班怎麽值?”


    “你安排就行。”張丹揮揮手,一副甩手掌櫃的模樣。


    許瀠心歎了口氣,回過身問道:“你們倆是想都留下來呢,還是輪流一人一次?嗯,我是不留宿的,不方便。”


    鄭濤和何彬對視一眼,道:“輪流吧。”


    “好,那就輪流。每天早上,你們過來的時候……”


    許瀠心仔細說著每天要做的事,說完之後又拿出手機,“你們電話多少?”


    不僅交換了電話號碼,還加了微信,許瀠心加了人後立刻便拉了個討論組,然後滿意地點點頭。


    “以後有什麽事,老師就可以直接在討論組裏跟你們說了。”


    張丹覺得好笑死了,一邊笑一邊點頭,“可以,以後我就在裏頭給你們布置作業。”


    許瀠心眨眨眼睛,有點愧疚地看一眼兩位新師弟,哎呀,她沒想到這點。


    分完學生,辦公室的氣氛又安靜下來,早上總是忙碌的,有許多醫囑需要抓緊時間出,有許多病曆等著補充完整,尤其是一個周末過後,積壓了不少待處理的事。


    盡職的打印機哢哢吐著紙,一條條醫囑從辦公室飛出,時針滴滴答答地勻速走著,離正午時分越來越近。


    “值班醫生,急診有急會診,腦出血的!”


    上午十一點左右,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是護士站打過來的,值班醫生接到電話後飛快離開辦公室。


    緊接著張丹接到內分泌科的會診電話,要去看一個患者。


    “瀠心,走,我們去會診,小鄭小何,你倆先在這裏熟悉熟悉病曆,下次再帶你們。”他站起身,將聽診器往脖子上一掛,招呼一聲就往外走。


    許瀠心連忙站起來,跟了上去,走到門口時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便奇怪地轉身看了一眼,卻隻看見封睿正跟季茗茗一起看著什麽。


    應該是自己感覺錯了,她抿抿唇,將頭扭回來,刻意地忽略掉封睿。


    她不知道封睿早在她和兩位師弟說話時就已經頻頻裝作不經意間看過來,好奇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又看著她跟著張丹離開辦公室,又在她回頭看過來時飛快地收回目光。


    然後漫不經心地回答季茗茗的問題:“這個啊,是個偏頭痛的病人,問題不大,今天就出院了。”


    內分泌科請會診的這個患者有急性腦梗的跡象,張丹看完之後給開了依達拉奉,囑咐管床醫生密觀,然後就帶著許瀠心又回科室了。


    邊走邊給她講依達拉奉的使用時機和藥物禁忌,“它是一種腦保護劑,主要作用就是清除自由基,是腦梗死急性期很常用的一種藥,有時候也用來做預防性用藥……”


    邊說邊走進辦公室,剛坐下沒多久,就接到杜主任從門診打上來的電話,交代他收一個頭痛待查的病人。


    患者女性,60歲,退休工人,一周前無明顯誘因突發頭痛,為雙側顳部脹痛、跳痛感,咳嗽的時候會加重痛感,伴有頭暈,活動後明顯,偶有視物旋轉,無惡心嘔吐等症狀,持續一周未見好轉或緩解,遂來醫院就診。


    張丹看完患者的門診病曆上寫的現病史,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開始做體格檢查。


    忽然問了句:“小鄭,chaddock征的檢查方法、臨床意義分別是什麽?”


    鄭濤愣了一下,隨即開始拚命在腦子裏回憶學過的內容,半天沒想起來,臉漲得通紅,尷尬無比。


    許瀠心霎時間便想起自己入科第一天也曾遭受這樣的突襲,實在是太可怕了!


    看著師弟這麽窘迫,許瀠心於心不忍,遂小聲提醒道:“查多克征又名足外踝征、劃足外緣試驗,患者取平臥位,兩下肢伸直,足跟著床……”


    不知道是哪裏提醒了鄭濤,他很快就順著許瀠心的提示回答上了問題,張丹一邊聽一邊給患者做檢查,等他回答完了,就點點頭。


    抬眼對許瀠心道:“chaddock征可疑陽性。”


    至於其他的體格檢查,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隻有在門診做的頭部ct顯示是腦蛋白質脫髓鞘改變。


    “醫生,我到底是什麽問題啊?是不是很嚴重啊?”這時病人終於忍不住追問起來,神情十分著急。


    說完也不等張丹回答,她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人一老就沒用了的,我還不如死了算了,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痛,唉——”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不好那不好,要快點出院才行,要是死了又如何如何,張丹聽了一會兒,立刻打斷她的話問道:“以前有做過手術嗎?抽煙喝酒嗎?有沒有高血壓冠心病糖尿病和乙肝之類的疾病?”


    “沒有做過手術,也沒有乙肝這些,高血壓有的,不過沒吃藥……”


    每個問題都能很清晰地回答上,言語清晰流利,其實看起來問題不大。


    等出了病房,張丹才對許瀠心道:“她有點焦慮,你給她做一個心裏測查看看。”


    許瀠心應了聲好,回到辦公室便直接去找抑鬱和焦慮的心理測試量表。


    恰好封睿和季茗茗就坐在櫃子旁邊的位置上,見她來了,封睿便喊了她一聲:“瀠心,中午一起吃飯麽?”


    許瀠心的動作頓了頓,回頭朝他笑了一下,搖搖頭道:“不了吧,師兄你和師姐去就好了,我這邊還有首程要寫呢,要比較久。”


    封睿試圖勸道:“沒事的,我們等你……”


    “真的不用了,我先去給病人做測試。”她打斷了封睿未說完的話,然後甩甩手裏的兩張紙,轉身就匆匆走了。


    季茗茗看著她的背影,皺著眉頭回憶了半晌,扭頭問道:“我是不是見過她?有點眼熟?”


    “許瀠心,比我低一屆的師妹,以前和我一樣在管弦樂團的,拉中提琴,你記得麽?”封睿應了句,回頭看著她。


    季茗茗眉頭皺得愈發緊了,半晌搖搖頭,“不記得,你們樂團有過這樣一個人麽?”


    封睿的呼吸一滯,忽然便覺得一陣委屈湧上心頭。


    “有的,她每次演出,位置都在吹雙簧管的袁飛前麵。”他回過頭,看著電腦屏幕,低聲認真地說道。


    聽見他的話,季茗茗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從臉上閃過,但她還是嘟囔了一句:“有麽?我怎麽一直沒注意到。”


    ——————


    心理測試量表題目很多,許瀠心又不能指望老太太自己做,隻好一道題一道題地問她,做完測試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後的事了。


    她拿著做完的測試結果和簽了字的溝通單回到辦公室,張丹看了以後,下了個輕度抑鬱和焦慮狀態的診斷。


    然後道:“檢查單小鄭他們已經開完了,你把首程寫寫,順便教教他們怎麽用係統。”


    許瀠心應了聲好,坐下就開始工作,一邊寫著首程一邊仔細地教兩位師弟:“你們從這裏打開工作站,輸入老師的工號和密碼,工號是1531,密碼是四個8,記得不要看到電腦開著就直接開始寫病曆,要看看是誰的工號,用別人的號寫這裏會顯示其他醫生的名字,到時候要修改的話會很麻煩的……”


    “這裏是出院病曆,可以按照診斷名稱或者患者的姓名,看看她以前有沒有在我們醫院住過院。”


    “這裏是首程的位置,我們要先將主訴寫進去,突發頭痛1周……然後是現病史……”


    正寫到一半,就聽封睿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瀠心,吃飯去吧,你不餓麽?”


    許瀠心敲鍵盤的手指應聲頓住,她回頭看了眼,見封睿站在她的椅子後麵,季茗茗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電腦上她寫了一半的病曆,見她抬頭,便對她笑了下一下。


    “師兄師姐你們先去吧,我們待會兒再去。”她搖搖頭,慢吞吞地應道。


    封睿張了張口,想勸她等會兒再寫也來得及,可話還沒說,就見門口進來一個護士,問道:“張醫生,37床的首程寫好了咩?”


    張丹聞言哎呀一聲,“你們都不吃午飯的嗎?催什麽喲,正在寫啊!”


    護士小姐姐笑嘻嘻地回了一句:“我是怕你忘了嘛。”


    “知道了!”張丹一邊應聲一邊吐槽,“忘了什麽都不會忘了這個好嗎,把你的心放回肚子裏!”


    許瀠心結果他的話,笑著對護士小姐姐道:“寫了一半了,等下就好。”


    “謝謝小許醫生。”護士笑著對她道了聲謝,又衝張丹哼了聲,“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老張你這態度是要挨打的!”


    說完她就跑了,張丹在後頭反駁了一句,然後拍拍許瀠心的椅背,“寫得差不多了就去吃飯,我來改就行。”


    許瀠心一麵打字,一麵問他:“老師你不去吃飯嗎?”


    “我讓楊江幫我打包上來。”張丹應道,“要不要也幫你們打包?”


    “不了吧,我們一會兒下去吃。”許瀠心回答了一句,又想起師弟是新來的,忙又回頭問,“你們呢?要師兄幫忙打包上來麽?”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去吃就行。”


    “是啊,等師姐你一起。”


    許瀠心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我很快就寫完了,你們再等等哦。”


    語氣溫和到像是在哄孩子一樣,張丹聽見忍不住抬頭扭臉看了過去,看見倆新徒弟像小學生一樣乖巧地分別坐在許瀠心兩邊,認真地學習著怎麽寫病曆,偶爾還會提問。


    作為帶教,他原本應該高興,但剛要高興的那一刻,他忽然又想起了封睿。


    霎時間眼皮直跳,好家夥,他原本當許瀠心是未來弟妹來著,這回別是要黃了吧?!!


    這要怎麽跟封睿說啊?要不……就當不知道?再說了,還不一定怎麽樣呢,嗯,就當不知道吧!


    張丹自己腦補了一大通,等他想到封睿怎麽樣因為錯過了表白的時機而追悔莫及的時候,許瀠心病曆寫好了。


    “老師,37床的首程我寫好了,你看看哈?”


    “……行,我知道了,你們快去吃飯吧。”


    許瀠心應了聲,起身招呼著鄭濤和何彬往外走,“走,我們去食堂。”


    鄭濤跟何彬兩個也是有趣,特特讓許瀠心走前麵,他們跟在她後頭,等到了樓下,碰見吃完飯從食堂回來的小夥伴,還被調侃了一句:“像大姐大帶著小弟出巡,可以可以。”


    許瀠心霎時間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笑盈盈地嗯了聲,“那你們多關照一下我師弟。”


    一路說笑著進了食堂,排隊打飯之後一邊找位置,一邊許瀠心還好奇地問他們是不是在本校畢業的,回答說不是,是在花城念的醫科,許瀠心好奇道:“當時沒考研嗎?”


    鄭濤說是沒考上,以後想去社區醫院,就幹脆不考了,何彬的情況有點不一樣,“讀醫是家裏選的,我不太喜歡,但是讀了幾年出來發現除了這條路自己也沒什麽本事,想轉行家裏又不同意,幹脆就來規培了。”


    說白了就是還沒找到自己想走的那條路,所以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這樣的情況也不少,許瀠心沒有覺得奇怪,便點點頭建議道:“不管怎麽樣你都是來規培了呀,既然來了,就先安心好好規培,先把證考了,把該學的學了,不想上臨床,以後可以看看那所學校招校醫的,哦對了,我還有師兄去做獄醫的,你要是想,到時候也可以留意一下。”


    “或著努努力,到時候考公考事業編,也是不錯的,不一定要待在臨床,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勉強自己也很難受。”


    “做什麽事都講究一個心甘情願嘛,不喜歡這條路就走另一條路,人生長著呢。”


    她溫聲細語的,像一個大姐姐一樣,何彬低著頭,悶悶地應了聲。


    鄭濤見他有點不對勁,忙伸手指了一下窗邊,“師姐,那邊有位置,我們坐那邊啊?”


    許瀠心看了一眼,應了聲好,然後往那邊走了過去。


    和他們隔著兩排桌子的另一邊,封睿和季茗茗坐在一起,對麵是楊江和陳曲,盤子裏的飯菜已經吃了一半,抬頭的一瞬間便看見許瀠心的身影。


    剛想叫人,就看見她扭頭向另一邊走去,身邊還跟著她的兩個師弟。


    嗯?這才半天,就這麽要好了???


    封睿愣了一下,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看見許瀠心又起身了,去冰櫃那邊拿了幾瓶飲料,回來給師弟們一人一瓶不算,還要和他們幹杯,怎麽不見她也給自己送飲料?


    想到這裏封睿瞬間有點不高興,使勁往那頭看了好幾眼,直到季茗茗喊他才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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