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依舊步行前行,隻見走進一處山道後,地勢愈發險要起來。道路兩旁竹茵森森,景色清幽,山澗旁以翠竹搭建著一座不大的涼亭,遠遠看去,竹亭天然合一,座落在綠茵蒼翠的竹林裏,竟分不清是林子還是涼亭。


    段譽看著那竹亭,想著離珍瓏棋局所在之地也已不遠。遂停下腳步等落單於最後的虛竹走了過來,及其自然的伸手攬住他肩頭道,“虛竹兄弟,一會兒要是見著你師叔他們,可別忘了還有我這個好朋友啊!”


    虛竹雙手合十忙不迭的點頭,“不會的,蒙段兄弟看得起,願結交小僧這個朋友,小僧豈敢忘懷。”


    在段譽的一再要求下,虛竹終於勉為其難的開口喊了他一聲“兄弟”。


    俗話說的好: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的“兄弟”之稱後,接下來虛竹跟段譽再說話時,稱呼溜出口儼然順暢許多。


    “那就好,那就好。”段譽笑顏燦燦的拍打著虛竹肩膀,語氣甚是神秘道,“虛竹兄弟,我告訴你,我看人一向很準的,照你這個麵相看來,將來必定是要飛黃騰達的。就算不能飛黃騰達,也能鯉魚躍龍門,一炮走紅。”


    虛竹自小在少林寺長大,又排在輩分最低的“虛”字輩,何曾被人這般誇讚鼓勵過?今天聽聞段譽一言,雖心知有些誇大偏離現實,仍不免心有感動,酸著鼻子道,“多謝段兄弟吉言。”


    兩人落在隊伍後頭慢悠悠的走著。段譽勾搭著虛竹的肩膀,和他聊得火熱。前方慕容複隔著一段距離回頭去看,正巧瞧見段譽含笑攬著虛竹並肩行走,霎時心頭熾火簇簇燃燒,憤怒的感覺將他的感官吞噬幹淨。


    收回燃火的眼神,慕容複“嘩”地一下展開扇子,沉著一張臉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清涼的風絲毫驅不散心中的煩躁。


    又行了許久後,一行人繞過螺旋山道進入山穀。穀中鬆樹巍巍聳立,山風悠然繚過,鬆葉跌宕起伏,在陽光下疊出層層金碧瀲光。


    幾人在林間行了片刻後,來到了三間木屋前。屋前的一株大樹下,有兩人正麵對麵而坐,對弈著身前石桌上的棋局。


    段譽猜想其中一矮小的老頭應該就是聰辯先生蘇星河了,而他對麵坐的另一老者,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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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譽搶步上前去看,原來那碧透的棋盤是雕刻在一塊大青石之上,黑子、白子晶瑩發光,光芒璀璨引人心醉。


    慕容複等人站在不遠處看著蘇星河和那老者對弈,雙方已下了百餘子,白子看去已然沒了還生之路,那老者一顆棋子捏在手中沉吟許久後,終於手一擲將那白子扔入棋盒,長聲歎道,“此棋局精密至極,隻可惜老夫無緣得解,可惜,可惜啊!”一連說了三個可惜,縱身躍起從座位上閃開,還未等眾人回神,便已消失在了眼前。


    蘇星河捏著山羊胡子微笑點頭,半眯雙眸望著青石上的棋局恍若出神。


    段譽打量著四周也圍了不少武林人士,卻是一個也不敢上前一試,便邁腳跨出一大步,有模有樣的朝蘇星河抱拳行禮道,“聰辯先生,晚輩段譽不才,鬥膽向前輩討教半子。”


    蘇星河淡淡一笑,給段譽讓了坐後,問道,“段公子平日可曾與人切磋過棋藝?”


    段譽認真搖頭,“沒有。”最多跟電腦下過——電腦不算人。


    蘇星河也不覺驚奇,隻讓段譽先下。


    包不同站在一旁瞅著段譽冷笑,“從未下過棋的人,居然也敢來破珍瓏棋局,可笑,可笑!”


    “包施主所言差矣。”虛竹一心要維護段譽,怕他被包不同的言語打擊而失了信心,忙接口道,“正因為不知,才能不受局限的束縛。小僧看段兄弟天資聰穎,就是放言一破棋局,又何妨?”


    “就是就是。”段譽頭也不回的大聲笑道,“包大俠,這棋局我還真沒把握能破,不如下一局留給你如何?”說完,也不管包不同臉色如何難看,捏起一子落下。


    蘇星河隨即添上一子。段譽思忖半晌後,再下一子。兩人一來一往,蘇星河落子飛速,段譽每落一子卻要思考許久,好容易等他終於一臉慚愧的退下坐席時,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蘇星河看著往後站去的段譽,起笑道,“公子心思縝密,另辟新棋路實屬精妙之至。然則公子設想未深,仍不能參透到底,可惜,真真可惜!”


    段譽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臉頰暈開薄薄紅潮,擺手道,“不不,我那屬於胡亂下棋,跟聰辯先生您比起來,還是差得太遠了。”


    剛說完,少林寺玄難等人從竹林深處走了出來,虛竹大喜過望,忙奔過去行禮道,“師叔。”


    玄難見虛竹毫發無損,還比他們早到,一顆擔憂的心總算安穩落下。又上前和蘇星河道了禮後,帶著少林寺其他弟子退站到一旁觀摩棋局。


    慕容複自見到那珍瓏棋局後,整顆心便始終圍繞著如何破局而動。段譽與蘇星河下時,他邊思索白子落盤方位,邊猜想著黑子追其而來的路線,等段譽認輸退開後,他仍覺自己要完全破這棋局還未能有十全把握。正在心中猶豫之際,丁春秋帶著星宿派弟子浩浩蕩蕩從山路的另一邊行來。


    在一陣仙樂敲響,星宿弟子的揚喊呐威聲裏,丁春秋搖曳著手中羽扇,宛如蓬萊仙翁賁臨一般走到蘇星河跟前,笑道,“師兄,久日不見,別來無恙!”


    段譽在星宿派眾多弟子裏眼尖的看見了長青,想起自己受傷時曾蒙他照顧,便學著蛇響朝他“嘶嘶”了兩聲,成功引來他的注意後,笑眯眯的招手,“長青。”


    長青被段譽的舉動逗的“撲哧”一笑,收回視線時恰好對上段譽身旁慕容複沉冷無情的眼神,感覺到他眼底那濃鬱的殺戾,心中一驚,忙掉轉頭看向棋局所在,慌亂的心劇烈跳動著。


    等段譽將心思放到珍瓏棋局上時,丁春秋已開始了和蘇星河的對弈。


    依著段譽的眼光來看,丁春秋的棋路算不上精妙縝密——從他下了寥寥數子後便被蘇星河逼得已無還手之力而不難看出,這兩個人雖為師兄弟,但蘇星河畢竟“遺傳”了無崖子的奇門八卦學,而丁春秋則是一心鑽研武學——雖然最後也沒能鑽研出個絕世武功來,但說到下棋這等附庸風雅之事,到底還是差了蘇星河一大截。


    兩人下了五六子後,丁春秋的眼神開始略有渙散,拿捏著白子的右手也微微顫抖著。


    眾人麵麵相覷,均不知他究竟是為何而故。難道是因為眼見棋局慘敗,心中不甘所致?


    隻有段譽才真正明白,丁春秋一定是被那珍瓏棋局給迷了心智。


    通常心中欲望太多太大之人,那棋局下到最後是一定會被其蠱惑的。棋如人生,人似棋局。這珍瓏棋局也就是暗喻著世人拋不開、看不穿、參不透、悟不到的欲/念人生。


    段譽還在心裏想著丁春秋能撐到幾時發狂,那人突然從座位上一下跳了起來,手搖羽扇哈哈大笑,口中語無倫次道,“無崖子你這老匹夫,你也能有今日……我下毒將你推下山崖,是你的報應……我丁春秋,要稱霸武林,星宿派成為天下第一大幫……”


    蘇星河神色淡淡的看著丁春秋在前方手舞足蹈,其他眾人見丁春秋突然大行癡顛,也不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隻有段譽虛竹和慕容複站得近,也看得真切,知道定是珍瓏棋局所產生的幻想,迷惑了丁春秋的心智。


    慕容複本就不想多管星宿派的閑事,更何況丁春秋曾重傷段譽在先,自己就更不會出手助他。


    在場武林人士皆因唾棄星宿派行事作風,而眼見著丁春秋狂性大發也不去管製。至於星宿派門下弟子,平日裏個個受盡丁春秋擺布,如今師父有難,他們這些做弟子的想的卻是如何能夠早日擺脫丁春秋,也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就在丁春秋狂性大發,眼見著要揮掌震上自己額頭之時,一道指氣從後射來,硬生生打斷了丁春秋的動作,將他從迷幻中驚醒。


    眾人回頭望去,隻見四大惡人之首的段延慶拄著拐杖從小道那頭緩緩走來,猙獰而扭曲的臉上布滿著大小不一的疤痕。他身後跟著的,是其餘三個惡人。


    段譽乍一見本主的正牌老爸,內心思慮萬千。


    說到底,論才氣、風度、外表、家世,現在的段正淳無不勝段延慶百倍。雖然兩個都算不上自己的親爸,但畢竟已經做了十多年的父子,將來真要自己眼看著段正淳死,也未免過於冷血殘忍。


    段譽搓著下巴想著,若能有個萬全之策,既能讓段延慶放下殺自己的心,又能和段正淳和解,那就真是萬事順意,合家歡樂了!


    正在心中胡亂思忖著,隻見丁春秋朝段延慶道謝後,退到一旁,將下棋的地方給予他。


    段延慶凶殘的目光若有似無般朝段譽瞟了一眼,正要坐下,一道聲音從旁傳出,急急攔下了他的舉動,“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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