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奎這個第一次出遠門的土豹子, 算是開了眼界。他把包袱放在腿上,臉貼到了窗玻璃上,外麵的花花世界兩隻眼睛都來不及看。


    想到這裏是宋渝宋老師生活的地方, 他坐直身體,矜持的拉著衣襟,對這座城市充滿了好感。


    “叮, 前方到站指揮學院, 下車的乘客請往後門走,排隊下車,注意安全。”售票員懶洋洋的說著。


    徐大奎趕緊拎著包, 等候在車門。透過窗戶,他看見一片紅色的屋頂,那不是宋老師的房子嗎?他踮著腳尖,覺得那紅色出奇的漂亮,漂亮到他心尖發顫。


    看,那裏低空中還飄著一隻蝴蝶風箏,長長的尾羽在風中婉轉飄蕩。一定是宋老師他們,他有預感。


    咦,風箏突然失去平衡,撲棱著飛出了那片紅屋頂!


    可惜公交正好到站,徐大奎拎著包袱一躍而下,正好看見一條粉裙子追著蝴蝶尾巴,閃進了小巷子。


    隨後,幾個人跌跌撞撞追了出來,完美的錯過了那個不算隱蔽的巷子口。


    追還是追?


    徐大奎沒有猶豫,把包袱往肩上一甩,大步流星追了上去。咳咳,至於毫不猶豫的原因麽,他剛剛看到董長征了。


    那這說明,那個粉裙子是宋老師認識的,至少也是鄰居。既然如此,他就絕不能讓她出事。


    追蹤的過程輕鬆到讓徐大奎難以想象,他背著包袱,悠閑的如同郊遊踏青,慢騰騰的走兩步歇三步。可即便是這樣,前方的粉裙子還是累的氣喘如牛。


    真是的,體力真他娘差勁。


    五千米、全副武裝、越野……


    徐大奎腦子裏已經開始製定訓練計劃。嗯,如果粉裙子能夠按照計劃不折不扣的執行,他可以保證,不出三個月,粉裙子的身體素質提高幾個檔次。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跑幾步就累成狗。


    至於粉裙子是女孩子?


    徐大奎表示,女孩子才更要訓練,這樣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他邊走邊想,這慢騰騰的蝸牛速度讓他蛋疼。


    還好,沒多久前麵就傳來了說話聲。總算開始進入正題了,徐大奎長舒一口氣。他等的心急,都準備主動出擊了。


    把包袱輕輕的放到地上,徐大奎把全身緊貼著牆壁,然後警惕的探出一雙眼睛,偵查前方敵情。


    哇靠!


    徐大奎氣惱的縮回腦袋,不由的恨自己瞻前顧後貽誤戰機。不過是兩個小屁孩,他就應該直接衝上去一頓屁股,一頓不行就兩頓。


    這樣兩個小鬼,要讓他奎哥親自動手,真是殺雞用牛刀!


    “小傻子,你畫的風箏真醜!”祁東方憤怒的說著,還把風箏丟到地上,狠狠的踩了幾腳。


    看到溫辭漂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祁東方心頭顫了顫。以前他欺負小傻子一是為了樹立威信,二是因為對方是個不會反抗的男孩子。


    他雖然年紀小,但不欺負女生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現在,站在他麵前的小傻子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一身粉紅色的連衣裙,溫柔又好看,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頭發又黑又亮,活脫脫一個豆蔻年華的美少女。


    祁東方突然有些打不下去。


    “我的。”


    溫辭看見風箏被祁東方踩在腳下,覺得好像踩在她的心上,一愣愣的疼。


    在她眼裏,萬事萬物都有情感,那凋落的顏色,還有折斷的翅膀,就是蝴蝶風箏在哭泣。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顧不得害怕,低著頭撞向祁東方。那是個惡魔!雖然不會表達,但她心裏很清楚,以前就是這個家夥糾結一群人欺負她。


    欺負她也就算了,她躲在角落裏抱緊頭一聲不吭,沒多久他們就會失去興趣。她就蹭破點皮吃幾口土,忍忍就過去了。


    可他怎麽能欺負蝴蝶風箏呢!她在上麵寄托了太多太多的希望,她深埋心底說不出口的希望。


    她希望蝴蝶能帶著她的希望,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飛翔,永遠不要墜落。


    仿佛隻要這樣,她所有的希望就能成真!


    可現在,她的心血都被這個惡魔給毀了。


    流著眼淚,溫辭以從來沒有的勇氣撞向祁發寶,她要給她的風箏報仇。


    祁東方第一次在小傻子身上看到情緒,一時間,他被對方眼裏那刻骨的仇恨驚呆了,正好被溫辭撞了個正著。


    一個趔趄穩住身體,祁東方為自己一瞬間的心軟感到痛恨,這個小傻子就不值得。對,應該按照原先的計劃,把小傻子打的頭破血流才對。


    對方是仇人一邊的,仇人害的他家破人亡,他一定要報仇!報仇就不允許心軟,祁東方這樣催眠自己。


    他聽說,爸爸犯罪證據確鑿,情節惡劣,有可能拉出去槍斃!想到這裏,祁東方紅了眼眶,對董長征恨之入骨。


    溫辭沒想到能這麽順利,惡魔被她打敗,她救回了風箏!小心翼翼的蹲下,把一地碎片撿起來,折斷的翅膀,撕裂的尾羽,還有碎成破洞的身軀。


    還好,一樣沒少。


    溫辭顧不得髒,把失而複得的風箏緊緊的抱在懷裏,感覺整個希望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裏。


    “撲通”一聲,粉裙子摔倒在地。咳咳,姿勢非常的不雅觀。徐大奎捂著眼睛,對自己的運氣感到絕望。


    為什麽每次都讓他遇到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為什麽!他小小年紀,承擔了太多太多。


    難道要讓他憑借一己之見,扭轉社會不良風氣?他當不起啊。


    “嘶”,溫辭忍不住呼痛。她被祁東方踢了個正著,摔倒在地不說,剛剛搶回來的風箏又支離破碎,散了一地。


    手腳都被粗礫的地麵刮到,滲出鮮紅的血漬,溫辭卻想感覺不到疼痛一樣,艱難的爬起,雙膝跪地,虔誠的撿起風箏的殘片。


    祁東方抬腿就給了小傻子一腳,看著她被踢了個措手不及,一屁股摔倒在地,風箏因此散架,掉的七零八落。


    看起來,和主人一樣淒慘。


    “嗬”,祁東方臉上露出和年齡完全不符的冷笑,他爸就要死了,那害過他的人,一個都別想好過!


    他既然做不成好人,就做一個人人喊打的壞蛋吧。想起這段時間的遭遇,他忍不住紅了眼眶,嗚咽起來。


    咦?小傻子爬起來幹什麽?嘖,就這麽喜歡風箏?祁東方雙手抱臂,冷眼旁觀。


    其實,他對小傻子沒有一點恨意,甚至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觸。都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們應該抱團取暖才對。


    也許,他可以把小傻子爭取過來,這樣他就有了打入敵人內部的眼線。


    祁東方心念一動,就提著褲子蹲在溫辭麵前,笑著說道,“小傻子,我不知道風箏對你這麽重要,對不起。其實吧,這事不能怪我,是你們院子裏人花錢雇我,是她讓我來打你的。哎,你還蒙在鼓裏吧,真可憐。”


    他似乎痛心疾首,邊說邊搖頭。


    他這頭到是編的熱火朝天,可聽眾似乎不為所動,隻知道木著臉傻傻的撿風箏。嗐,小傻子還是小傻子,他居然想策反一個傻子,豈不是比傻子更傻?


    祁東方懊惱的捶了下膝蓋,站起身來。


    溫辭跪在地上,全神貫注的撿著風箏。手上腳上火辣辣的疼,她抿緊嘴,不敢發出一聲□□。無數次挨打的經驗告訴她,她叫的越響,打她的人就越起勁。


    惡魔跟她嘰嘰歪歪講什麽呢,真當她是傻子嗎?據她看,對方隻怕更傻。不過,惡魔傻就傻,別踩著蝴蝶尾巴就行。


    放開尾巴,她不能讓風箏肢體不全。沒有猶豫,溫辭抱著風箏又一次低頭撞了過去。


    好吧,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抗爭手段。


    祁東方就等著小傻子使這一招呢。


    他靈活的後退,對小傻子的不識時務感到憤怒,“溫辭,你萬萬想不到,花錢雇我的人,是宋渝!這個兩麵三刀的女人,當麵笑嗬嗬的背後卻捅你一刀。我告訴你,要不是我看你實在可憐,不然絕不會告訴你的。”


    說完,他彎下腰撿起蝴蝶尾羽,五顏六色像彩虹一樣絢麗。隻有心靈快樂的人,才能畫出這樣的效果。


    尾羽捏在他手裏,在微風裏輕輕飄動,似乎在嘲笑他已經失去了快樂。可惡,太可惡了,他要把這玩意撕個稀巴爛。


    “不要!”


    撞人不成,撲到在地的溫辭看到惡魔的動作,嚇得大聲驚呼。溫辭的臉上,眼淚順著眼角不停的滑落,氤濕了懷裏的風箏。


    本來還想繼續看熱鬧的徐大奎看不下去了,欺負一個女孩子算什麽本事。更何況,這個小兔崽子居然汙蔑宋老師,這讓他如何忍?


    都不用出手,隻拎著包袱出現在現場,就讓祁東方嚇了個瑟瑟發抖。能不抖嗎,祁東方在這個高大的身形裏看到了董長征的影子,可怕!


    董長征,那是比他無所不能的爸爸更加厲害的存在,他能不怕嗎?


    可惜,哪怕他長了四條腿會一百零八變化,也跑不出徐大奎的手掌心。


    被揪著後領拎起來,“啪啪啪”打了幾記屁股。不疼,但侮辱性極強。


    自記事起就沒有挨過打,並且是以這樣的方式,祁東方張開嘴,哇哇大哭。


    熊孩子大王徐大奎可不會心軟,他在包袱裏找出一跟布條充當繩子,把小家夥的手捆起來,繩子另一端係在自己手腕。


    處理好小兔崽子,徐大奎才彎腰撿起踩爛的尾羽,皺著眉頭遞給粉裙子,“給你。”


    然後就像遇到病毒一般迅速後撤幾步。


    真的有個英雄,聽到她的呼喊來救她了!溫辭眼淚汪汪的抬起頭來,眼前的少年穿著白襯衫,好看的就像天空中的雲彩。


    風箏就應該和雲彩在一起!


    溫辭望著徐大奎,傻傻的笑了。她就知道,風箏代表幸運,果然,追著風箏她就遇到了雲彩。真好。


    艱難的扶著牆抬起頭來,看到被捆起來的惡魔,溫辭習慣性的露出高傲的神情。


    對,就是這樣: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好看的天鵝頸,眼神要平淡,就好像對方是一隻螻蟻,不值她一顧。


    這是她偷看宋渝,苦練而成的技術。


    邵清說過,她是畫家是搞藝術的,見到阿狗阿貓不想說話時,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夠了。


    她記得牢著呢。


    像,太像了!徐大奎被粉裙子徹底驚呆,她這個表情跟宋渝像了個十成十。剛才他一個恍惚,還以為眼前的是年少的宋渝。


    如果真是這樣,該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徐大奎閉上眼睛,嘴裏苦澀,嚐到了愁滋味。


    “能走嗎?”他說話惡聲惡氣,嫌棄的看著粉裙子撐著牆壁站起來,瘦弱的身體挺的筆直,然後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


    即使徐大奎對對小傻子充滿了嫌棄,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眼睛漂亮極了。就像世上最純淨的水晶,亮晶晶的倒映出他的樣子。


    到了這個地步,小傻子都沒有丟開懷裏的風箏,果然是個傻的,徐大奎嗤之以鼻,卻還是伸出手,把蝴蝶尾羽交給她。


    當然,他隻是拿著煩。


    嗯,就是這樣。


    接過尾羽,溫辭歪著頭繼續盯著徐大奎。懷裏的風箏已經完成它的使命,替她找到了她命中的雲彩,真好。那她所有的願望,一定都會實現。


    怯怯的伸出三根手指,牢牢抓住徐大奎的衣角,抓住的一霎那溫辭才覺得安心。然後揚起嘴角,對著他露出笑臉。


    抓住了就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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