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啊,這廖營長,你也要找他談談心。不然,這廖家都要把我們團的好名聲敗光囉。”


    端著海碗從灶房出來的錢團長嚇得一個哆嗦,他扒拉著碗裏的麵條邊跨坐到長凳上,然後把桌子上的湯湯水水全部倒進碗裏,這才心滿意足的胡吃海塞。


    “不至於吧?”連塞幾口,讓空落落的胃緩解一下,錢團長才回答媳婦的問話,“老廖這個人吧,工作還是很認真負責的。看來,就是這家庭問題沒有處理好。”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對,對對。”陳桂香把圍裙係上,狠狠地拍了下錢家康的肩膀,“還是我康寶懂的多。那啥掃來掃去的我是搞不清楚,但他沒管好家裏那些個婆娘,也是事實。”


    “嗯。”錢得勝把最後一口麵條咽下,然後捧著海碗“咕嘟咕嘟”把麵湯喝的一幹二淨。隨意抹了一把嘴唇,他打著飽嗝說道,“這廖家婆媳厲害,我也有所耳聞。沒想到,他家的閨女思想也有問題。”


    “哎,我看老廖遲早要被家裏人坑死。”


    “可不是,廖錚已經到了人嫌狗憎的地步,這廖營長沒點感覺嗎?


    “嗯,我會找老廖談談心。這做人的根本就是身正,身正才不怕影子歪。這老廖一心撲在工作上,對家庭疏忽了,絕對是疏忽了。”


    枯坐在家門口徐奶奶,眯著眼瞅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口,立時便紅了眼眶。


    “乖孫,放學啦。上了一天的課,累壞了吧?都怪你老子,死強死強的。”


    說著,老太太拽著衣袖猛擦眼淚。看看這熱乎勁,不知道的,還以為徐大奎離家多年難得回家哩。


    老太太眼淚汪汪,徐大奎頓時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他嘴角抽搐,把掙紮著起來的徐奶奶扶住,耐下性子放軟脾氣說道,“奶,我這不就是上了一整天的課嘛,沒啥累的。到是您在家,忙裏忙外辛苦啦。”


    瞧瞧乖孫多貼心,徐奶奶立馬雨過天晴,笑容燦爛。


    徐大奎就有這本事,隻要他願意,就能把人給哄開心。前提是,他願意。可惜這世上,能讓他放下身段的人太少太少。


    攙著徐奶奶跨進家門,徐大奎受到了英雄般的夾道歡迎。


    嘁,徐大奎瞟了眼屏息凝神假裝一本正經的老父親,不屑的撇了撇嘴。別以為跑得快,就當剛才沒有探頭探腦,老子眼神亮著呢。


    “大奎,上課辛苦了,來來來,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大奎,看著都累瘦咧,咱別上學了成不?”


    “慈母多敗兒!你們這幫娘們懂個屁,知識是第一生產力,這人沒有文化可不行。我看著這形勢,嘿,文化人又要抖擻起來了。”


    “徐國慶,你討打是不是?”


    “不、不是……大奎,辛苦了。”


    什麽叫迫不得已?這就是。


    什麽叫逼良為娼?這就是。


    徐國慶覺得自己作為徐家唯一的清醒人,實在是太難了。


    “上課挺好的,語文挺好的,老師……挺好噠。”


    喲喲喲,這尾音翹的,快要上天了好吧。


    “我們學校新來的語文老師挺好噠,學問高能力強。咳咳,可以吃飯了嗎?等下我還要預習功課呢,趕緊趕緊。”


    “……哎!”


    徐國慶激動得無法自已,雙手抖的跟篩子似的,他家頑石真的要上進?這新來的是什麽神仙老師,居然有點石成金的本事?


    阿彌陀佛,祖宗保佑!若大奎真的成才,他必定一天上三柱清香,日日不輟。


    “媳婦。”


    “董長征。”


    “你先說。”


    “你先說。”


    “我……”


    “我……”


    “噗嗤。”宋渝撩了下秀發,秋水盈盈,笑靨如花,聲音軟糯,“我們這叫做心有靈犀,對吧。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噓。”


    纖長白嫩的手指,豎在董長征的唇前。


    董長征像被人點住穴位,一動不能動。他看著眼前沾滿月亮清輝的女子,美好的仿佛月宮中的仙子。


    這真的是他董長征的媳婦?


    “嘿嘿嘿”,做夢都要笑醒,對不對?


    “媳婦,你……為什麽沒有追究?這廖豔年紀輕輕就如此惡毒,怎麽能夠輕易放過?”說著,董長征羞答答的瞥一眼媳婦,“那啥,其實……媳婦你完全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和廖營長關係一般般,這老小子慣是人模狗樣,沒必要給他留麵子。”


    關廖營長什麽事?


    宋渝無辜的眨巴眼睛,深覺這便宜夫君的內心戲過多。不過……否認是沒必要的。


    “我們是夫妻,我不能讓你難做人。再說,我這不是沒事嘛,所以沒必要跟廖家斤斤計較。希望廖豔能夠吸取教訓,從此改邪歸正。這樣才是皆大歡喜,對不對?”


    嗬,她不追究不代表別人不追究。今天但凡她露出一點點要懲治廖豔的意思,那被討伐的,就是她!人人都同情弱者,廖豔可憐兮兮的求饒,她卻不依不饒,大家會厭惡誰?


    人心,是最難揣測的,她不敢賭。


    現在她後退一步,看似大度的放棄追責,其實不然,這樣才是真正把廖豔把廖家放在火上烤。


    今晚大家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必定是廖豔的狠毒廖家的猖狂。懲治廖豔,根本用不著她親自動手。殺人不見血,才是最高境界。


    挽上董長征的胳膊,宋渝歪著腦袋嬌笑,“嗯,我才來隨軍就發生這麽多的事情,外頭不知道怎麽說我呢。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才忍下這口氣。不過……如果廖家的人再來欺負我,我可要還擊的。”


    小拳頭在董長征眼前揮了揮,宋渝煞有介事的齜牙咧嘴。


    落到董長征眼裏,就是漂亮到沒邊的花狸貓齜著小奶牙,揮舞著小爪子衝他撒嬌。


    要不要這麽可愛?


    隻淩空一抓,董長征便覺得酥了半邊身子。他伸手捉緊撩人的小奶爪,送到嘴邊“吧唧”一口,親了個結結實實。


    “媳、媳婦,咱趕緊家去吧,夜涼。”


    心頭火燒火燎的,董長征把嬌媳婦擁入懷裏,裹挾著往家的方向趕去。


    月亮不疾不徐的撒著清輝,皎潔的月光下,相依相偎的兩個身影緊緊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爸,媽,我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


    錢家康從房間裏探頭探腦,他用腳趾摳著水泥地,眨巴著眼睛猶豫不決。


    “我的天啦,小三子居然會吞吞吐吐,就不怕晚上憋的睡不著嗎?”陳桂香利索的收拾碗筷,同時不忘調侃小兒子。


    “嗯。”吃飽喝足的錢團長打著嗬欠,本能的應和媳婦。


    “娘~親娘嘞~你一定要保持冷靜。答應我,我才敢繼續往下說。”


    錢家康穿著褲衩從房間裏蹦出來,眼神在爸媽之間來回掃視。這件事□□關親娘的心肝寶貝宋老師,他必須把醜話說道前頭。


    “我一直都非常冷靜,小三子你可以繼續了。”


    瞧瞧,不開心就是“小三子”,開心才是“康寶”,他親娘可真難伺候。


    “學校……學校裏都在傳,傳說宋老師嫌貧愛富。她拋棄早已訂婚的未婚夫,轉頭投進董營長的懷抱,就是因為營長、營長工資高。”


    錢家康瞄了瞄冷下臉的親爸,又瞟一眼隨時準備衝出家門找人拚命的親媽,咽著口水不敢說話。


    “說。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汙蔑軍人,汙蔑我保家衛國的優秀軍人!”


    “說。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汙蔑軍嫂,汙蔑我溫柔善良的漂亮軍嫂!”


    陳桂香和錢團長對視一眼,兩人現在是同仇敵愾統一戰線。


    “是!”


    錢家康似模似樣的行了個軍禮,然後活靈活現的講述起來,“這個消息就像是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的,然後在同學們中間迅速流傳開來。大家傳的頭頭是道,說宋家為了平息陸家的怒火,就讓宋老師的堂妹宋琴替嫁。”


    “現在大家都說老宋家仁義,罵、罵宋老師不要臉。”


    “這宋家要點臉不?他們這樣顛倒黑白,就不怕天打五雷轟嗎?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明明是宋那啥琴跟陸那啥勾勾搭搭,小渝憤而退婚,才和我們董長征結成良緣。怎麽到她們嘴裏,就是小渝嫌貧愛富?”


    陳桂香氣不打一出來,擼起袖子就準備奪門而出。她需要找人幹一架,才能平息心頭的怒火。


    “胡鬧!”錢得勝一拍桌子,順便把頭頂冒煙的媳婦拉回魂,“媳婦,你別生氣。這事實擺在眼前,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宋家硬往自個兒臉上抹金,一定會貽笑大方,成為大家的笑柄。”


    “話,是這麽說,但……小渝的名聲很難挽回啊。”陳桂香眼淚汪汪的執起丈夫的大手,“老錢啊,這世道,女人的名聲還是很重要的。你想想辦法,好不好?”


    我的娘嘞,親娘居然有這樣溫柔的時候?錢家康看的目瞪口呆。


    隨即,一隻滿是老繭的糙手蒙住他的眼睛,“洗洗睡覺,小孩子多睡睡,不然……長不高。”


    瑪德,從小到大這話他都聽膩了。


    親爸就不能換換台詞?錢家康不屑的扯了下嘴角,無奈的冷笑。心裏麵幻想著將大山般巍峨堅毅的親爸呼來喝去,雙腳卻不聽使喚的朝房間走去。


    睡覺就睡覺,誰怕誰啊。


    咳咳,難道親爸要給他們哥幾個添個妹妹?這個……可以有。


    看著兒子聽話的進屋睡覺,錢團長這才鬼頭鬼腦的揉過媳婦的肩膀,“吧唧”,在媳婦的側臉親上一口。


    “放心,我看這宋渝也不是沒有成算的人。再說了,我們不了解宋渝,難道還不了解董長征這個老兔崽子嗎?你覺得,他是個能吃虧的主?所以啊,媳婦你就放寬心吧。咳咳,你把一個剛認識幾天的女人,看的比我們爺幾個都重,這……合適嗎?”


    “小渝嬌滴滴香噴噴,跟你們這群臭男人不!一!樣!我多疼她一點,怎麽了?”


    “不、不怎麽,媳婦你非常英明,疼的好!”


    “哼,肯定是宋家搞得鬼,老娘要你們好看。”


    “下課。同學們再見,路上一定要當心。”


    “老~師~再~見~”


    這語文課時間怎麽那麽短?一定是華巫婆欺負宋老師!


    徐大奎眼巴巴看著嫋娜的背影一步一搖走出教室,這才把大長腿往課桌上翹。


    他甜蜜蜜的摸著發燙的耳垂,蕩漾的想:今天宋老師在課堂上看了我三眼,還表揚我,她……一定是發現我的心靈巨美。


    “嘿嘿,徐大奎,擦擦口水,做什麽美夢?”錢家康雙手撐在課桌上,好奇的問道。


    經過廖豔事件不成熟的合作,這兩個老大算是握手言和。一天相處下來,雙方恍然大悟:傳言誤人,原來對方也沒有那麽差勁嘛。


    既然馬馬虎虎,那就先處著唄。


    徐大奎聞言一驚,隨即用手背擦拭嘴角。唔,好像沒有口水啊?


    好你個書呆子,居然也會開玩笑?他猛的夾住錢家康的腦袋,狠狠的薅著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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