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一場肆意的流言狂歡即將在宮中散播。


    作為狂歡的中心,蕭淮北要承受什麽旁人並不在意,他們隻在意一件事,蕭淮北會不會倒下。


    所以,蕭淮北到底得罪了誰?又或者說,蕭淮北的母妃,曾經得罪了誰,乃至她離世多年,那人依舊要擾的她魂魄不寧!


    假山太高了,擋住了梵音殿前所有的陽光,宋朵朵突然覺得有些冷,頷首飛快的寫下了幾行字扯下交到趙立手上:“勞煩趙侍衛幫我準備紙上所寫之物。”


    趙立看了一眼:“那溫小姐的屍體?”


    溫柔靜畢竟是戶部尚書的長女,遲遲吊在高處總歸不是個事,更別提她死的還如此淒慘。


    而且……她很有可能隻是枉死。


    凶手需要一個死者,一個有身份的死者。溫柔靜或許隻是個意外入局的女子,不幸香消玉殞。


    宋朵朵默了默:“盡量不破壞現場的情況下將人放下來,然後封鎖現場,江大人未到現場時,不準其他人隨意出入。”


    趙立自然明白‘不破壞現場’的語意,拱手應是。


    這時,趙立身後緩緩走上前來一位女子,對宋朵朵微微一福:“奴婢幸雲,奉皇上口諭,隨侍宋姑娘左右。”


    見宋朵朵看向自己,趙立鄭重介紹道:“這位是禦前伺候的幸雲姑姑,”似是怕她失了分寸,趙立又提醒一句:“幸雲姑姑是陛下跟前最得力的人。”


    宋朵朵曉得分寸,笨拙的向她行了一禮。


    幸雲微笑回禮:“姑娘無需如此,您是主,奴婢是仆,奴婢承不住您的禮的。”


    說罷,徐徐走到了宋朵朵的身後頷首默立,直接進入了工作狀態。


    宋朵朵撓了撓頭,本還想找蕭淮北談談心,可如今倒是不太好意思了:“我想見一見溫小姐的奴婢,勞煩姑姑帶路。”


    辛雲伸手引路:“姑娘請隨奴婢來。”


    禦花園的四周皆是宮殿,溫家夫人及其他女眷被皇後娘娘安置在梵音殿相對方向的明熙樓,因有兩層,所以稱了一個樓字。明熙樓麵北朝南,立在二樓的回廊之上,可以俯瞰整個禦花園的景致。


    一路前來,花香撲鼻,宋朵朵卻無福享受,掩麵走的飛快,可步入樓中時,還是控製不住的打噴嚏。幸雲似是看出了什麽,直接引了宋朵朵去了一間小室。


    小室不大,但一應俱全,宋朵朵入座著手整理筆記,不多時,溫柔靜的婢女就到了。


    婢女名喚迎夏,十六七歲,眼睛紅腫,自述從七歲時就跟在溫柔靜身旁伺候,按照宋朵朵的要求,又將溫柔靜遇害前後過往仔細複述了一遍。


    宮中的賞春宴宜早不宜遲,卻也不能太早,名曰賞春,實則一言一行都被束在套子裏,巳時入宮,午時開宴。


    期間,除了各家的誥命夫人或是太夫人能享受個言論自由外,大家閨秀們多數負責打扮的得體靚麗,然後微笑、點頭、蹲個禮。


    溫柔靜就是其中之一,一直安於本分的跟在溫家夫人身後,變故就發生在午時前兩刻,迎夏跟著溫柔靜前往瑞祥閣更換舞服,然後突然遭遇襲擊,醒來後小姐就不見了,然後就接到了小姐遇害的消息。


    宋朵朵筆尖一頓,直言:“說謊!”


    迎春愣了愣:“……什、什麽?”


    “你說溫柔靜更換舞服的時間為午時前兩刻,那也就是巳時六刻?”


    “是。”


    “那你知我被慧和公主拖入梵音殿時,是幾時幾刻嗎?”


    迎春自然不知。


    宋朵朵嘴角勾笑:“巧了,你與溫柔靜更換舞服時,剛好是我與肅王入宮之時。差不多兩刻鍾後,我偶遇了慧和公主!她帶著我從慈安殿外的甬道跑到了梵音殿,然後,我看到了溫柔靜的屍體。”


    太後的慈安殿剛好在禦花園不遠的位置,何況兩人是跑的,前後滿打滿算超不過三分鍾。


    看迎春依舊神情呆滯,宋朵朵隻得又道:“看來迎春姑娘沒有聽明白我的話,那我說的直接點。一,從你口中的溫柔靜遇襲到我發她的屍體,中間時間兩刻鍾。也就是說,凶手殺人、裝扮屍體、以及將她高吊在梵音殿的半空這一係列的過程,必須在兩刻鍾之內完成;二,梵音殿位於禦花園的北麵;瑞祥閣則位於禦花園的西南偏南的位置。兩殿之間有兩條路,一,橫穿過禦花園,今日參宴之人眾多,我想凶手還沒那麽大膽子;那就隻剩下另一條路……”


    宋朵朵偏了偏頭:“姑姑,請您來告訴迎春姑娘,另一條路需時多久。”


    幸雲姑姑淡淡道:“另一條路需繞過天和門,腳程快的,最少也需耗時一刻鍾。”


    而且,這位凶手不僅要帶著昏迷的溫柔靜,還要躲避來來回回的宮人。


    迎春也是第一次入宮,聽聞至此,還有什麽不明白,她緊張的攥著掌心,可堅硬的指甲戳入皮肉,她卻感受不到疼。


    宋朵朵持筆輕輕磕著桌案,盯著迎春,語氣冷冽道:“聽聞宮裏折磨人的手段最是陰毒,半尺長的鋼針從指縫直接穿至手腕,迎春姑娘想試試嗎?”


    迎春臉色大變,一臉驚恐。這時,宋朵朵猛地一拍桌案。


    宋朵朵高嗬道:“還不說!”


    迎春嚇得一顫,晶瑩的淚珠簌簌落下,顫抖道:“是……安王世子,他約小姐在假山後見麵。”


    “然後呢?”


    “奴婢是候著望風時被人擊暈的。”迎春言此已經泣不成聲,跪走到宋朵朵的麵前抓著她的衣角道:“此事有關小姐名節,小姐已然慘死,還求姑娘可憐可憐我家小姐,萬萬不要將此事公之於眾,奴婢求求姑娘了。”


    幸雲一個眼色過去,兩宮女上前直接將她抬出房門。


    “姑姑可了解這位安王世子嗎?”


    第84章


    幸雲姑姑對安王世子的評價為:果毅堅韌,仁孝純良。


    宋朵朵深信不疑,否則溫柔靜怎麽敢在賞春宴上偷偷與其私會?必然這男人有可取之處,值得溫柔靜冒險也要與之見上一麵。


    “那是溫家小姐與安世子有婚約?”


    “似是有的。”


    是了,溫柔靜好歹是戶部尚書家的千金,這裏又是皇宮,兩人若無婚禮,哪裏敢在春日宴上偷偷摸摸的約會?


    可也正是宮裏,若安王世子真是個坦率之人,不可能這麽拎不清?有事出宮再談不好嗎?


    宋朵朵嚴重懷疑,這溫柔靜大抵是被人坑了。


    “聽聞多年前,梵音殿曾經發生過一起一模一樣的命案?”


    宋朵朵端坐寫字,幸雲就立在她的身後,聞言,垂眸看了眼宋朵朵恬靜的小臉。


    良久,啟唇。


    壬昌皇帝即位前,府內妻妾僅有六人,其中最得寵的,就是蕭淮北的母親尚千柔。


    尚千柔的父親為調遣河工、守汛防險的參將,意外死於水患,尚家家道就此中落。皇上卻不願委屈她,即位後力排眾議,封了尚千柔為妃位,封號為舒。


    皇帝繼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充實後宮,同年入選美人十二位。


    得了皇權又得了年輕的美人,走向人生巔峰的皇帝自然要享受一二,將這十二位美人依次輪流的寵愛下來,少說也得幾個月的光景。


    新人得寵,就意味著舊人失寵。


    慢慢地,得了寵的十二位美人相繼有人遇害或是損了龍胎。


    於是宮中就有了傳聞,這些事都是舒妃娘娘做的,流言愈演愈烈,說舒妃娘娘仗著皇上的寵愛,不但肆意戕害其他妃嬪,還殘害其他妃嬪腹中之子。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無論舒妃娘娘如何否認,皇上都認定她是恃寵而驕,從此帝妃離心。


    皇宮終於安穩了半年時日。


    半年之後,懷有身孕的孫姓美人慘死在了梵音殿,且屍體兩邊懸掛了一句詩句:‘彼岸花開紅似血,塵緣了盡負往昔。’


    皇上怒不可遏,直言舒妃娘娘瘋了,惱羞成怒去往了舒妃娘娘所居宮殿,可一推門,發現舒妃娘娘已經懸梁自盡。所有人都說舒妃娘娘是畏罪自戕,而懸掛在孫美人旁邊的那兩句詩,就是她留給皇上的訣別詩句。


    巧的是,舒妃娘娘死後,後妃接二連三生子,直至今日,皇子以多達十八之數。這些數字仿佛都在印證一個事實:舒妃娘娘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毒婦。


    幸雲語意平緩,不夾雜任何感情,隻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將那段過往簡意言明。


    宋朵朵聽了,默默了良久。


    過往她未曾參與過,也未曾身涉其中,而今聽來,也唯有歎息。隻囑咐幸雲將舒妃娘娘死前所有活著的妃嬪名單整理出來。


    聽幸雲應下,宋朵朵才看眼時辰,想著江秋眠應該帶著人入宮了,於是掏出帕子折了掩麵,起身淡道:“不早了,回吧。”


    不知為何,從小室出來後的宋朵朵感覺有些累,即便橫穿花叢,步伐依舊緩慢,且看起來心不在焉,就連麵前多了一人都未察覺。


    “宋姑娘。”


    宋朵朵微一晃神,才見一女子逆光立在她的麵前。


    女子又緩緩向她邁了兩步,宋朵朵才認出她來,此女正是那日偶見的內閣首輔孫女,劉凝思。


    她來找她幹什麽?


    劉凝思似也看出了她的疑惑,微笑道:“小女是來感謝宋姑娘的。”


    宋朵朵繡眉微挑。


    劉凝思卻突然斂起笑意,神色十分鄭重說道:“北部苦寒,肅王又是不拘小節的人,不太會照顧自己。所以凝思特來感謝宋姑娘這一年多以來對肅王細心照拂!請受小女一拜!”說著,端端正正的向宋朵朵行了一禮。


    宋朵朵:???


    等等,這一幕她好像在電視劇裏見過!是哪部電視劇來著?主角當時是怎麽反擊的?是扇巴掌了還是扯頭發了?怎麽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呢!


    阿秋


    宋朵朵冥思苦想半天沒有頭緒,反倒是噴嚏一個接著一個,這才發現自己竟立在花叢之中,當即橫衝直闖的逃離走開。


    可走遠了才回過神,她剛剛是不是應該懟那姓劉的兩句?現在回去來的及嗎?


    不管,先回去瞅一眼!


    宋朵朵二話不說折返。


    “……果然是北部出來的女子,竟如此蠻橫無理、粗鄙不堪!還敢受小姐這麽大的禮!您什麽身份?她又是什麽身份?憑她也配!”


    “肅王在意她,說明她必有過人之處。本小姐愛屋及烏,向她行一禮又怎麽了?何況他日都是同一屋簷下的姐妹,能好好相處,又何必撕破臉呢。”


    “可奴婢聽聞她整日和一群男子在一起拋頭露麵,簡直不知廉恥!讓您對這等上不得台麵之人行禮,真是難為小姐了!還沒過門就遇到這樣的事,這肅王可真是的,小姐在京中一直等著他,他倒好,貶斥到北部還不……”


    “放肆!誰容你這般編排肅王?”


    婢女慌張跪地:“奴婢知錯,奴婢隻是心疼小姐才口不擇言,望小姐恕罪。”


    劉凝思緩了緩心緒,伸手折了支花在手,語意悠然,頗有當家主母之風範:“男人嘛,嬌顏的花看的久的,自然就會對溝壑中盛開的野雛菊另眼相待,貪戀它頑強不屈、堅韌不拔。可一但將這花折了,就會發現這花不過爾爾!玩膩了,也就扔了,甚至連踩上一腳都不願意,”她言此將手中的花隨手扔在地上,冷眼瞥著,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因為他啊,怕髒了一腳的泥。”


    宋朵朵:我去你奶媽的羅圈腿!你才野雛菊呢,你全家都野雛菊!誰和你同一屋簷下?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今兒不徒手撕了你!我就不姓宋!


    等等,我這拳頭怎麽腫了;大腿也不聽使喚了;還有我這呼吸怎麽也不順暢了……


    幸雲也發現了她的變故,大驚:“宋姑娘,你這臉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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