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奘笑笑不說話。然而,接連聽了孫悟空跟小白龍的自述,他對西天取經這事兒難得產生一絲質疑,別的不說,天南海北給自己找徒弟,找來的都還不情不願不信佛教,說其中沒有“演”的成分,那也太假了。就好像在神仙眼中,西行就是一場劇目,一場演藝大會似的,他身為師父,就得騎著白龍馬,就要有幾名徒弟。強迫性質太濃重,他也有點不滿。隻是這些不滿,陳玄奘都壓在心中,沒說出來罷了。他隻是在東洲停留了一天又一天,看此處人族、妖族,於僧人論佛法罷了。……陳玄奘在東洲如魚得水,像幹癟海綿一樣地吸收知識和佛法,天庭與西天的人坐不住了。最先知曉他沒影的是天庭眾,六甲六頂不錯眼地盯著玄奘看,誰知眼皮子一眈,白光一閃,人就沒了。潛伏在雲層上的天兵門傻了,短暫地怔愣後炸鍋,像聒噪的母雞似的喊著:“玄奘玄奘法師哪裏去了?”他們先去找千裏眼跟順風耳,這二名神仙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找到人,同六甲六丁說:“人不是在東洲,就是在北邊。”就這倆地,他們觸及不到。於是天兵們層層上報,終於回到玉帝那。玉帝聽後大驚失色,又說:“你們去找觀音。”他雖希望西天取經能成,對三清等道教正統給予一定打擊,卻不想擼袖子當監工,那多累啊。有事無事找觀音就成。觀音是個靠譜的,很快給出回話道:“人在東洲。”短短四個字,讓玉帝的臉紅了又青,青了又白。恰好西天眾也收到消息,專門派文殊菩薩當使者,助觀音一臂之力。玉帝看西天高度重視,也撥人去助,他找了自己侄子,能給孫悟空打得有來有往的二郎神。他叮囑二郎神道:“哪怕是綁也要把玄奘榜回西天。”“真要是折損於九九八十一難也就算了,金蟬子轉世入東洲,簡直是三界的醜聞啊!”雖跟他關係沒那麽大,但能不出事,就別出事了。第236章 不知不覺,玄奘在東勝神洲遊學一個月了。這一月間,最心急如焚、最心力憔悴的,當屬觀音。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為過啊!其實,在玄奘遊覽一旬後,觀音已有些坐不住。這些年來,東洲的防禦手段愈發多了,連他的神識都不可在此地上空隨意遊蕩。借化身的關係,才打聽到玄奘的動態,說他宿大相國寺多日,與住持討論佛法,又去訪學了天龍寺等各廟。觀音聽畢,眼前一黑,心念:這還得了!好好的西天種子,甭被那些邪魔外道帶偏去了!他很曉得,東洲的佛法與西天出自同源,發展各不同,當年觀音菩薩、如來佛祖傳話,此地僧人不過當灑灑水,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近乎自立門戶。若能把玄奘扣在本地,他們是不會有愧疚心的。觀音急得火燒眉毛,終於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找準機會,入陳玄奘夢。這還多虧他訪小寺,此地僧人不多,縱使佛法精深,修為卻爾爾,防不住他。當晚,玄奘一閉眼,觀音便將他拉入夢中。逼格還是要有的,遠景照舊是雲霧繚繞的珞珈山,座下蓮台熠熠生輝,恢複本相的觀音菩薩不見疲態,麵上隻有一派悲天憫人。若是黑熊精,見菩薩如此,少不得三跪九叩,隻以為要聆聽佛音,玄奘卻不是,他對西天神佛恭敬有加,卻不見發自內心的畏懼。隻道一聲“阿彌陀佛”,也不說話,隻低頭等聽菩薩訓導。態度很好,卻更顯從容。觀音菩薩:“……”來者不善啊!他早就知道,玄奘不是自己能拿捏的,可看他模樣,心中難免打鼓。他崩住表情,淡淡道:“何故在東洲停留至此?”觀音為自己點讚,就是要這樣問,一絲淡淡的斥責,以及九分的波瀾不驚。千萬不能表現出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啊!玄奘從善如流道:“非我故意停留,而是東洲此地,佛法精深,與唐不同,自成一體,我於此學習一月,尚未登堂入室,卻依舊有些見地,故不忍即刻離開,隻望菩薩垂憐,讓我多呆些時日啊。”這話說的,唱念做打,一應具佳,觀音菩薩都不能說“這裏都是邪道,你速速去西天吧,那裏才有真經”。說到底,神仙也是有逼格的,這取經必須是陳玄奘自己趕著去取,不能是他們硬喂到人嘴裏。觀音菩薩沉默頷首,表示:“如此便好。”又看似喟歎道:“你切莫本末倒置啊!”陳玄奘不置可否。他很有自己的想法,觀音評價本末倒置,可實際上,什麽是本,什麽是末,這究竟由誰來評判呢?就他看來,西天身為佛法的起源地,是本不用多說,可東洲的佛法,那些集結無數僧人智慧而寫成的佛經,是不是末,這就很難說了。甭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這是典型的實用主義精神,而陳玄奘,除去是位理想主義者,是位研究佛經的佛學家外,他身上還有很實用主義的一麵。否則也不會物理渡化了。在他看來,東洲的佛法大有可學之處,當然,這不是說他就不去西天紮根在東洲了,可在有限的時間裏,多了解了解其他人的思想,他認為很有意義。觀音菩薩隻勸說了幾句,沒法,他可是神仙,要是抓住人不斷說,那也太有損格調了。然而,等撤離夢境,回歸化身本體後,觀音深深歎了口氣,臉憔悴三分。不妙啊不妙,金蟬子完全被東洲迷住了。觀音一臉深沉,他早明白了,愛東洲跟愛西天,這倆就不兼容,想想東洲是怎麽發展的?不都靠反賊!他有種預感,金蟬子遲早被策反!誰知,觀音還沒想出對策,上司又派了催命鬼。起先到的是文殊,他倆關係還行,可文殊一開口,就不討喜了。文殊化作泯然眾人的小屁民,扛擔來到觀音麵前:“佛祖問,金蟬還要在此呆多久,為何遲遲不上路。”觀音本就亞曆山大,一被詰問,都要炸了。但合格的社畜,是會控製情緒,且即時甩鍋的。觀音說:“話我說了,夢也托了,他卻遲遲不西行。”“哎,總歸會走的。”略有些消極。文殊帶著任務來,玄奘不走,他也不能走。久居西天的他,並不知觀音工作之辛苦,對東洲發展成什麽樣,也沒數,反正地上一年天上一日,對文殊來說,才不過一個月,這兒能發展成什麽樣?他對高速發展一無所知。隻覺觀音工作態度不夠好,有點消極怠工。文殊皺眉道:“怎能寄托於他自己?”觀音微笑不搭話,心說:我也不是沒做事,這不是沒用嗎?反正該努力的都努力過了,他管不了了!文殊看他這樣,搖搖頭,失望得想:觀音啊觀音,不過一段時日未見,你怎就如此了?哎,隻能自己想辦法了。……孫悟空、鍾離跟頭聚在一塊,漫無目的地晃蕩。八杆子打不到一邊的人湊在一起,實屬意外,說白了就是高長鬆太忙,沒空帶長大的好大兒,鍾離又太閑。孫悟空要麽在花果山,要麽在大安國,他本想跟著師父,又聽不進那些佛法。玄奘對他很放心,見他不愛佛法,就把人放出去隨他玩,隻隨身攜帶豬八戒。他對豬八戒很警惕。於是,無所事事的三人湊在一起,街溜子般的閑逛。孫悟空對頭有點興趣,或者說,他對北俱蘆洲有點興趣。他曾去過北俱蘆洲,還是在菩提祖師坐下修行時。孫悟空道:“據說北俱蘆洲是萬物之始,盤古就是從那兒誕生的。”頭搖頭晃腦道:“我不知,可那是個好地方。”他說:“有無數的磷蝦與魚,就是異獸太多,危險。”意思是那還處在原始時期,異獸吃異獸,就像是大魚吃小魚,無妖族不能吃同類的意識。鍾離也想說話,可孫悟空聽不下去了,他目光炯炯,盯著街上的一處,鍾離嗅到不一般的味道,也看過去。孫悟空在看一名青年修士,他身穿青袍,劍眉星目,長了張俊朗的臉,此時在跟小攤販討價還價,定睛一看,是賣狗糧貓糧的攤。大安國養狸奴犬鳥者頗多,為迎合他們,寵物用品規格一年高過一年。孫悟空目光如炬,對方也不是個死的,扭頭看過來,他肯定是看見孫悟空的,當即笑開了,那笑容真像冰雪消融花初綻,好看得緊。鍾離隻覺得這張臉眼熟,他還在腦內搜尋呢,孫悟空已經走上前去,笑罵道:“好你個楊戩,竟得空跑此處,真夠閑的!”這態度,肯定不是對仇人,更像是對朋友。鍾離腦袋上的小燈泡亮了:哦,竟是二郎神,他就說眼熟呢!二郎神是天庭的門麵,民間信仰他者頗多,許多修道的都見過二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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