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很果斷地點頭道:“俺老孫是聽說過這麽一個地方。”聽見這話,陳玄奘來了精神。此時二人坐在荒郊野嶺處,麵前是燃燒的火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野,實在是很容易遇見妖怪。卻不知怎的,連帶幾個山頭都像被清掃過似的,一隻小妖怪都不曾看見。前幾天陳玄奘問了山民,對方比劃著說:“已經好久沒有人被妖怪吃了,怕是什麽神仙來收了妖怪吧。”陳玄奘又問:“那老丈,敢問最近的城鎮在何處?”對方說:“前麵有一山,名為蛇盤山,中間有一澗,叫鷹愁澗。翻過蛇盤山,越過鷹愁澗,就能看見城鎮。”“隻是這裏的山太陡峭,水勢又太盛,哪怕是走南闖北的腳夫都很難過去啊!”眼下,陳玄奘等人正在蛇盤山之前。*火堆中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是竹子爆了,樹枝被打到一邊。孫悟空拿一根長樹枝,又在火堆裏隨意撥弄,嘴上道:“俺老孫也是聽高十二郎說的,我雖然是東洲人,卻已經幾百年沒見過那裏的模樣了。”“我還在下界時,當地的人跟妖怪鬥得你死我活,還沒分出勝負呢。”陳玄奘先聽見了“高十二郎”,謔,這名郎君又出現了,隨後抓住重點道:“當年鬥得你死我活,現在呢?”又感歎道:“唐建立前這裏也是如此啊,隋末戰亂頻發,人們流離失所,卻成了妖怪們的狂歡日,成日裏吃人,還是等到唐建立,天下太平,儒釋道三家並各地的將士一同降妖除魔,天下才重歸河清海晏。”孫悟空道:“我說得可不是妖怪吃人,是人跟妖怪鬥得你死我活。”陳玄奘就不理解了,尋常人族,怎麽跟妖怪鬥呢?哪怕是嘍,放在人族裏都是大力士。孫悟空道:“師父有所不知,東勝神洲的人雖少,卻人人修行,哪怕是地裏刨食的,也會鍛體的功夫。”“妖怪你更是知道,也不全是有能耐的,嘍更多,嘍跟尋常的農夫鬧得不可開交,剩下的強中自有強中手,也是互相打的。”那時候他為一方大王,更是妖族的先鋒,也是跟人打過幾個來回的。如此聽來,似乎東洲的人妖關係更差,然而,這種看似平等,能打得有來有往的關係卻讓陳玄奘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於是他迫不及待地問道:“那現在呢?”孫悟空道:“我被壓在兩界山下許久,也看不見當地的景色,隻聽十二郎說過。”他解釋道:“十二郎是跨界的商賈,有不少生意是在東洲做得哩!”這樣的人,肯定是見多識廣。陳玄奘道:“你細說說。”孫悟空又說:“無非是打鬧幾百年後,兩家都死傷頗多,東洲跟南部西部不同,沒個神仙管,當地的修士妖怪都不願意被玉帝老兒趁虛而入,於是握手言和,建立了新國。”“新國成立之後,妖不吃人,人不食妖,如此幾代後,勉強能相處。”陳玄奘驚道:“那裏的人還食妖?”孫悟空怪道:“有何不可?譬如豬妖,化作原型後本就是人食的,更不要說還有些花妖、樹妖,哪個人是不食的?”陳玄奘:“。”好像也沒錯。他長歎一聲道:“真想見見那幅畫麵啊。”幾乎是他理想中的國度了。孫悟空卻想,如果師父真去了東洲,那怕是不想取經了啊,這自己的正果還修不修了?轉念又想,師父去東洲,我回花果山,不修那正果,做一世的逍遙大王,豈不妙哉?也不是不能接受嘛!不過他是個講信義的妖怪,又被鎮壓了五百年,多少吃了點苦頭,讓他取經,孫悟空也是願意的,也就沒慫恿陳玄奘。隻可惜這話沒被六甲六丁聽見,他們距離陳玄奘太遠,除非他打殺妖怪時會監聽一嘴,很多時候是不在意他們說什麽的。如果真被聽見了,難免要擔心玄奘“叛逃”。師徒二人本夜話著,卻因風中傳來詭異的清香而神色一凜。孫悟空嗬道:“師父,有妖怪!”陳玄奘也握緊禪杖。這是什麽香?冷梅香!來者怕不是花妖!此時此刻,孫悟空心中已勾勒出怨女的形象,在他心中,帶娘們唧唧的花香,一定是女妖怪。師父還是童男子呢,不能要女妖怪害了去!“刷刷”“刷刷”風移影動,樹枝椏發出沙沙的聲響。清暉灑滿大地,這月光一半落在樹上,一半落在人的身上。來者身著一襲白袍,腳蹬皮靴,頭戴高冠,一張冷臉如被刀削過般,棱角……不怎麽分明。這其實是張俊秀的公子臉,卻因氣質加成,而顯得很冷。他的腰間懸掛著一把劍。孫悟空看這模樣,更是警惕,他道:“這副打扮?你可是白無常?”白無常:“……”腳步都要踉蹌了好嗎?孫悟空是真心奇怪,因在他的世界中,是沒人會穿這一副披麻戴孝的模樣,除了地府的白無常,也沒別人一身白了吧?就是這人根腳太怪,在他的火眼金睛中,此白無常分明是龍身。龍王難道不是世襲的職業嗎?最多沒有升級成龍王的先當太子/龍女/公主,也沒聽說拓寬職業啊!當然他很快說服了自己,觀音身邊尚且有龍女修行,來一個品味獨特的去地府修行,也是很可以理解的嘛!對方冷冰冰道:“我非白無常。”孫悟空尖牙利嘴道:“既不是白無常,何必一身白,妖怪,你莫非是在咒俺老孫的師父?”“白無常”道:“不,我這一身白,並非想要咒誰,而是因為我是劍修。”這更觸及孫悟空的知識盲區了,他對現代道門了解太少,哪裏知道他們派生出了無數的分支,他學藝的年代,還都是隻看師父是誰呢!精細化,生出劍修、丹修等,都是很後麵的事了。好在他沒有聽說過,陳玄奘卻聽說過,早多少年劍修入大唐,給當地人帶來了不少改變,直到現在,街上的遊俠兒還喜歡穿白衣佩劍呢!對唐人來說,白色早已不是葬禮的顏色了,劍修也很喜歡白色。於是他說:“悟空,放下金箍棒,為師是聽說過的。”“他是遊俠兒的祖師。”可惜最近入大唐務工的劍修少了,唐政府對東洲的舶來品嚴防死守,連著打工人劍修都被拒之門外,可憐陳玄奘也沒聽說過他們帶來的東洲消息。哎,十幾年前,東洲人入唐的盛況不複了啊!或許跟唐不希望全民皆修士有關。孫悟空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又問“白無常”道:“你來此有何事。”“白無常”冷冰冰道:“我本是見此地來人,想提醒你們此處有狼群出沒,切勿點火。”孫悟空不信地“謔”了一聲。妖怪能這麽好心?他不信。尤其是鼻孔朝天長的龍族。陳玄奘卻相信了,他自有一套辨別人善惡的方法,立馬道:“阿彌陀佛,讓施主費心了。”冷冰冰的“白無常”說:“我剛才說了,是本來。”他這話的語氣,很容易讓人覺得在挑釁,類似於我改變主意了,我要給你們找麻煩之類的。如果是真的,那挑釁實在是太成功了,起碼孫悟空的鬥誌就被他激發出來,已經去摸金箍棒了。陳玄奘卻有一種詭異的直覺,好像他要說的,並非那意。“白無常”說:“我乃淩霄派玉龍三太子,特來助玄奘法師西行。”小白龍昂著脖子,倔強地不肯叫師父。他是正經拜過師入門派的劍修弟子,怎麽能叫其他人師父呢!這對不起他門派中的師父師姐師兄啊!……觀音菩薩終究做通了小白龍的思想工作。就是他成功的方法,比較清奇。主要是小白龍油鹽不進,無論怎麽說,都不肯去西行,也不願意給陳玄奘當坐騎。最後隻能各退一步。觀音菩薩都說到什麽份上了呢?他說:“你不願意化馬也就算了,咱們不當馬就不當馬吧,如果玄奘走不動了,你就人身背著他,這樣可好?”小白龍梗著脖子不說話。觀音又說:“你先能在東洲,還能世世代代在東洲不成?我跟你說個實話,你父王還是上天庭告了忤逆,無論是在南邊還是西邊,三太子你都是朝廷的欽犯,倘若是上岸就要被抓的。”“淩霄派的弟子我也是知曉的,多有前往東洲之人,難不成你就眼巴巴看著其他人去,你不想跟著去?好歹盡地主之誼吧!”“你若是護送陳玄奘西行,先前所犯的事情一筆勾銷,天庭再也不會盯著你,你看可好?”經過多年的修煉,小白龍已有了劍修的模樣,哪怕觀音菩薩親身入夢,跟他好說歹說,三太子也不會被嚇到。他說:“那本就不是我的過錯,不過是一殿上明珠,燒了就燒了,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