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發生得突然,葛巢畫完一張符剛鬆口氣,便感窗口有陣小風吹拂,將那符吹入高翠蘭手中,此異相令他大驚。《西遊記》的世界中少見偶然,萬事萬物皆有緣法,他想這事莫不是雷神有所啟示?又或說五雷符天生與高翠蘭有緣?後她又對照符念“雷電招……”那念得叫一個磕磕絆絆,什麽“雷法處於天上雷霆之府,有符有咒……故心合於道”之類的完整符文一個字都念不出。卻見一道細雷自虛空而來,在他們眼前炸開,高翠蘭見後不見不哇哇大哭,反而拍手稱笑,那雷電與她很親昵,還願受其號令。葛巢道後同高長鬆唏噓:“怕是天上女仙轉世也不過如此,可我卻不曾聽說哪位女仙是親雷電的,哎,十二郎,你這三娘的跟腳怕是很不一般啊。”感歎完後卻想到高長鬆還有天生慧眼,怕不是佛陀轉世,卻被他們七拐八拐拉扯進道門中,不由略感心虛,於是不往下說。高長鬆卻體會不到葛巢之複雜心情,此時此刻他已作躺平狀,全然接受“三妹是個天才”的事實,並想那《西遊記》原著中豬八戒會成高家的上門女婿不是無道理,那豬最愛女仙,聽聞在天上時還調戲了嫦娥仙子,他家三娘定也是個什麽仙子轉世,才被那豬頭三盯上。嗬,這下可好,未來若是再碰上,直接讓三娘一雷把豬頭三給劈了。“咚咚咚、咚咚咚。”忽聽門口傳來甕聲甕氣的喊門聲,“敢問這可是高長鬆家?我乃靈寶派陳子航,特來於此。”葛巢大喜:“二師叔!”高長鬆:?你靈寶派是救爺爺的葫蘆娃嗎?……幾日前。烏斯藏外百裏,胡商車隊緩匯入官道,這車隊是往大食國去的,領頭人深目高鼻,瞳與發皆烏黑,又留有跟中原人垂胡須不同的蜷曲胡髭。車隊拉貨的畜牲五花八門,有健驢,還有似馬非馬的,叫騾子。陳子航問他們在沙漠中如何行,領頭的大食人說他們會換乘駱駝,陳子航是典型的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曾在遊記中看過大食的駱駝,卻不見其形,聽後還生出些許的好奇之心。那大食人講口流利的漢話,看烏斯藏的城門越發近了,便對陳子航道:“距烏斯藏還有個三十裏,其後河道交匯之地便是你言的古格鎮,最多不過一日便可至。”大食人以奚車拉貨,又用與西域人交換來的毛氈子搭帳,陳子航就躲那毛氈帳內,隻露出一雙眼往外看。這大食的商隊與靈寶派有舊,他們有自己的信仰,可在大唐的地界上,那卻不很得用,保不了他們遠離妖鬼侵害,靈寶派幾次幫他們化解危機,二方關係很是不錯,這回商隊回大食,便把陳子航帶上了。哎,若換個別的,自己定能找到地兒,哪怕是多繞幾圈,可陳子航實在是宅得厲害,離開長安地就是死蝦子一個,隻能由他們拖到烏斯藏。麵對垂淚的陳子航與一眾徒子徒孫,掌門師兄葛朝陽冷酷無情道:“去,拿毛氈子給他搭個窩。”又對師弟道,“你日後就在這窩中,不必外出。”徒孫鼓勇氣道:“萬萬不可啊,掌門師傅,那二師叔的吃喝拉撒如何使得?”葛朝陽訓斥道:“說甚蠢話,我等方外之人,哪有這世俗的欲望?”葛朝陽:仙人會上廁所嗎?那當然是不會的!徒子徒孫:噫!可我們尚未辟穀啊!商隊人頗多,又攜貨物,走得很慢,行至數月才進這烏斯藏,那領頭大食人又是個講道義的,專喊人分出一輛小車,將陳子航拉進那高老莊。高老莊人不常與外界人通,雖在古格鎮上偶能見到金發碧眼的胡姬,這大食人還是第一次看見,連在村口的媳婦都跑來看。*於是高長鬆一開門,便見一頂拖地毛氈帳篷。高長鬆:???這啥?哪知身後葛巢一見陳子航如此,思即二師叔的宅男屬性便道:“舟車勞頓,真是苦了你了啊,二師叔!”幾乎要哭出來。高長鬆:你們真的好怪哦!第37章 陳子航披毛氈固然怪異,葛巢的反應卻更耐人尋味,高長鬆當然不會把陳子航擋在門外,趕忙打開門讓他進了,等人挪動開才見門縫後還擋著個大食人,那頗具阿拉伯風情的長相讓他一愣,對方卻吐出字正腔圓的唐官話,隻道:“那我就走了。”高長鬆說請對方喝碗水,後者推脫了。門落下後,高長鬆回頭,卻見那挪動的毛氈帳篷停下來,雖不可見陳子航麵貌,卻感他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再一扭頭,見葛巢也像大型犬般盯著自己看。高長鬆:啊這……他趕忙道:“這位道長,請來客房歇息。”好在他們家房子大,在高老莊算數一數二的氣派,騰出客房還挺容易,高長鬆將陳子航領入其中一間,口稱他可自如使用,務必當作自己家一般,心中卻想:是得多蓋幾間房了,否則他這都要成靈寶派分派了。陳子航也不知聽了什麽,扭捏半天道:“這怎好意思。”他分明披著毛氈,卻表現出羞澀之姿。高長鬆忙道:“無事無事。”便將空間留給這對許久不見的師叔與首徒。……高長鬆想陳子航舟車勞頓,難免口渴腹中饑餓,他做人向來周全,趕忙去蒸了熱了吃食,待他準備齊全想去敲門時,卻不想看見了一長發飄逸的美男。唐人少見披頭散發的狂士,他們多將一頭秀發以發冠束起,袒胸露乳、披頭散發,那都是仿魏晉風骨的,你說在長安城附近的南山隱居之人多如此,凡塵中此類人卻不常見。那美男卻不同,隻見他穿一襲道袍,不隻是人清瘦還是因他原因,你看他隻能想到“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這話。高長鬆讚歎:“實有天人之姿。”葛巢看高長鬆周身的煙火氣便說:“陳師叔與我等不同,已入辟穀境,是不食凡穀的。”高長鬆聽後肅然起敬:“原來如此,是我怠慢了。”陳子航爾康手:等、等等!隻聽清亮之聲傳入耳中,真是清脆悅耳,說是如聽仙樂也不為過了,飄飄欲仙的陳子航道:“蒸餅,我也是食的。”或許是他太仙,聽見此話,高長鬆竟有些與有榮焉了。葛巢倒有些怪,可聽陳子航如此說也未講什麽,見他移步北堂,以優雅而不失速的方式將各色餅菜食了一番,陳子航要幸福地流淚了,社恐的他在毛氈帳內過了月餘,真要不行了。水飽飯足就說明來意,原來葛朝陽很重視高長鬆等人,竟將門派內的禦用師傅派來了,那毛氈也非此人修行功法,而是單純的社恐。高長鬆聽後“哈”了一聲,你們靈寶派人也太有個性了!*還有一事,原來陳子航來是要替葛巢的,他道:“中元法會上,正一派的張辛讚問你與居正徒兒在何,還行些挑釁之事,眼下下元節將至,掌門師兄的意思是先讓你回去,等這一遭過了再說,否則又被人殺門派威風,他怕是要跳腳了。”這下元節高長鬆學過,上元節、中元節、下元節都與道家息息相關。道家有三官,分別是天官、地官、水官,這下元節,被稱作“水官解厄穀帝君解厄之辰”,意思是水官在這一天會負責排憂解難。下元節當日,民間會祭祀亡靈,並祈求水官接觸災厄,朝廷的話則將今日定位“禁屠日”,在今日會延緩死刑。道士自不用說,做道場,講經,都是他們要做的。因此中元節乃道門盛會,前幾日在外雲遊的道士便會陸陸續續回來,長安因有唐王跟達官貴人在,法事排場極盛,各大派門徒早幾日匯聚於此,難免會湊在一起講經、乃至比鬥。這年頭道派形式都很嚴峻,有發展得如日中天的,有走下坡路的,關起門來,道門內各派要使出渾身解數引貴人供奉,敞開門,外又有蒸蒸日上的佛教與政治正統的儒教,對靈寶派來說,這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啊!高長鬆聽後都想歎氣了,哎,這真是夾縫裏求生存。葛巢從聽張辛讚挑釁起,眉毛就倒豎起來,聽陳子航說完後拍案道:“豈有此理!”案給他拍得震天響,陳子航聽後抖了一下,弱弱道:“我尚未說完。”*原來這“下元節”隻是個開始,又說唐王不知是被誰說動了,竟要開“水陸法會”。若說“下元節”前的集會隻是道門內鬥,“水陸法會”就不同了,這是要揚佛抑道啊!水陸法會的全名是“法界聖凡水陸普度大齋勝會”,是佛教所有法會中最大,最殊勝的法會。《西遊記》開篇,便說唐太宗李世民遊覽了一趟幽冥地界,全靠判官引路,臨走之前,判官吩咐他召開“水陸法會”,超度亡魂怨鬼。陳子航說:“這水陸法會排場可大,不僅有內外壇之分,外壇還有六分壇,說是要供奉十方諸佛聖賢,掌門師兄說長安城就這點大,若給僧人辦了這法會,他們之勢定會達到鼎盛,眼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若讓佛教占優,我等想要再出頭就難了。”這聽起來市儈,可實際上就是這回事。葛巢又問:“聖人如何想起辦這法會?”“自是有人建議,聽聞聖人近日為噩夢所困,總是夢見八方地獄,有法師建議他辦水陸法會驅散夢魔,聖人略有些意動。”他又說,“此外諸事,我是不清楚了。”葛巢皺眉道:“怪哉。”陳子航道:“本次下元法會中若能為聖人解憂,或許那水陸法會便不用辦了,眼下各門派都打這主意。”在他倆對話時,高長鬆一直屏息聽,他聽得津津有味,想這瓜料也太多了,誰知竟能扯上唐王,還有佛道的鬥爭,哎,想他現在也不過就掌握小小幻術,雷電都無法召喚出,這可是他能聽得的?他唏噓,哎,自己這level.10的新手,就不去參加level.50以上的副本了。說著說著,不知怎的話題又扯回他身上,高長鬆聽著,原來是陳子航問高長鬆的學習進度,葛巢就將他學過的一眾經、野路子的幻術並雷符等一並說了,陳子航竟然也眼睛亮亮的,稱讚他是不世出的天才。高長鬆卻變得有些灰暗,他身上都要多出黑色的陰影線了,想:哎,我靈寶派原來實行的是賞識教育嗎?自己不過是雷電都控製不好的小菜雞罷了,甚至不如四歲的妹妹,是哪門子的天才。葛巢&陳子航:那是你的對比物不對!葛巢又感歎:“哎,若有機會能讓十二郎也觀那下元法會就好了,我輩道人,萬事萬物皆可修,可若能見其他道人,未嚐不能從其講經中獲得啟發,頓悟也是有過的。”他可惜道,“十二郎身具慧根,真應去看看。”陳子航也是這麽想的,兩人看著高長鬆,齊刷刷歎口氣。高長鬆:我也不想當烏斯藏人咯。……葛巢收拾行李,不日便離開,陳子航接過教鞭,行使監督之能。他這回可是有備而來,高長鬆見他除那毛氈外連套換洗衣物都無,當即提出要帶他去買衣,誰是陳子航卻拿出一枚玉簡,從中掏出換洗衣物。高長鬆當即就激動了,這莫非是傳說中的空間法器!天呐,西遊記中的修士有這麽洋氣嗎?事實證明,人家確實不叫什麽“空間法器”,按陳子航的說法,即靈寶派曾有道士精通袖裏乾坤之術,人家將袖裏乾坤的咒文刻印在玉簡上,嚐試數次後做成這法器。這法器在靈寶派也稀有,且空間也不很大,但給陳子航裝裝經書等一應用品還是很夠的。陳子航當老師比葛巢有一手,首先他親和力高,不出半日,高翠蘭變成了懸掛在他大腿上的小樹袋熊,高玉蘭一看陳子航就要臉紅。其次,當了無數年老師的陳子航講深入淺出,又很會因材施教。高香蘭倒狐疑過他這小身板能否教自己鍛體的功夫,結果發現他隻是看上去瘦弱,實際上鍛體練得很好,便一心將其當作師傅。誰能想到陳子航這柔弱的帥哥竟能倒拔垂楊柳呢!哪怕是高長鬆都從他那得到啟發。陳子航觀高長鬆練雷符,略作思忖道:“十二郎不若從畫符練起吧。”高長鬆:!難不成我竟是平平無奇的畫符小天才嗎?!……與此同時,金沙寺的淨塵法師少見地接到請帖,竟是唐國和尚越過國境線專為他送來的請帖。“水陸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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