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章,花費了許多時間,但是我還是認為寫得很滿意,哈哈~)


    長泰三十八年,正月裏的最後一次早朝之上,發生了一件事情,這個事情雖然範圍很小,隻涉及幾個人,但是意義和影響卻極為深遠。


    在沈華善和葉正純兩人看來,這是件大事,因為它是一個信號,一個危險的信號,一個長泰帝要獨斷專權的信號,這件事情表明長泰帝越來越無法忍受百官臣下對皇權的限製,即便是一點點的限製也不行。


    在這裏,有必要說一下大永的皇權限製曆史。大永開國太祖上官伏是少有的仁明之君,在他建立大永之初,曾定下一條奇怪的鐵律:為了防止帝王昏聵無能,大永推行分權而治!


    所謂分權而治,是除了皇權之外,還設有政權、法權,三者互相監督互相製衡,具體表現在官職的權力設置上,不少官職都對皇權有駁正政令、糾治違失等的限製。


    太祖之後,太宗上官正秉承了太祖的意向,繼續推行分權而治,卻引起了上官皇族所有人的不滿,政權、法權的影響力漸漸減弱;此後大永的曆代帝王,都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加強了皇權的集中,不斷地削弱政權、法權的權力和地位。


    經過一百五十多年的變遷,到惠和帝時,已經沒有人記得政權、法權的名稱了,隻剩下給事中一職對皇權有所限製。盡管如此,長泰年以來,唯一一個限製皇權的官職——給事中,也隻剩下糾察和封駁的權力了,皇權前所未有地尊崇。


    這就是大永皇權的發展史,當然許多事跡和真相散落、湮滅在時間之中,不少都已成黑灰。可是細翻青史舊錄,仍可以觸碰到那一條隱約的脈絡,隻看是不是有心敢麵對了。


    這正月底最後一次早朝的事情。就是和皇權有關。說得詳細點,是和給事中一職有關,再說白了,是和給事中呂務厚有關!


    長泰三十七年初,門下省五品給事中呂務厚因幼王定等一事,讓長泰帝心裏不舒服;到了年中之時,他又因為封駁慈懿太後封號一事。被長泰帝借故訓斥了幾次。


    經過這兩件事後,長泰帝已經很不喜歡呂務厚這人了。連帶的。也不喜歡門下省其餘三個給事中——按大永官製,門下省設有四名給事中,呂務厚是其一。


    有鑒於呂務厚時不時腦殘的“豐功偉績”,門下侍中申科已經將他盯得很緊的了,怕的就是要給他收拾爛攤子。


    有時候,那些一根筋的人,因為無比的專注和執著,反而使事情到達一種極致。如果是好的方麵就罷了,但在申科看來,呂務厚這純粹是添麻煩來著!他認為年輕人有追求有執著是好事。但前提是要看清楚形勢,撞了南山也不回頭,這不是追求,而是愚蠢了!


    因為呂務厚的行為,申科的心髒不時也受驚嚇一番。有時候他和韋景曜在申訴:自己年紀大了。實在是受不了這麽多驚嚇啊,呂務厚這這個燙手山芋,還是早些扔出去的好!他開始考慮將呂務厚調離門下省這個問題了。


    韋景曜也是讚同地點點頭:將呂務厚離開門下省,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可是他還沒得及找蕭厚仁和溫珪章來運作這個事情,呂務厚就又鬧出事了。這事之後,申科也不用再考慮將他調離門下省的事情了。


    正月中旬,長泰帝簽發詔書,擢泰州刺史左良哲入門下省任正三品門下侍郎一職,原門下侍郎許平章已因病提前致仕。左良哲一直是長泰帝的心腹近臣,也曾任職門下省,早幾年被長泰帝外放至泰州任刺史一職,是為了累積資曆和經驗,以留待後用。


    許平章致仕,長泰帝第一個想到接替他的人就是左良哲,想到左良哲在泰州幾年了,也是時候調回京兆了。


    長泰帝簽發任命詔書之後,卻沒想到門下省當晚就將詔書封還了,封還的依據是左良哲資曆不足以擔任門下侍郎這一要職,請長泰帝另擇賢能雲雲。


    長泰帝第二天召來申科問個究竟,才知道門下省昨夜是呂務厚值守,這封還詔書的事情,自然是呂務厚所為了。


    聽得又是和呂務厚有關,長泰帝反而平靜了,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這呂務厚,真是好啊……”。


    聽了長泰帝的話語,申科的心髒又不由自主地驚跳了幾下。想抽死呂務厚的心思都有了,怎麽偏偏又是他封駁詔書了?皇上既然屬意左良哲任門下侍郎,你就直接將詔書下達就好了,和皇上較個什麽勁!


    “申愛卿,左良哲為門下侍郞,你以為如何?!”長泰帝話語一轉,從呂務厚離了開去,直接問申科對這個詔書的看法了。


    聽了長泰帝的問話,申科心裏暗暗叫苦。其實呂務厚封駁詔書的理由是很充分的,泰州是大永的中州,左良哲的泰州刺史一職隻是正四品下,一下子擢升為正三品的門下侍郎,連升兩級,實在很難說得過去。


    若是左良哲有定亂平叛的大功,這個升遷也正常,可是泰州一向風平浪靜啊。申科為難了,在這個問題上,卻也替呂務厚說了好話,將自己的為難說了出來,不過語氣要委婉得多。


    “在左良哲的治理之下,泰州政平民安,連年豐收,盜匪絕跡,百姓路不拾遺,這不是大功嗎?再說左良哲原先也是在門下省任職的,對門下省的事務也熟悉,擢升兩級,朕以為合情合理。”聽了申科的為難之後,長泰帝倒沒有怒惱,反而說出了自己的理由,他認為擢升左良哲的理由也很充分。


    長泰帝這樣一說,申科就噤聲了。泰州是大永富庶之地,更重要的是,泰州是河內衛駐紮地所在,哪個盜賊不長眼會去泰州辦犯事?這也能算左良哲的政績?申科知道長泰帝這麽說,是一定要扶左良哲上位的了。


    “那好,這封詔書朕一定要往下發,朕不希望再次看到這封詔書封還。”長泰帝意思很清楚。呂務厚那裏,申科去搞定!


    怎麽搞定啊?申科想起呂務厚的一根筋,覺得自己滿頭黑線。


    從紫宸殿出來之後,申科也沒有找呂務厚,他已經想到了解決此事的辦法,他直接繞過了呂務厚,將詔書交與給事中盧祖升和鮑起明兩人辦理。根本就不讓呂務厚插手此事。


    申科已經想明白了,對待呂務厚這樣一根筋的人。最好的辦法直接命令他不能這樣做、不許那樣做,不然他永遠都不開竅。


    在交代了詔書之後,申科還敲打了呂務厚一番,態度也很強硬:“左良哲一事,你就不要再理了!好好待在門下省,我不想再給你收拾爛攤子!”


    聽了申科的話,呂務厚臉色都變了,他實在不明白申科為何會如此看待自己!封還詔書的理由是十分充分的,左良哲根本就不夠資格就任門下侍郞。


    給事中有駁正違失、規諷糾察之責,他隻是盡自己的職責而已。怎麽會是爛攤子?一次是這樣,二次是這樣,三次還是這樣!自己忠於給事中這個職守,難道這都錯了嗎?!


    申科離開之後,呂務厚的臉色反而平靜了。他雙眼透亮,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可是申科根本就沒有理會他在想什麽,他還要去尚書省找蕭厚仁溫珪章,一定要將呂務厚盡快調走了。呂務厚是個好官,可是這樣的性格實在不適合在門下省待著!再這樣鬧下去,說不定他連性命都難保。連性命都沒有了,還談什麽執著追求?


    申科再一次感歎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在想什麽,卻也不忍心呂務厚就此折了。


    申科加緊了將呂務厚調走的步子,卻不知道這邊呂務厚心中也在漸漸發酵一股鬥誌。他想起了自己從鍚縣縣令到門下給事中的為官經曆,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對得起給事中這個職位!


    盧祖升和鮑起明已將擢升左良哲的詔書發下去了,沒有呂務厚的插手,事情也很順利,申科等人正暗暗鬆一口氣時,事情就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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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呂務厚就在早朝之上彈劾左良哲了,彈劾左良哲升遷無根無據,疏有“巧媚自固,以得高位,此例一開,國將危矣。”等言,這……這是明晃晃在打皇上的臉麵了!


    “巧媚自固,以得高位”,言下之意就是說左良哲是通過媚上才獲得升遷的,實質就是說,長泰帝愛聽諂媚之言,偏信寵幸無德之人,若是按此做法,大永就危險了。


    這是極其嚴厲的指責了,這是一個臣子對皇上的不滿和規勸,說到底,這也是呂務厚在盡自己給事中的職責。


    但是,這一次長泰帝可沒有那麽好的容忍度了,有幼王定等之事,有太後諡號之事,有左良哲之事,這呂務厚,件件事都觸到了長泰帝的逆鱗,長泰帝震怒不已!


    在長泰帝看來,呂務厚一而再再而三地封駁詔書,這是他憑借給事中的權力來挑戰皇權,憑借給事中的權力來限製皇權!


    長泰帝再一次感受到縛手縛腳的難受,也再次感受到了身為帝王也無法隨心所欲的不自由。


    皇權至上至尊,皇帝口含天憲,憑什麽要受到臣下的限製?長泰帝早就對太祖這一不合理的鐵律感到不滿了。如今,呂務厚正撞在刀口上,那麽,就拿他開刀了——長泰帝下令,將呂務厚廷杖三十!


    廷杖三十……廷杖三十……早朝的大殿之上,回蕩著長泰帝震怒的聲音。


    ps:


    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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