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抬頭,皮克福德嚇得連羞愧都忘了——球隊的替補門將,克雷格·戈登,此刻已經穿上了運動馬甲,開始在場邊熱身。


    就因為一次「黃油手」,皮克福德就要被換下嗎?


    *


    中場休息的時候,皮克福德蹲在更衣室裏,伸手捂著臉,幾乎想要哇哇大哭。


    安東已經做出決定,下半場會將他換下,由球隊第二門將戈登登場——近來皮克福德一直和戈登在一起訓練,知道這個一直上不了場的隊友有多麽刻苦。他立即明白自己今天犯的這個錯有多嚴重了:很有可能會令他自己丟掉主力門將的位置。


    隻聽安東在說:「事已至此,我們別無選擇,隻有把這場比賽當成一個破密集防守的試驗。小夥子們,你們有什麽辦法?我知道你們一個個的,主意都很多……」


    皮克福德心想:對方是密集防守、水潑不進,而自己則是「黃油手」,「大漏勺」……主教練這回真是對自己失望了。他這麽想著,就接連錯過了隊友們的發言,但不知為什麽,大家似乎在安東主導下,越說越興奮,剛剛下場時那種低沉的氣氛似乎一掃而空。


    依稀聽見克勞奇在說:「我就不信了……」


    主教練會派「高佬」上場,高空轟炸,破對方的密集防守嗎?


    羅伊斯接著說:「我看行!」


    梅西也拍著手:「……好好好,就這麽幹!」隊內大佬也發話了。


    大家的士氣都很高昂啊……不像他皮克福德,這下可好,場都上不了了。


    安東在說:「……大家一定記住保持耐心,總有辦法的!另外,我請你們不要忘記一件事:足球場上,從來就沒有『容易』二字,如果你們覺得哪場比賽『容易』,你一定是誤解了足球,相應地你可能也誤解人生了。」


    皮克福德:我……誤解人生了?


    他一直蹲坐在更衣室的一角,直到隊友們魚貫而出,去準備下半場比賽了。更衣室裏漸漸安靜下來,竟至悄然無聲。


    雀斑少年依舊抱著頭不肯動,漸漸地開始覺得全身發冷:他已經成為了被全隊遺忘的人——一線隊的前途,似乎就被他這樣漫不經心的一個失誤而就此葬送了。


    突然,他感覺到一隻手掌放在了他的脊背上。


    「您,您別管我……」少年帶著哭腔說。


    羞愧令他無法抬頭。


    但是那隻手掌並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繼續輕輕地貼著皮克福德的脊背。溫度源源不斷地送至,過了一陣,皮克福德總算覺得沒那麽冷了。


    「喬丹,我想讓你知道,有時一次糟糕的犯錯可能會斷送你所有的機會,而下一次機會則需要你窮盡一生去等待……大家管這個就叫做『人生』。總之,我希望你記住這次比賽。」聲音依舊清朗,依舊溫煦,所說卻令人回味,細想來全是難以用言語詳述的道理。


    話音一落,那隻手掌離開了皮克福德的脊背,隨即腳步聲響起,離開了更衣室。


    皮克福德自己又憋了好一會兒,突然抬起頭,用手背抹一把臉,深吸一口氣,隨手拿了一件運動外套,大踏步地走出更衣室。既然是他自己犯的錯,就應該自己去麵對這後果。


    下半場比賽已經開始,年輕的門將心裏想著:要贏啊,就算他被換下了場,還有他那麽多隊友在場上。桑德蘭還是要贏,一定要贏啊!


    *


    光明球場內,綠茵被燈光照得亮如白晝。


    這場歐聯杯的小組賽,果然如安東所說,變成了一場破密集防守的試驗。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安東並沒有第一時間把球隊第一高點克勞奇換上。


    伯爾尼年輕人多少有點兒失望。他們可是對這位兩米出頭的「高佬」下了很多功夫,做了不少準備的。可是桑德蘭就是沒有換上克勞奇,反倒換了一個門將。


    對桑德蘭則這種換人安排,對手表示有點兒不適應:不都說高大中鋒破密集防守嗎?換門將是咋回事兒?


    很快梅西站了出來:這密集防守,且待我來破破看。


    此前安東認為桑德蘭的球員有些「飄」,梅西是不在其列的。阿根廷人一如既往地在場上悠哉信步——可是他卻無時不刻不在尋找機會,準備啟動。


    盯梅西盯了半場的年輕人球員這時也稍微有點鬆了:每次見梅西拿球,他都隻是慢悠悠、晃悠悠地帶球,在中前場打個轉,然後就把球送出去。桑德蘭的前鋒線根本就向前推進不了幾米。梅西在場上,有點兒像是個臨時客串一把的演員。


    可是年輕人的球員不知道,梅西就在等他們這個「鬆」的時刻。


    毫無徵兆地,梅西突然啟動了——招牌的小碎步盤球,可是防守隊員根本不知道他會往哪裏盤,瞬間被過。


    光明球場裏一下子鼓譟起來:球迷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


    「年輕人」的防守立即又「緊」了回來,梅西一動,十幾米見方的一個狹小空間內登時聚集了四五名防守隊員。但是梅西身影晃動,瞬間又過掉四人,第五名球員實在沒辦法了,伸出手拉住了梅西的球衣——


    「啪嗒」一聲,梅西跌倒在禁區裏,待他彈起來在地上坐定了,才滿臉茫然地揚起頭,仿佛隻是摔了個屁股墩兒,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


    場上隊長亨德森已經高舉雙手,出聲向裁判示意。主裁判將剛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登時響哨,手指向了點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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