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你的事。」田諾脫口而出,忽然感到了難過。是她不好,違背了昔日的承諾,他非但不惱,還把責任拉到了自己身上。他為什麽要如此善解人意?若是他憤怒失望,責罵於她,她心裏也要稍微好過些。


    她忍不住道:「元將軍,你很好,真的。我並不是不願嫁你,隻是不願嫁入元家罷了。」她大概再也遇不到像元銳這樣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可元家,實在太讓人心寒。


    這話說得隱晦,元銳卻立刻明白過來,苦笑道:「元家,確實不是善地。」他沉默片刻,又問,「這樁婚事,令兄是何想法?」


    田諾道:「阿兄全憑我自己做主。」


    「那便好。」元銳代她鬆了一口氣,「父親不會輕易放過和白大人聯姻的機會,隻怕很快就會上門提親,隻要白大人不鬆口,總能如小娘子所願。」


    「那你……」田諾遲疑,直到現在,他還在為她著想,他的婚事怎麽辦?以元慈的作風,不可能不算計他的婚事。


    元銳笑了笑:「若能得小娘子為妻,銳自是此生無憾;若無緣,無論娶何人又有什麽關係呢?」從她七歲時他便在等她,將她掛在心上,時時留意她的消息。這麽多年,早就成了一種責任,一種習慣,如今要生生剝離,便是血肉模糊。可他不願意勉強她,一分一毫都不願。


    既然無緣,何須強求?至於婚事,若他未來的新娘不是她,隨便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


    田諾淚盈於睫,喃喃道:「元將軍,是我對不起你。」


    元銳搖了搖頭:「小娘子不須自責,是銳無能,不能為未來的娘子提供一個安逸的家。」他註定要征戰沙場,少有機會回家,他的妻子隻能獨自留在家中,和那些居心叵測的元家人周旋。她這樣天真單純,快活無憂的一個人,值得夫君全心全意的嗬護,確實不該因他的私心陷入元家的泥淖。


    隻是,八年的期盼等待一朝落空,終究有淡淡的不甘和遺憾,難以釋懷。


    *


    田諾拎著元銳送給她的食盒走出鬆寒院,四處卻見不到桂枝的身影。她不由感到奇怪:難道桂枝先去了馬車那兒,和花樹一起等她了?不應該啊。


    她沒有多想,自己往馬車停車處去。繞過一片樹蔭時,前方忽然出現一個披甲騎裝武士。


    鐵甲騎衛?田諾臉色微變,轉身換了一條路。


    那騎衛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麵,拱手恭敬地道:「白小娘子請留步,我家郎君有情。」


    韓遂要見她?田諾心裏一咯噔,隻作不聽見,埋頭前行。前方卻又出現了一個騎衛,同樣恭敬地道:「白小娘子,我家郎君有請。」


    前後夾擊,她想走也走不掉了,臉色沉下,冷聲拒絕道:「男女有別,恕我不能接受貴主人的好意。」


    新出現的騎衛微微一笑,將手掌打開,依舊是恭敬的態度:「小娘子看過這個再決定。」攤開的掌心中赫然是一個小巧的紅珊瑚耳墜,正是桂枝早上戴的其中一隻。


    田諾手中的食盒哐啷墜地,神色大變。桂枝的身手如何她是知道的,韓遂的人究竟是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擄走的?還是在吳國公府裏!


    韓遂好大的膽子!


    「小娘子?」騎衛催促道。


    她深吸一口氣,咬牙問道:「貴主人現在何處?」


    騎衛道:「小娘子請隨我來。」


    田諾看了看空蕩蕩的四周,開始慶幸,幸虧自己沒有拒絕雲鳶派來的暗衛。


    *


    鬆寒院,侍女們有條不紊地收拾著屋子,一個侍女忽然「咦」了一聲:「小娘子似乎落了東西。」


    聞言,自田諾走後,便一動不動跪坐於案幾後的元銳抬起頭來:「我看看。」


    侍女呈上。那是一顆小指大小的渾圓石珠,生得奇怪之極,一半黑,一半白,彎曲相連,如一個立體的太極。珠身瑩潤細膩,線條紛呈,細看,裏麵形成了一幅天然的水墨山水之圖。


    元銳一眼便認了出來。這顆珠子他在田諾幼時便在她手腕上見過,如今細看,倒確實有出奇之處,難怪小丫頭這麽寶貝,這麽多年都不離身。


    侍女道:「還有一根斷了的細銀鏈子。」


    元銳吩咐:「好生收起來,找人給白小娘子送去。」侍女領命,正要退下,元銳忽然又改了主意,「還是給我吧,我親自送還給她。」


    侍女自然不敢違拗,雙手奉上。元銳接過石珠,忽覺手心一涼,仿佛有什麽從石珠中鑽出,一直鑽進他的四肢百骸。幽涼的感覺流遍四肢百骸,他頓時眼前一黑。


    無數個光怪陸離的片段從腦海中閃過。


    那是……


    他陷入了一個長長的夢境中。夢中的前半部分和他經歷的現實一模一樣。


    他的生母是別人送給父親的一個舞姬,身份卑賤,使盡手段爬上了父親的床,因此遭到厭棄。意外懷上他後,她興奮不已,本以為能母憑子貴,卻在他出生後被留子去母,發賣了出去。而他,也成為父親正式成婚前難以抹去的汙點。


    從小,他便是在府中人異樣的眼光中長大,身份卑微,混跡在下人堆中掙紮求生,一直被忽視得徹底,甚至連父親的麵都見不到。


    十一歲那年,楊夫人為父親生下嫡子元如意。父親高興極了,難得召見了他,帶他去看如意。他站在金碧輝煌,陳設華麗的正院,隻覺手足無措,父親卻指著如意對他說,若他願意終身效忠如意,便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他看著軟綿綿、紅撲撲,還在繈褓中的弟弟,隻覺心都化了,鄭重應允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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