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白雁歸的所謂族妹?見到他怎麽一副活見了鬼的模樣,是因為韓妙笙這個蠢貨的死心虛嗎?韓遂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玩味之色:這倒有意思了,要心虛也該是元家和她那個族兄心虛,她在害怕什麽?


    另一邊,出了善因堂,田諾心亂如麻,隻覺自己一刻都不想在元家停留。元如瑤卻不肯放她走,說有事找她。見她臉色實在不好,幹脆吩咐丫鬟領她去休息片刻。


    田諾推卻不得,渾渾噩噩地跟著丫鬟走,再抬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院落名:鬆寒院。


    元銳的院子?他們怎麽會走到這裏來?


    丫鬟上前敲了敲門,田諾忽然反應過來,「唉呀」一聲道:「我還是先回去吧。」轉身就走。這個時候她哪還有心力再應對別的事。卻已經來不及了。


    裏麵腳步聲傳來,「吱呀」一聲打開了門,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白小娘子!」


    田諾僵住:元銳不是在外征戰嗎,怎麽會在家裏?這個時候卻不好走了,她在心裏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斂衽一禮道:「元將軍。」l


    六年不見,他已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與飛揚,氣勢越發威重,隻是站在那裏,便如嶽峙淵渟,隱隱還有一股肅殺與凜冽之氣撲麵而來,看著她的目光,卻一如當年般溫和。


    他還以一禮,領她入內。


    鬆寒院還是老樣子,青石鋪地,光禿禿的寸草不生,顯得極為清冷。院中的兵器架上已經落了一層灰,顯見主人已經很久不用了。


    見田諾留意那邊,元銳道:「我今天早晨才回來,事情太多,還沒來得及收拾。」


    怎麽要他親自收拾,不是有下人嗎?田諾疑惑。


    元銳沒有多解釋,領著她還要往裏走,田諾站定腳步:「有話就在這裏說吧。」


    元銳的目光落到她麵上,沉聲道:「進來吧,我給你準備了東西。」


    田諾疑惑。元銳道:「你進來就知道了。」


    他帶她去的還是昔日她和元如意到過的堂屋,青磚地,素白牆,一絲裝飾也無,當年清漆素麵、式樣古樸的家具顯得已經陳舊,卻更添古拙之意。


    不同於上次,這一回,屋子的一角已經擺好兩個火盆,將裏麵熏得暖融融的。田諾心中一動:他自己是不需要火盆的,難道早就準備招待她了嗎?也不知他給她準備的是什麽?


    兩人分賓主坐下,元銳輕輕一擊掌,幾個侍女分別捧著食盒碗箸走了進來。


    田諾見那食盒小小的一個,填漆描金,形如花瓣,出乎意料得漂亮古樸,不由看住了眼。


    桂枝服侍田諾洗手擦幹,上前接過食盒,放在田諾麵前的案幾上,將蓋打開。


    一股甜香彌散開來。


    花分五瓣,每個花瓣中都放著一枚小巧精緻的點心:紫色的玫瑰卷,金黃的鮮花餅,碧綠的綠豆酥,雪白的奶香酥脆,還有晶瑩剔透的水晶糕,漂亮得讓人不忍心下嘴。


    花瓣簇擁著花蕊,花蕊處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銀耳百合羹。


    這是……田諾詫異地看向元銳。


    元銳現出悵然之色:「我曾經答應過白小娘子,請小娘子吃王媽媽親手做的點心,這個承諾已經遲了八年。」承諾時,她還是個天真柔軟的小姑娘,一晃眼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他已經足足等待了她八年。


    田諾卻不記得有這回事了。但她自然不會拂了他的好意,小心翼翼地用銀箸夾起玫瑰卷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酥、香、甜、糯,質地細膩,入口即化,實在是太好吃了。


    在美食的安撫下,她激盪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又是一口將玫瑰酥全部吞下。


    元銳含笑看著他,見她愛玫瑰卷,叫侍女將自己的一份也送了過去。


    田諾赧然,卻還是大大方方地道了謝。


    一時間,隻有輕微的碗筷碰撞聲。


    田諾每一樣點心都嚐了一口,心中讚嘆:王媽媽的手藝真是太贊了,竟比玉桂芳的點心還要勝上幾分。


    她放下銀箸,端起銀耳百合羹抿了一口,這才想起問道:「元將軍這個時候怎麽會回來?」韓妙笙的喪事還不至於能勞動他回府。


    元銳沉吟片刻,目光落到桂枝身上。田諾秒懂,吩咐桂枝道:「你先下去。」


    桂枝擔憂:「小娘子。」雲鳶曾關照過,過來元府弔唁必須寸步不離田諾。


    田諾安撫地拍了拍桂枝的手,神情溫和卻不容商榷。


    桂枝到底拗不過她,隻得退了下去。


    元銳也揮退了侍女,開口道:「父親招我回府,說我年歲已大,需為終身打算了。」


    田諾差點嗆到,捂著嘴,狼狽地咳了幾聲,再也沒心情喝銀耳百合羹了。


    元銳端坐如鍾,肅容問道:「白小娘子,昔日在元府,我曾問過,你願不願意嫁我;今日我還是那句話,想再聽你一回答案。」


    第51章


    室中靜寂無聲,唯有火盆中的銀霜炭發出啪啪的聲響。他身姿端正,目光清明,尋求答案的姿態坦誠一如當年。


    元銳他還是這麽直接啊。田諾咬了咬唇,一時竟覺得難以張口。八年前,他們定下婚約,那時他還是十七歲的青蔥少年,意氣奮發。他足足等了她八年,等她長大。二十五歲,在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大齡青年了,而她,卻對這樁口頭婚約生了悔意。


    難堪的沉默中,他眼中閃過瞭然:「隻是口頭約定,並未經過文定,白小娘子不需有負擔。銳整日征戰沙場,不知何日便會馬革裹屍還,本不該成婚連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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