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吧扣吧,不差你那仨瓜倆棗……走出皇宮,李青長長呼出一口氣,溫熱白氣很快融於空氣,消失無形。


    李青又是一歎,眉頭微微皺起,接著,又緩緩放鬆下來。


    布局已開始,不算棘手。


    小皇帝……亦然。


    太子+獨生子+慈父……在蜜罐中長大的小家夥有如此脾性並不奇怪,甚至李青都有些慶幸,慶幸小皇帝不算太過熊孩子。


    至少,小皇帝聽得進去話!


    李青對朱厚照的心理預期足夠低,因此也談不上失望,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少年,你讓他如何扛起這偌大的江山、天下萬萬生民?


    穿上龍袍他是皇帝,褪下龍袍……也就是個初中生,說是個小屁孩兒也不為過。


    如此年齡,你能指望他有多成熟?


    雖說朱厚照性格衝動,貪玩喜樂,做事不考慮後果……,不過也有優點,能辨是非,亦有抱負。


    平心而論,若換個人享受著他享受的資源長大,未必比他強,甚至大概率會更差。


    “挺好了,別不知足……”李青自我安慰。


    輕笑笑,他步履輕快許多……


    ~


    這日後, 朱厚照沒再有奇思妙想,按部就班……


    群臣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卻仍不敢大意,不排除小皇帝在憋大招!


    小皇帝年齡不大,卻做了十餘年的太子,弘治就這麽一個兒子,對其根本不設防,群臣接觸良多,因此也非常了解小皇帝性格,知道這絕不是個安分的主。


    猶以李東陽為甚!


    小皇帝欲對工商業動手,他慌得一批,可他更不敢販賣焦慮,連內閣的劉健、謝遷都沒說,一個人悶悶憋著,憋得難受……


    終於,過年了。


    “咚,咚,咚……”


    悠揚的鍾聲響起,屬於正德的時代來了……


    劉瑾習慣性地微躬著身子,麵朝東方,火紅朝霞映在他臉上,這一刻,他看起來似乎年輕了許多。


    “終於正德元年了啊!”劉瑾低低自語,麵龐潮紅。


    如今他出了教坊司,在鍾鼓司任職,雖說沒得到晉升,可劉瑾知道,屬於他的春天到了。


    來了鍾鼓司,他的時間更充裕了,除了早起撞鍾,餘下時間完全可以自由發揮,這一來,跟新君接觸的時間就更多了。


    當然,劉瑾相信皇上如此安排,本意就是如此。


    宮門大開,群臣帶著對新君的祝福詞緩步進來,不管心中如何作想,臉上皆是喜氣洋洋。


    今日不辦公。


    天大的事也比不過一句:大過年的!


    辰時初,


    朱厚照姍姍遲來,接受群臣賀拜,發紅包……


    群臣拜謝。


    一切都是那般和諧,皆大歡喜。


    接下來的幾日,這座龐大的權力機器,會短暫地停止運轉,臣不上朝,君不理政……


    小院兒。


    “宏兒你領了多少紅包?”


    “銀票一百兩,幹爹你呢?”


    “他娘的,隻給了我十兩。”李青罵罵咧咧,這熊孩子就是針對他,一定是的!


    好歹他也是太子太師,從一品的官職,紅包怎麽也不至於如此寒酸。


    李青不差錢兒,卻對小東西這態度很不滿意。


    李宏無奈苦笑:“幹爹你說話……還是注意點好,皇帝的娘……豈是能說的啊?”


    “呃…,隻是順嘴一罵,習慣了都。”


    李宏:“……”


    “年後什麽時候走?”李青問。


    “過了十五吧。”李宏笑著說,“這次回去我就不忙了,幹爹再回金陵,我也能作陪了。”


    李青輕歎:“下次回金陵不知什麽時候呢,就弘治這身體……我也走不開啊!”


    頓了頓,“這邊就別操心了,過好你的日子就成,有我呢,天塌不了。”


    李宏點點頭,安慰道:“皇上初登大寶,正是躊躇滿誌的時候,興許過了這個階段就穩重了,幹爹你也別有太大壓力。”


    “放心吧,這點壓力於我而言不算什麽。”李青輕笑搖頭,轉而道,“回去後,讓人給唐伯虎去封信,問問進展如何,完事兒給我來封信,還有,讓小浩招攬些飽學卻鬱鬱不得誌的書生文人,給唐伯虎做幫襯。”


    “哎,好。”李宏答應,起身笑道:“孩兒去炒倆菜,咱爺倆中午喝一杯。”


    “我去吧。”


    “大過年的還是我來……”


    “來什麽來,六十多的人了逞什麽強?”李青瞪了他一眼,“等著吃就是了。”


    李宏苦笑:“幹爹,我身體還強健著呢,遠沒有垂垂老矣。”


    “嘁!”李青不這麽覺得,起身去了東廚。


    春已立,暖未來。


    太陽光逐漸隱去,天昏沉沒多久,便飄起了雪花,見狀,李青隻好成火鍋。


    父子相對而坐,吃喝閑聊,火鍋裏是翻湧的肉片,酒杯裏是溫熱的酒,聊的話題是往日溫馨……


    許是都上了年紀,都喜歡這樣小酌話家常方式過年。


    午時末,李宏去補覺了。


    李青沒有睡意,便來院裏看雪。


    雪還在下,六九天抬頭卻不見柳綠,大地、樹枝、房頂、牆頭……,目之所及,銀裝素裹。


    朔風嗚咽,雪花亂舞。


    似乎……沒完沒了。


    李青去廂房往火爐子裏加了些木炭,便坐在屋簷下,倚在躺椅上看雪,他保持一個動作不變,宛若雕塑,唯有口鼻升騰的白色熱氣,證明他還是個有溫度的人。


    申時初,院門敲響,來人是朱厚照。


    小皇帝火力十足,好似一點也不怕冷,他兩手通紅,卻還擼起一截袖子,貌似剛打完雪仗。


    “大過年的皇上不在宮裏,怎麽想起來我這兒了?”


    “宮裏沒意思,就想著四處走走。”朱厚照背著手,在院裏閑溜達,似乎閑著不動會要他命,一院兒的雪很快就被他的腳印鋪滿。


    “李總兵呢?”


    “午睡還沒醒。”


    “這樣啊……”朱厚照點點頭,繼而抽冷子一聲喊,“李總兵,永青侯,朕來啦,還不快快接駕!”


    李青不想他會來這麽一出,怒道:“你瞎雞兒喊甚?”


    然,已經晚了,廂房很快就傳來了李宏的聲音,“臣這就來。”


    不多時,匆匆穿戴好的李宏走來。


    “不用行禮,不用行禮了。”朱厚照笑嗬嗬的說,“李老將軍都這歲數了,卻沒能和家人過個團圓年,朕心難安啊!”


    “哪裏,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李宏不知小皇帝抽哪門子風,一臉謹慎,心道:該不是反悔了,不讓我得閑吧?


    李青也想到了這層,趁機道:“李總兵卻是年事已高,不適合再操勞了。”


    “逾矩了啊!”朱厚照瞪了他一眼,“朕跟李老將軍說話,哪輪得到你插嘴!”


    李青都呆住了。


    李宏忙打圓場,道:“皇上趕在大年初一來臣這,可是有吩咐?”


    “也算不上吩咐吧。”朱厚照笑道,“這都立春了,京師還是這般冷,李老將軍年事已高,又是南方人,想來很不適應這邊天氣吧?”


    “呃……也還好。”李宏莫名其妙。


    李青卻是了然,不禁好氣又好笑。


    果然,朱厚照道:“瞧這天兒且冷呢,老將軍還是盡快回江南吧,別再給凍壞了。”


    “……臣遵旨。”李宏也明白了小皇帝用意,問:“皇上以為何時出發妥當?”


    “今兒大過年的……不若明日吧。”朱厚照笑道,“朕給老將軍安排了舟車,一路都有人伺候。”


    李宏暗歎一聲,拱手道:“多謝皇上厚愛,臣明日一早就出發。”


    “嗯,明日會有人來通知老將軍。”朱厚照含笑道,“天冷,老將軍回屋歇著吧,朕再走走。”


    頓了下,問:“李卿要不要一起?”


    “不要。”


    “有旨意,要的。”


    “那你還問我做甚?”李青真想痛扁他一頓,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嘛!


    考慮到之前兩人鬧得挺不愉快,眼下剛有所緩和,還是不動粗的好,便給忍下了。


    小皇帝說到底還是孩子心性,真要讓他徹底討厭起來,說什麽都不會再聽了。


    出了小院兒,兩人在屯子裏漫無目的散步,劉瑾落後兩個身位作陪,再後麵是大內侍衛……


    好在這冰天雪地的沒百姓在外溜達,倒無擾民。


    “該避嫌還是要避嫌的,做人要有邊界感,做臣亦如是。”朱厚照淡淡道,“若文官都如你這般,朕這皇帝怕是也坐不安穩了,望你以後好自為之。”


    這b讓你裝的……李青無名火起,卻無從發泄。


    站在帝王的角度,朱厚照並沒錯。


    “朕是想用你的,可你也得爭氣,要有敬畏心,亦要自我約束。”朱厚照幼稚的臉滿是深沉,拍著李青肩膀,動情道:“朕之良苦用心你可懂?”


    別說,畫餅手藝屬實精進了不少,都開始pua了。


    見李青不說話,朱厚照輕輕歎了口氣,一副大度不計較的模樣,他背著手,平視遠方,嗓音深沉、平靜,透著不被理解的無奈:


    “朕這般是為你好,是為了讓你無把柄,不被人攻訐,懂嗎?”


    李青:“……”


    好消息,小皇帝態度端正了。


    壞消息,小皇帝用力過猛了。


    該配合演出的李青不好視而不見,隻好拙劣的表演。


    “哎呀呀……皇上竟如此良苦用心,臣還當是皇上猜忌……唉,臣慚愧。”


    “哈哈哈……朕若真猜忌李卿,又豈會如此交心?”朱厚照失笑搖頭,歎道,“你呀……謀略過人,這是你的長處,可終是沒有在廟堂待過,行事作風與廟堂……格格不入,這是你的短板。”


    好吧,我幼稚……李青點頭:“皇上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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