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輅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真若在君臣鬥法中被消耗掉,是大明的損失。


    內閣是辦實事的,商輅是有能力挑大梁的,李青還是想給他一次機會,盡量幫朱見深爭取一個人才。


    但商輅若仍執迷不悟,那他就真沒辦法了。


    商輅沉默了,他在細品李青的話。


    許久,


    他幽幽吐出一口氣,歎道:“人在廟堂,身不由己啊。”


    “這隻是托詞罷了,無非是你愛惜羽毛,怕今日放棄堅守的陣營,惹昔日同僚唾棄。”李青一針見血,並附上一張大餅,“萬安那般奉迎上意,都還隻是個次輔,卻是為何?


    你品,你細品!”


    商輅一呆,繼而心頭狂跳:“侯爺是說……”


    “你說呢?”


    聰明人不需要點明,意思到了就成,引領他往這方麵想也就是了,真直白的說出來,反而難以取信於人。


    商輅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細一琢磨,發現還真是如此。


    如今的內閣,論資曆數他最老,論能力他自信第一,論功名他連中三元!


    首輔之位,舍我其誰?


    皇上之所以不設首輔之位,可是為了等我回心轉意?


    商輅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且可能性很大!


    李青見火候到了,這才繼續說道:“皇上禦極十餘年,征大藤..峽叛亂,征都掌蠻叛亂,對女真人犁庭掃穴,將岌岌可危的漠北局勢扭轉過來,建設河套,清理官僚機構冗員問題……


    樁樁件件,哪個不是利好大明江山社稷?”


    商輅無法反駁。


    不否認成化帝這麽做,其目的是為掌權,是為打壓文官集團,但,這些舉措屬實利好大明。


    你可以不爽,但你愣說他不對,這就歪曲事實了。


    李青又道:“你又如何知道,皇上不會成為一個流芳千古的帝王,縱觀曆朝的英主,其一朝的賢臣,哪個不跟著沾光,名垂青史?”


    利有了,名也要給!


    文官好名更勝好利,這一張夾心餅甩出來,不愁商輅不上套。


    商輅心動了。


    名垂青史四個字的誘惑力,真沒幾個人頂得住。


    就連汪直一個太監,都向偶像看齊,幻想著跟三寶那般,被後世銘記,更何況這些讀聖賢書的人。


    而李青說的這些,也並非是在誆騙商輅。


    一來,商輅確實有才,且朱見深在大事上不糊塗;二來,商輅作為昔日頂牛的中堅力量,隻要投誠,勢必會換來朱見深的優待,因為這樣做可以吸引更多人投誠。


    李青的這張大餅,並非是假大空!


    商輅連中三元,又沉浸廟堂這麽多年,自然看得清這點。


    他明白,隻要他倒向皇帝,內閣首輔,青史留名都將向他靠攏。


    而他……隻需背刺一下昔日同僚。


    這成本,委實不高。


    也就是挨一陣兒罵的代價!


    可隻要熬過了這陣兒風雨,往後可都是彩虹了。


    廟堂爭鬥,向來都是當麵笑,背後刀,他們也是這麽幹的,我隻是想為國盡忠,我有什麽錯?廟堂嘛,有點兒小動作很正常……


    商輅自我pua。


    “侯爺一語驚醒夢中人,學生受教。”商輅長長一揖,心中感動,臉上慚愧。


    李青亦是欣然,道:“讀書是為功名,何為功名?立功,揚名!


    我相信商大學士當初捧起聖賢書的時候,是一心想著為國效力,為君效忠,隻是在此過程中迷失了方向;


    浪子回頭金不換,如今迷途知返,未為遲也。”


    商輅愧然道:“學生枉讀了聖賢書!”


    “哎?無需自責!”李青輕笑道:“人生中難免要經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這三個階段;


    許多人終其一生都停留在第二個階段,丟了初心,沉迷在虛妄中無法自拔,卻忘了最初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風景,且還自詡高人一等;


    這實在可笑!”


    李青道:“如今你重拾初心,並比當初更堅定,且比當初看到的更清晰,這可喜可賀,又有什麽可慚愧的呢?”


    商輅被深深折服了,歎道:“於今時今日,學生方才看懂永青侯啊。”


    “嗬嗬……”李青重新靠回躺椅上,悠然道,“皇上有誌向,你有能力,君賢臣能,方可君臣共治。”


    “侯爺字字珠璣。”


    “嗯…”李青仰臉望天,眼眸半闔,卻是沒了下文。


    商輅見狀,又是長長一揖,這才告辭離開。


    李青輕笑自語:“朱見深啊朱見深,我可沒有厚此薄彼,雖說在朝局上沒幫你多少,但在國事上,幫你的不少了,我可是一碗水端平……”


    酒飽飯足,又有個意外之喜,李青身心愉悅,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


    次日,乾清宮。


    “商愛卿見朕,可是兵事方麵出了岔子?”


    自李青下野後,兵事這塊兒的奏疏,都交給了商輅。


    “回皇上,漠北內戰不息,暫時未有不利大明的消息傳來。”商輅回答的同時,也備受觸動:皇上將如此大任交付於我,我卻……有負皇恩浩蕩啊!


    朱見深聽說漠北局勢平穩,放下心來,好奇道:“商愛卿究竟所為何事啊?”


    商輅深吸一口氣,道:“皇上,我要舉報!”


    朱見深都懵了,訥訥道:“你舉報什麽?”


    “建寧衛指揮使楊曄進京賄賂朝中大臣!”商輅拱手道,“皇上可能還不知,西緝事廠廠督汪直,去了福..建建寧,查出他禍害鄉裏數十條人命。”


    “楊曄的罪行朕已知曉。”朱見深道,“不過楊曄進京,並賄賂大臣,朕倒是未曾聽說,愛卿詳細說說。”


    他態度和善,待遇拉滿:“賜座,上茶!”


    他對商輅不待見,但對商輅的才幹很待見,如今這麽一搞,他對商輅這個人也看著順眼了起來。


    舉報意味著什麽,朱見深很清楚——跟昔日劃清界線。


    這是個很強的政治信號,朱見深當然看得出來,亦是欣喜。


    這次,他可真是兵不血刃地攻占了一處高地。


    “謝皇上隆恩。”商輅拱了拱手,坐下說道:“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內廷中也有幾人……”


    要不說內奸最遭人恨呢,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


    朱見深不費吹灰之力,就比汪直奔襲千裏查案的收獲都大。


    同時,朱見深對商輅愈發滿意,這個投名狀,他喜歡!


    君臣二人再不複昔日那般針鋒相對,仿若知交好友一般,氣氛別提多融洽了。


    朱見深心中好奇,卻又不好問商輅何故回心轉意;商輅也不忍直視往昔,兩人心有默契地一笑泯恩仇,隻論當下。


    暢談近一個時辰,朱見深才放商輅離開。


    人一走,他就下了逮捕令。


    商輅不可能騙他,且不說欺君之罪,單是一個構陷朝廷命官的罪名,就能讓商輅吃不了兜著走,況且,牽扯其中的高官加起來,足有十多個。


    沒有確鑿證據,商輅敢胡說?


    楊曄正在姐夫家吃香喝辣呢,就被錦衣衛給拿了,跟他一起被拿的,還有他的中書舍人姐夫。


    剛進昭獄沒多久,他那在戶部做主事的二大爺也進來了。


    這還不算完,很快,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就被錦衣衛羈押進來,都是這些天他賄賂的對象,甚至連幾個太監也在其中。


    楊曄頓時萬念俱灰,到了這一步,他哪裏還不明白大勢已去。


    至於被他賄賂的那些官員,也是個個如喪考妣,嘴上大罵楊曄,心中大罵打小報告的人。


    貪汙受賄不說人人都有,卻也很普遍,這是一項大的經濟來源,所以大家夥兒都心照不宣。


    卻不想……


    群眾裏麵有壞人啊!


    不然,皇帝不可能如此直接的拿人。


    他娘的……你別讓老子逮著,逮著你就遭老罪了。


    一群人暗暗發狠。


    不過,他們內心深處還是恐懼的,大明貪汙受賄也是有死罪的,就太祖定的那標準……隻要皇帝上綱上線,他們都得砍頭。


    能砍十回。


    雖說這貪汙受賄罪一直被淡化,皇帝大多時候也沒有太祖那般嚴苛,可凡事總怕萬一,何況,他們都進昭獄了。


    能進這裏的人,有幾個能完好無損地走出去?


    娘的,打眼了。


    “楊曄,你他娘是不是把人漏了?”禮部主事破口大罵,“見者有份懂不懂,給我不給他,你是不是傻?”


    他這都算是主動承認了。


    進了這裏,沒有幾人撐得住,而且人這麽多,就算你能忍住酷刑,就能保證別人不招?


    所以,他豁出去了。


    反正官是做不下去了,能不能活著都還在兩可之間,得把胸中這口氣出了才行。


    不然真被砍頭,那可真是死了也不閉眼。


    楊曄更破防,更絕望,別人死不死他不知道,但他是死定了。


    他也不慣著,反唇相譏:“老子給錢的時候,你他娘不挺開心的嘛,現在知道怕了,早他娘幹嘛去了啊?”


    楊曄陰惻惻的笑道:“拿老子錢的時候,就得有陪老子一起玩完的覺悟。”


    “我可去你娘的吧……!”禮部主事大罵:“二百兩銀子,就讓老子搭上了前途,老子跟你拚了。”


    楊曄往後一退:“哎嘿,打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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