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地下室有四五個房間,既然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們也就沒必要一個個地找過去。一如對待辦公室門的方式一樣,將千夏抬腿踹開了一扇紅漆的房門,一副地獄畫卷出現在他們麵前。狹小的房間內掛滿了半邊屋子的人型皮料,它們處理得很幹淨,用皮繩和塑料鉤懸掛在天花板上,彼此之間為了不粘連還保持著一段距離,而將千夏見過的公羊腦袋的怪物正站在病床邊,羔羊怪物躺在床上,脖子被上插著很粗的針管,公羊怪物手裏拿著一支巨大的血袋正在收集她的血液。看來不用他們動手,怪物之間就已經開始了互相殘殺。“你們是誰!怎麽會闖進這裏的!”公羊怪物發現了這兩個不速之客的存在,神情惶恐地指著他們,他手中的血袋掉落在地上,連接不是特別牢固的輸血管與血袋因為失去支撐而分離落地,先前收集到的血液都潑灑在了地上。公羊怪物來不及心疼,他抄起床邊小桌上的手術刀指向他們。將千夏不由有些好笑,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拿著一把還沒匕首長的小刀威脅,他轉頭看向身後麵色十分難看的夏油傑,問道:“夏油,你能解決嗎?”夏油傑從看到屋內景象開始就心緒不寧了,院長和院長夫人此時雖然和護士長一樣是獸頭形態,但在他們身後那一排排懸掛著的皮料卻是完整的人型,沒有反胃到扭頭嘔吐已經是他拿出極限自控力的成果了,“沒問題。”看到這間屋子的那一刻他才真的理解了早乙女拓人日記中所寫的“肉塊”是什麽意思。失去了皮囊的軀體,可不就是“肉塊”嗎?他過去所經曆的教育、所麵對的社會中,從未出現過這般血腥殘忍的景象,孩子們在安全的環境下誕生,在秩序中行走,在保護中成長,這些陰暗低劣的人性被擋在了視野之外。他突然看清了一點腳下的路該往什麽方向走。將自己視為強者去保護弱者是一種自負。他有自負的潛力,但心卻還沒有能夠承擔這一覺悟的力量。在他這個年紀就成為準一級並且馬上就能成為一級的咒術師可是很稀有的,如果不是因為五條悟也到了入學年齡,夏油傑就是這幾屆下來天賦最強的學生。這樣的資質會為自己感到驕傲是肯定的,會認為自己能夠做到他人做不到的事也是必然的。再加上他在父母的教育下長成了一名樂於助人的好學生,在老師和同學們眼中都是十分優秀的人。他有了一顆站在陽光下的十分耀眼的赤子之心。也因此,他很容易就被京都校老師的花言巧語騙過。他像是被人點醒,他開始認為自己有能力成為他人的保護傘,有能力為受難者支起一片天空。他能幫助被欺淩的同學、能幫助被事務煩擾的老師、能分擔母親身上繁多的家務、能解決騷擾他人的咒靈、能保護弱者不被邪惡攻擊、能……曾經的他覺得自己可太能了,妄想著無條件地保護弱者,卻沒有停下來仔細思考自己幫助弱者的理由、他們又是為什麽需要被幫助,又是否值得被幫助。將千夏有一句對他的影響很深,“當你覺得自己付出的努力無法得到回報,發現和你同樣目標的人倒在前進的路上時,你會怎麽辦?”。他沒有不求回報,但要求卻低得可憐,他隻想聽到一句禮貌的“謝謝”,又或許這句“謝謝”有沒有出現都沒關係,因為他們接到的大多任務都是協會直接派發,作為學生的他們很少能接觸到委托者。大多時候都是任務來了才出門,完成任務回來就是繼續訓練或者休息。他們的幫助是不會得到工資以外的回饋的。他想或許已經摸到了南牆,隻是因為將千夏的阻攔,他沒有等待一頭撞上去,撞出血了才遲鈍地去想自己是不是錯了。夏油傑的神情鬆下了一些,他放出兩隻三級咒靈撲向公羊怪物和它纏鬥起來。“千夏。”“嗯?”“謝謝你,我決定了,我不會救這種人渣。”他突如其來的決定讓將千夏頓了一下,片刻後才問道:“除了人渣呢?還有你對人渣的定義有具體的想法了嗎?”夏油傑理直氣壯,“還沒有,所以千夏,能暫時當我的評審嗎?”“評審?”他看著隻踏進房間一步的將千夏說道:“救或者不救,當我無法判斷的時候就來問你。”“暫時是多久呢?”將千夏想起了在入學前夏油傑和他的對話,那時夏油傑問他的是會不會在他撞上南牆時拉他一把,結果還沒等到他出手的時機,對方就自己避開了南牆。如今他再次來問自己能不能替他在舉棋不定時落下判斷,卻是和當初不同的心境了。“我不知道,或許很快,或許很久。”夏油傑轉頭看向被咒靈全麵壓製的公羊怪物,它們沒有術式,所以攻擊的方式很粗魯,就像過去他所見每一次一樣。隻是不同的地方在於以往是他看著咒靈攻擊他人,而現在是他指揮著咒靈去攻擊“他人”。很微妙的感覺。將千夏敏銳地察覺到了夏油傑和自己之間保持的距離,他往裏走了兩步,伸手拉起夏油傑的手,“如果我同意了,說不定會把你當成一把好用的刀,去達成我想做的事。”夏油傑手指動了一下,隔著將千夏手上的黑色手套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手心傳來的熱度,也是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手涼得不像是暮春時節該有的溫度。將千夏的體溫比他們都要低一些,因此家入硝子還說千夏在夏天的時候能省不少電費,相應的冬天的時候就要付出不少暖氣費。當時他們是什麽反應來著?對了,他說到了冬天可以把他們之間的宿舍牆壁打通,這樣就隻用他出暖氣費。而五條悟更離譜,他聽到將千夏說這樣樓上會塌下來之後立馬改口,說自己冬天體溫高,可以給將千夏取暖。然後毫不意外地被家入硝子吐槽他是“無下限”轉久了,腦子確實會高溫。公羊怪物臨死前最後的嘶吼聲拉回了夏油傑的注意力,他不禁搖了搖頭,在血肉橫飛的背景下想這些東西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你想做什麽呢?”身為前任救世主之一的你,在拿到一把好刀後會做什麽呢?在他的問詢下,將千夏也有了一絲動容,他想做的無疑隻有一點,複活他的母親大地女神。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他可以付出許多東西,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去心存僥幸地犧牲他人來達成這一目標。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麽不答應夏油傑的請求呢?“我想做的事是看不到邊界的,”將千夏鬆開了手,夏油傑的咒靈在這時完成了任務回到他身側,他揚手揮出幾個火球,看著它們點燃懸掛的皮料和公羊怪物的屍體後才轉身走向門外,“我不會去做你的評審,如果有朝一日你要奪取他人的性命,我希望你是經過自己深思熟慮後再下決定。正義在某些人眼中不一定是正義,邪惡亦然。”“……”夏油傑站在原地,火光映照在他的眼底跳動著。他的理智地阻止了自己繼續想下去,他才剛找到了路口,不該在這個時候急於一下子把今後的路全走完。他才15歲,還遠遠沒到要定下一生理念的時候。火焰卷曲了垂順的皮料,舔舐著怪物的軀體,蛋白質燃燒的氣味傳來,夏油傑收斂起自己的心神,將咒靈也收回後走出了這個房間,並順手帶上了已經被踢壞扣鎖的紅色房門。他順著原路返回,看到在門口和他留下來守門的咒靈對視的將千夏時忍不住笑了一聲,那隻咒靈在將千夏的注視下一直低著腦袋,就差把自己埋進地裏了。“你看它做什麽?”“你覺不覺得它長得很像一個人?”“嗯?”將千夏指著咒靈脖頸上堆積起來的皮肉說道,“開車送我們來的監督。”夏油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這隻咒靈並不胖,但就是有鬆鬆的皮堆著,那長長短短聚起來的褶子確實有點像那名監督的眉眼,他大笑了幾聲,點著頭同意道:“確實很像齋藤監督。”“你和五條一個毛病,那明明是佐藤監督。”--------------------作者有話要說:佐藤:謝謝,有被冒犯到。夏油傑:齋藤監督,有點餓,先去你推薦的大阪燒店吧。五條悟:伊藤監督,路上有甜點店記得停一下,千夏你呢?將千夏閉上眼不去看監督期盼的眼神:工藤監督,別管他們兩個,直接去琵琶湖。佐藤淚流滿麵。下一章結束事件,阿門。明天休息要去漫展,當天來回時間比較緊。爭取在車上寫完,如果來不及的話會延後到20日更新。感謝在2023-02-17 20:45:17~2023-02-18 20:24: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鹹魚翻身依舊鹹 3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74章 廢棄精神病院特級咒靈(十八)一連解決了三個“重要角色”,咒靈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將千夏徑直走到佐川宗七郎麵前,低頭俯視著這個一臉喪氣表情的假象。“隻剩你一個了。”他垂手解下了大腿上綁著的長匕首,鋒利的刃口指向了佐川宗七郎的脖頸。“哎……真掃興,一想到未來還要給一個毛頭小子打工我就止不住歎氣。”佐川宗七郎作為咒靈領域中的一部分,當夏油傑收服咒靈本體後,他這個附贈品自然也會跟著為他賣力。夏油傑毫不在意他的稱呼,但作為特級咒靈未來的主人,他還是有必要維護一下自己的威嚴的,他語氣不輕不重地說道:“沒有社會保險,沒有法定休假,沒有補貼,沒有獎金,沒有生命保障,時刻充滿危險。這就是你未來的工作。”佐川宗七郎:“……我記得現在還是法治社會?”五條悟點頭道:“是,但是沒有咒靈保護法。”他的話太過冷漠,太過無情,佐川宗七郎不得不麵對這個法律還不夠完善的現實。沒有給他再繼續閑聊下去的機會,將千夏手中的長匕首割破了假象的頸動脈,虛假的鮮血噴湧而出。他很少用近戰武器去解決人型物體,親自利刃割開皮肉的感覺和用拳頭擊打對手身軀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前者因為受到的反饋更少,會給他一種很輕易的錯覺。咒靈所造就的假象比現實的更加血腥刺目,想必是希望在領域裏能夠讓它的天敵看到更多的恐怖色彩,同類死亡的景象對任何生物都是充滿威嚇力的,以此來降低敵人的心防確實是個好選擇。不管是護士長變成巨蜥的獸態、早乙女拓人的墜樓、阿葵失控前的癲狂、院長實驗室的恐怖、佐川宗七郎對同伴死亡的涼薄,都是以降低敵人的理智,讓他們失去判斷來塑造的。最可怕的在於,這些假象中包含著真實,來到此處的咒術師都會得到現實資料,了解這裏的情況後大多都會像將千夏他們這樣,因為混亂的殘穢而無法判斷咒靈的具體位置,轉而去進行解析。等找到咒靈又會因為阿葵主導狀態下咒靈棘手的高攻高防特性而陷入危機或者僵局,如果來者有將千夏他們這樣的戰力那就拉進領域,在領域中術式被禁用,咒力也被限製,他們隻能在假象的影響下一步步走著劇情,無法在劇情之前脫離扮演狀態就都會以角色原本的死亡方式結束。將千夏他們這次都被安排為了“主演”,如果換一批人來或許連領域這一步都到不了,或許在咒靈的前兩個狀態中就被殺死了。夏油傑看著佐川宗七郎慢慢咽氣,他對自己曾經扮演過這個角色的事而覺得有些惡心,他邁步走到虛弱的咒靈本體身邊發動術式,和之前被阻礙的感覺不同,體型龐大的咒靈轉眼化作了一顆還沒有手掌大的咒靈玉。領域隨著咒靈被收服而解除,對力量的限製也隨之崩潰。他們回到了醫院後山的樹林裏,夏油傑從口袋裏拿出裝著洋蔥汁的小瓶一口喝下,等到味覺被霸道的辛辣微甜占據後才吞下咒靈玉。不得不說,有影響嗅覺和味覺的洋蔥汁打底,吞下咒靈玉時他根本感覺不到什麽味道。雖然洋蔥汁的味道也具有一定的殺傷力,那好歹也是正常食物的味道,喝到現在他都漸漸習慣了,並且開始覺得洋蔥真不錯了。唯一有點不太好的就是……洋蔥的香氣刺激著胃分泌胃酸,他的食欲被激發起來了。夏油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很好,他們早上抵達醫院,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午飯時間被完美地錯過。“我們現在開始收尾,應該還能趕上晚飯。”不是第一次見他這種反應,將千夏點頭應道:“好,這裏離早乙女拓人的木屋最近吧?五條?”“嗯,跟我來。”五條悟按照印象,找到了早乙女拓人的小木屋的位置,隻是那裏的木屋和焚化爐早就被拆除,或許是因為時代變遷,人口流動性增強。在樹林裏有那麽一個木和焚化爐太引人矚目了才遭到拆除。將千夏和夏油傑本以為這個地點沒有證據可以收集了,正感到有些遺憾時就看到五條悟朝地麵打了一發咒力,這一擊打得突然轟飛了不少泥土,好在三人都有各自抵擋的方式,沒有人受到波及。夏油傑臉黑著收回被他放出來擋土的三級咒靈,問道:“你在做什麽?”五條悟沒急著回話,而是指著被他打出來的一個大坑,“這裏應該就是早乙女拓人去地下室工作的通道了。”三人湊到坑邊,果然看到了一條向下的通道,比起院長辦公室裏的那條通道,這一條隻夠一人往返的梯道實在是過於簡易,就像是敷衍地向下挖了一個直梯一樣,鐵質的樓梯已經因為潮濕的環境已經生鏽,誰也不能保證它現在還能不能支持在座三個一米八的大高個。“讓咒靈拿著我的手機下去吧。”夏油傑說著給將千夏社交軟件發送去一個視頻通話,然後放出一個能夠靈活變化自己體積的一級咒靈出來,將千夏配合著他把一個光係魔法凝成的光球交給咒靈一起帶下去。咒靈下到了梯道裏,三人站在洞邊,腦袋湊在一起看著將千夏手機上收到的畫麵。梯道大概有五六米深,經過一段長走道後咒靈遇到了一扇門,還沒等將千夏發表建議,夏油傑就指揮著咒靈破壞了木門。所以說這三個人隨便哪一個從事拆遷工作,別家的拆遷公司都會饞哭。地下室的情況和他們之前看到的差別不大,隻是有些設備工具進行了更新,也沒再出現那種明晃晃的地獄圖景,應該是間原次郎聽到風聲後把一些東西都銷毀了。根據這些設備的新舊程度能夠判斷這裏至少在四五年前還在使用中,加上藏匿於另一個新地下室內的大量資料與手記,要再次審判漏罪不是什麽難事。這次的事件他們帶著些微的了解來,最後心裏裝下了相當沉重真相離開。葬身火海的米山椿被火焰活活燒死、承受著堪比淩遲的痛苦最終結束在仇恨刀下的阿葵、複仇結束後沉入琵琶湖底溺死的早乙女拓人、死於丈夫手中被解體的院長夫人……如果說這一切全都怪罪於間原次郎,那阿葵在家中遭遇的算什麽,早乙女拓人在忍村遭遇的又算什麽?間原次郎是惡,惡會吸引惡,最終聚集在一起的結果就是將本該引導病人康複回歸正常生活的醫院,變為了一個惡意的熔爐。在這裏惡意被放大,每個人都從未考慮他人,隻為了一己私欲而動。米山椿是犧牲品、死於火海的護士是犧牲品、被丈夫視為素材的院長夫人是犧牲品、那些寫在鳴謝名單上的人名,都是犧牲品。而這之中卻有不少相關之人逃脫了死亡,他們在監獄裏憑著家中的財產、人脈,依舊可以過得很好,這是受害者絕對無法忍受的。他們三人花了些時間,將兩邊地下室的視頻錄製好時已經接近晚飯時間,三人的手機和放在將千夏腰包中的兩隻充電寶的電量都已告急。他們稍微整理了一番,五條悟揮手撤掉了自己布下的“帳”,等他們走出輔助監督那層“帳”的時候,看到了大門外站著的兩個熟人。兩邊的人都沒想到會麵臨這種狀況,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都呆愣地看著對麵。直到五條悟驚訝地出聲,“……誒?”“誒什麽,我們都在等時間進去救援了!”夜蛾正道看到他們三個身上除了一點灰塵外毫發無損時,狠狠地鬆了口氣,他邁步上前,兩手一張,將三個身高比他矮一些的學生死死箍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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