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鍾頭後,劉春曉駕車匆匆趕到市公安局,在職工餐廳裏見到了緊鎖著眉頭的章桐。他努力在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小桐,讓你久等了。院裏一個普查會,都開了一整天了。你怎麽還不回家?」


    「劉春曉,我要你幫我個忙。」


    劉春曉不由得一愣,點點頭:「說吧,我會盡力的。」


    「今天傍晚五點半左右在市區鳳賓路上的星巴克咖啡館門前馬路上,發生了一起車禍,死者是天使醫院急診科的醫生,叫李曉楠,我要馬上查看她的屍體。就在今晚。」


    「你的意思是你要驗屍?」劉春曉有點兒糊塗了,「那已經確定是一起兇殺案了嗎?」


    章桐搖搖頭:「目前還沒有。」


    「那……」劉春曉犯難了,「目前來說這不是一起兇殺案,處理起來就走交警那邊的程序,而死者又有家屬,我想人家可能不會願意讓你們法醫介入的,你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個急診科的醫生是死於謀殺嗎?」


    「死去的醫生是我的大學同學,叫李曉楠,她被撞死的時候,正在趕來和我見麵的路上。」緊接著,章桐就一五一十地把李曉楠的電話內容以及相約見麵的經過都告訴了劉春曉,最後補充道,「李曉楠和我是一樣的人,我們的工作都很忙,隻不過不同的是,她的病人都是活著的,而我每天所麵對的,則都是死人。我們幾乎沒有業餘生活,維持友誼的方法就是逢年過節發個電子郵件,偶爾打個電話問候一下而已。我們幾乎從沒有主動約過對方見麵閑聊,因為我們沒有時間。但是這一次,她在短短一天之內接連打了兩次電話給我,說找我有要緊事情,非得今晚約我見麵,還說有重要東西要給我看。可是,劉春曉,案發現場,我沒有找到她的包。」說著,章桐的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東西,「你知道嗎?她是在安全島上等紅燈時突然摔倒在馬路上出事的。我沒有來得及仔細查看傷口,但是,很明顯,她是被車輪碾過了身體。劉春曉,我想請你想辦法通過你的朋友幫我延緩這起交通事故案件的處理,哪怕隻有一天也可以,隻要一個鍾頭,讓我有機會好好查一查她的真正死因。她是急診科的醫生,做任何事情都必須頭腦冷靜,因為那是她的工作方式,在安全島上突然跌倒而慘死,我沒有辦法相信這隻是一起簡單的車禍。」


    劉春曉神色凝重,半天沒有吭聲。


    「劉春曉,你倒是說話呀!」章桐有些急了。


    「好吧,好吧,我馬上和交警大隊事故科的朋友聯繫,做做思想工作,想辦法讓你盡快看看屍體。但是,」劉春曉話鋒一轉,「可能不一定會讓你解剖,除非家屬要求,或者你們市局將之作為刑事案件介入才行。我很遺憾我真的幫不了你太多。」


    章桐稍感安慰:「你有這份心,我已經很知足了。」


    當計程車緩緩停在章桐所住的樓棟下的車道上時,小區裏早就是一片漆黑,除了幾盞發出低沉的嗡嗡聲的黃色路燈,周圍看不見一絲亮光。


    章桐下車後,徑直向黑糊糊的樓棟走去。劉春曉本來要送她回家,卻被她婉言謝絕了,章桐還不想那麽快就把感情帶進自己的小屋。接近淩晨的空氣雖然還是有些悶熱,但是因為下過一場很大的雨,呼吸起來明顯要舒服多了。


    走出電梯門,拐彎來到房門口,剛打開門廊燈,章桐還沒來得及掏出鑰匙,就已經聽到了門後傳來的嗚嗚低鳴聲,她不由得笑了,好忠實的饅頭。


    再一次見到李曉楠的時候,章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冰冷的太平間裏,薄薄的潔白的床單底下,李曉楠的軀體看上去仿佛縮小了整整一圈,顯得更加單薄,尤其是臉色慘白慘白的,雙眼緊閉,肌肉沒有任何光澤和彈性。這就是死亡,章桐本應該非常熟悉這種特殊的演變過程,畢竟每天工作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死人在一起,她已經習慣了死亡的麵孔。可是,今天卻不一樣,章桐的目光遲遲不能離開李曉楠緊閉著的雙眼。


    這一切不是真的那該多好!她在心中默默地念叨著。


    「章法醫,死者家屬的意見您明白了嗎?」交警大隊事故科的張警官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老人家不希望您……」


    章桐揮手打斷了張警官的話語:「我懂,我隻是看看,絕對不會去碰她的。你放心吧!」


    張警官點點頭,隨即轉身退出了冰冷的太平間。


    門關上後,整個太平間裏就隻剩下了章桐一個人,她從兜裏掏出醫用橡膠手套戴上後,迅速拉開蓋在李曉楠屍體上的白布,開始仔細查驗起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由於緊張,盡管身處冰冷的太平間裏,章桐卻仍然感覺到額角的汗水開始漸漸滑落了下來,流到眼睛裏,有種說不出的刺痛。她沒有時間去找東西擦汗,對方隻給了一個鍾頭的時間,章桐生怕耽誤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找到李曉楠死亡的真相了。


    死因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典型的車禍碾壓傷所導致的多髒器組織破裂,內部大出血而死,一道深深的傷口橫貫了死者整個胸腔部位,斷裂的肋骨清晰可見,而心髒甚至被硬生生地擠壓出了心室,肺部都被壓爛了,傷口慘不忍睹。從傷口在人體所處的位置來看,慘禍發生時,李曉楠是仰麵朝天躺在地上的,車輪從胸口碾壓過。死亡可以說是在瞬間發生。章桐隻能期望當死亡來臨的那一刻時,李曉楠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痛苦。


    她默默地把白色的床單重新蓋回到李曉楠的身上,然後把輪床推進了冷庫,緊接著摘下了手套,丟進了身邊的一次性垃圾回收桶中。


    直到走出天使醫院太平間的時候,章桐的腦海裏依舊在不停地糾結著一個疑問,十字路口的車速一般都不會很快,再加上當時正下著大雨,那麽究竟是什麽樣的車會讓李曉楠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呢?她不敢去想像這個問題殘酷的答案。


    在走廊拐彎處,章桐迎麵和一個正匆匆走來的穿著白大褂的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來人連忙打招呼道歉。


    章桐沒心思多說話,隻是瞥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加快了腳步向出口方向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撥通了劉春曉的電話:「劉春曉,我是章桐,我這邊結束了,替我謝謝你的朋友……不,你不用來接我了,我還要回趟局裏。」


    天使醫院醫務科科長王金明是個個子矮小的男人,他從不輕易透露自己的心事,在別人眼中,他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見人總是三分笑。


    此刻,他正站在太平間接待室的門口,緊鎖著眉頭,自己的下屬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雖然說和院方沒有任何直接的關係,但是他王金明可不能袖子一攏當個旁觀者。死者是醫院的職工,如今出了事,院方總要給些撫恤金,而死者家屬那邊如果不安撫鬧起來的話,那會讓醫院的頭頭腦腦寢食難安的。他今天來到這裏,目的就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科長,你來了,這是你要的所有李醫生昨晚入院到現在的相關登記資料。」


    王金明點點頭,伸手接了過來,翻了幾頁,頓時發現了問題。他伸手指著表格中來訪者的一欄,抬頭不解地問道:「小丁,你不是說李醫生的家屬還沒有到嗎?這個章桐是誰?」


    小丁有些尷尬:「王科長,這個章桐是市公安局的法醫,交警大隊事故科的張科長交代的,說已經和死者家屬溝通好了,人家隻是最後和死者道個別而已。」他又補充了一句,「聽說她們是同學。」


    「是嗎?醫院不是有規定說除死者親屬之外其他人都不讓見的嗎?你怎麽忘了?」王金明有些不開心了。


    「這不,是張科長親自交代的嘛,我也沒有辦法啊。王科長,您體諒一下吧!再說了,我檢查過了,她沒有損傷屍體。」


    「她人呢?什麽時候來的?」


    「大約一個鍾頭前,剛走沒幾分鍾!」


    王金明的腦海裏立刻閃過了剛才上樓來的時候,和一個女人撞了個滿懷的情景,他突然記起那個女人的臉上沒有別的死者家屬那樣痛哭流涕的樣子,相反卻很平靜,一點兒淚痕都沒有。


    王金明的心裏開始打鼓了。


    章桐剛走上公安局門前的台階,一眼就看到了王亞楠的助手王建正站在大門口,此刻他正在竭力向站在麵前的一個女人解釋著什麽,那個女人臉上則充滿了憤怒的神情。


    「您聽我解釋,顧女士……」


    女人果斷地一揮手:「你不用跟我在這裏浪費時間,你不就是找理由不想接我的案子嗎?」


    「顧女士!我們警察辦案是要講證據的,現在調查下來沒有跡象表明您的先生是被人謀害的!您聽我說!」


    章桐實在看不下去了,畢竟王建剛分配到局裏沒多久,理論上還是一個新手,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幫一幫,於是就走上前去:「您好,顧女士,是嗎?」


    女人的目光頓時充滿了警惕:「你是誰?是要來趕我走的?」


    章桐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顧女士,我是市公安局的首席法醫,我叫章桐,請問我能幫您什麽嗎?」


    一聽說麵前站著的是法醫,女人立刻激動了起來,她一把拽住了章桐的手,眼淚瞬間滾落了下來。


    「章法醫,你來得正好。我老公被人謀殺了,你的同事不肯接我的案子,還說是意外,不能立案,你可要替我主持公道啊!我要求驗屍!」說著,女人還不忘記狠狠瞪了一眼身邊一聲不吭的王建。


    「您要驗屍?」


    「對!我要求驗屍!現在屍體就停在天使醫院的太平間裏,我不讓他們火化。我懷疑我老公的死有問題。章法醫,你一定要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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