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將在大理寺住下,卻不好再任由她跟著了。


    趙熹看出他的心思,不緊不慢道:“你是受□□之人,不可走動,但可沒有規定他人不能進出此屋。”


    “不必。”荀宴頓了頓,“還要麻煩二位,歸家時,順便將她送回荀府。”


    他拍拍專心同鳥兒玩耍的靜楠,“她很乖,路途不會生事,你們放心。”


    周正清、趙熹對視一眼,齊齊應聲,“好。”


    但剛落下小孩乖巧之言的荀宴,瞬間就被打了臉。


    在剛上馬車時,靜楠的確很聽話,還在馬車上招呼哥哥上去。


    荀宴紋絲不動,她才意識到不對,原來哥哥不是一起。


    靜楠起身就要下車,被趙熹攔住,笑眯眯地解釋,可小孩一個字都聽不懂。


    眼見馬車已經駛動,小孩一急,再也管不了什麽,小小的個子往趙熹臂下一鑽,就跳下了馬車。


    荀宴眼疾手快,迅速撲了過來,險險接住小孩,本就受了二十大板的身體倒在地,擦傷了一大塊手臂,露出皮肉。


    其餘人俱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自己害得荀宴再次受傷,也沒瞧見傷口,小孩在荀宴臂中坐著,努力揪住他衣衫,道:“不走。”


    荀宴眉目間泛著無奈,又有絲好笑。


    他道:“好,不走。”


    ***


    荀宴受罰的消息,在宮內轉了一圈,旋即便生了翅膀,飛向宮門之外。


    等該知道的人都清楚了七八,荀巧才當了這最後一人。


    “聽說小九他們幾個一道受的罰。”鍾氏道,“待會兒我讓二郎去鍾家問問,是個什麽情況。”


    “天色已晚,不急在這一時。”荀巧狐狸般狹長的眯眯眼更彎,撫了撫須,“若真有事,這小子自己定按捺不住,早跑來同我們說了。如今還沒來,便說明無大礙。”


    何況,他了解聖上對荀宴的補償之心,輕易不會如此,此事定有內情。


    略一思忖,荀巧問,“林琅那孩子已回府了,難道他什麽都沒說?”


    “是說了幾句……”鍾氏凝眉,“那孩子隻道,阿宴讓我們無需擔憂,不用管此事,就沒了。”


    “那就不管。”荀巧心態相當得好,“阿宴什麽身份,你思慮過多了。”


    此話,得來了鍾氏幽幽一瞥。


    與他所想不同,鍾氏從來不覺得荀宴的身份會是尚方寶劍。相反,很可能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利劍。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此時聖上對荀宴有愧疚,會多有忍讓,可這份耐心能持續多久?


    待到來日,這份特殊亦很可能成為荀宴的催命符。


    “你該多勸勸阿宴。”鍾氏不無擔憂,“他脾氣太直了,對著聖上也是如此,即便他的身份……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後啊。”


    即便素來敬重發妻如荀巧,也不由為她的婦人之見笑了笑,搖搖頭,“你說錯了,阿宴的脾氣,就是要直些才好。”


    第28章 陪伴


    荀巧話裏有話, 鍾氏看了夫君良久,知道其中有些是不好道出的,便再次歎了口氣, 道:“我不知你們到底是什麽打算,但你要記得, 不管阿宴身份如何,他也是我們荀家的孩子。”


    鍾氏輕聲道:“權勢其次, 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望達,這是你一直告訴我的,不是嗎?”


    夫婦二人對視,鍾氏眸中的溫柔和慈母之心讓荀巧微微動容。


    女子之中, 他的夫人是少見的豁達且聰慧,他正是一直被她這點吸引, 經年不變。


    輕握住她的手, 荀巧頷首, “你放心,從未變過。”


    “老爺,夫人。”叩門聲響起, “大理寺少卿拜訪。”


    荀巧一怔, 立刻和鍾氏出門迎去。


    此來拜訪的不是他人, 正是回家路上不經意拐了個彎的周正清。


    與在荀宴麵前溫和的形象不同,事實上,周正清素有酷吏的稱號, 大理寺中數他名聲最為刻薄。


    他這嚴酷針對的不是百姓, 而是百官, 所以尋常官員對他是敬而遠之。


    荀巧行得正坐得直, 倒沒這個顧慮。


    周正清先帶來一個消息,道靜楠將同荀宴一起在大理寺住十日,讓他們收拾好衣物送去。


    鍾氏有些意外,但並不多問,含笑道:“這孩子黏哥哥呢,真是沒辦法,如此,我便先去著人收拾衣物。”


    等廳中隻剩下荀巧,周正清慢慢喝了口茶,常年繃直的唇角露出微小的弧度,“啪嗒”將杯蓋合攏。


    “您應該猜到了,令公子有話讓我托付給您。”


    ***


    荀宴入大理寺監|禁,宮中最舒心的莫過於淑妃。


    不同於德妃思慮周到,淑妃自年少時起便是喜怒形於色,有了好心情,就不曾掩飾一刻。


    大晚上,淑妃仍高興地在鏡前梳妝,笑意不止。


    說來,宮中這對勢均力敵的母子倆堪稱有趣。


    德妃溫和謹慎,偏偏大皇子性情暴烈;淑妃驕縱任性,而二皇子卻思慮深重。


    假使不是這樣的組合,任何一對對換,如今也不是這樣的局麵了。


    皇帝這些年猶豫之下遲遲不定儲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這兩對母子迥異的性情。


    德妃使皇帝滿意了,大皇子便會叫他生怒。二皇子令皇帝開心了,淑妃又來拉胯。


    類似之事,不勝枚舉。


    “娘娘。”貼身婢女環兒道,“大人還說了一事。”


    她湊近耳畔,與淑妃細語。


    聽罷,淑妃挑了挑眉,“父親多想了,那小姑娘能有什麽特殊?”


    悠悠繞著一縷發絲,淑妃想到什麽,改口道:“別說,還真有可能,待我去打聽打聽。”


    別的她不擅長,對德妃的舉動是最敏銳的。


    德妃私下吩咐人去搜羅的東西,她可是知道一二的,那些不正是適合小姑娘的麽?


    幾句話下去,立刻便有人去沿著德妃這條線索調查。


    宮廷暗處,依然處於波譎雲詭之中。


    隻要儲君一日未定,這樣的情況就會一直持續。


    皇帝本來早已習慣這樣的局麵,有時甚至想,就如此也挺好,兩家相互牽製,誰也不能真正坐大。


    如果真的定了太子,說不定很快連他這個天子都不被放在眼底。


    以前,皇帝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如今被荀宴提醒,他終於意識到什麽。


    …………


    星河燦爛,夜色柔麗。


    這夜,皇帝宿在了朝歡宮蕙昭儀處。


    皇帝並不貪色,他的後宮比之幾位先帝都算寒酸的,是以子嗣的數量也隻是平平。


    蕙昭儀入宮是心甘情願,兼家中舉力,皇帝便順水推舟受了。


    不得不說,年輕少女的美麗與溫柔永遠是對付男人的利器,在蕙昭儀這兒,皇帝麵上是少見的溫和。


    任蕙昭儀捏著肩,皇帝閉目,忽而道:“玥兒,朕記得,你與德妃情同姐妹。”


    “姐姐待臣妾極好,臣妾自要投桃報李。”蕙昭儀羞澀含笑,“何況都是服侍陛下,後宮諸位都是姐妹。”


    皇帝莞爾,不知是笑什麽,“總有個感情最好的。”


    蕙昭儀佯作苦思,“那不得不說,確實是德妃姐姐。”


    少女的小小心思惹人憐愛,皇帝不再就此追問,轉而道:“那,若要你來選儲君,你定選大皇子了?”


    這話明顯不該在此處說,蕙昭儀神色微微一變,小心打量皇帝,遲疑道:“姐姐……是姐姐,我們姐妹間的感情,如何能與前朝立儲之事相比。臣妾見識淺薄,個人拙見也不足以作為參見。”


    “你說,聽不聽是朕的事。”


    無法,蕙昭儀隻得盡量圓滑些回答。


    “兩位殿下各有千秋,才智不相上下。隻是皇位隻有一個,最適合的人,必定也隻有一位。臣妾想,如陛下這般天生具有帝王相的人不多,剩下的,應該都要經過考驗和觀察後方可得知。考驗的方法,也隻有陛下和各位大臣們才能知道了。”


    皇帝若有所思,蕙昭儀所言,正是他此前所想。


    確實該想個法子來考驗二人,一局定勝負才好。


    隻是這個方法實在難定啊。


    沉默了會兒,皇帝話鋒一轉,竟問到了荀宴身上,“朕聽說,方家有意同荀家說親?”


    這也能聽說?蕙昭儀心道家中還沒有真正行動呢,不知陛下竟是從何處得知的。


    納悶之餘,她道:“上次母親入宮看望,臣妾好像聽她說了那麽一嘴,是臣妾的小妹。”


    因蕙昭儀在宮中受寵,其娘家方家也有水漲船高的趨勢,才敢動與禦史大夫結親的心。


    皇帝嗯一聲,淡道:“告訴你母親,不必打聽了,此事不成。”


    他好像隻是隨口說,語氣卻又透著認真。


    蕙昭儀心頭一凜,不敢細思緣由,乖乖應聲,“是,臣妾明日就著人去告訴母親。”


    ***


    天色昏昏,燭火之光微弱,僅可照亮方寸之間。


    荀宴倚在床榻,一半籠在暗處,輪廓模糊。隱約之間可見高挺的鼻梁,和慢慢翻動斷案集的修長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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