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九田手段不凡,他有些擔心傳信人安危。但眼下無令無緊急狀況,他無法整兵出海城地域。


    隻盼這人命大些,不要像上一位欽差那般。


    十五裏外,江浪翻湧,來勢之洶竟像要掀翻車船。


    誰都沒想到毛九田竟私藏了火彈,這樣的威力,便是他們這邊人數再多一倍也無濟於事。


    火彈箭雨齊攻之下,荀宴他們這艘車船很快就要堅持不住,不少人受了傷。


    一人倒下,另一人迅速接過掌帆,高聲道:“公子,你們快走!趁船尚在,潛水離開這兒,他們不會發現的。”


    鍾九揮刀擋開箭矢,他轉頭看向荀宴,“公子?”


    “不用。”荀宴隨手抹了把濕潤的臉頰,上麵不知是血是水。


    假使他此刻走了,自己確實能安全逃脫,畢竟再往前,就能得到海城總督庇護。


    但這隻是讓這些人用性命給他鋪路罷了。


    荀宴閉目,再張開,沉沉道:“所有人,提前棄船,往對麵遊。”


    投鼠忌器,距離近了,毛九田才不敢再用火彈。·


    “圓圓。”他托著小孩的手往上些,“會鳧水嗎?”


    小孩搖頭,倒也不出所料。


    荀宴將她托付給水性極好的水生,“你不用做其他,隻護好她。”


    水生自懂他的意思,與靜楠相處多日,也很疼惜她,“公子放心,我一定護圓圓小師傅周全!”


    靜楠被轉到了水生胸前,乖乖趴著,整個人被他用外衫牢牢裹住。


    水生給她臨時尋了個用以呼吸的小管,囑咐她閉眼抱緊即可。


    很快,眾人陸續下水,借起伏的江麵掩去身影,快速接近毛九田的車船。


    他們將車船開遠了些再離開,此處水溫雖受火彈影響有所上升,稍稍發燙,但不妨礙行動。


    靜楠起初聽話地緊閉雙眼,隨水生下船。水流拂過眼皮,浪聲近在耳畔,不知怎的,她慢慢就睜開了眼,沒有一絲不適,將水下場景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如同遊魚,在水下十分輕盈,迅速而無聲。


    小孩從未見識過這種水下畫麵,眨了眨眼,期間受到江水阻力,還能清晰看到自己的眼睫毛在水中晃動。


    她伸手點了點,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身處在怎樣一個危險的境地。


    水生將靜楠護得極好,穩穩綴在眾人後方,憋氣許久,直至看到前方人從水底一躍而上,迅猛地躍至車船之上,這才浮上水麵。


    廝殺頓起,刀擊斧鳴,荀宴從京台大營挑選的人在這一刻發揮了真正的實力,即便人數隻有毛九田的一半,也慢慢占了優勢。


    又過一刻,徹底壓製住了毛九田的府兵。


    此時,船上已然遍地烽火,鮮血將船身附近的江水都染成一片紅色。


    毛九田大驚,連連後退,心道這樣的身手和陣勢……這些人從何處來,似乎不言而喻了。


    當下他就要棄船出逃,但荀宴雙目一直緊盯他,疾步走去,將殺得卷刃的刀口對準了毛九田,“毛知州,好久不見。”


    不過兩日而已,但對二人而言夠久了。


    荀宴臂間淌血,神色凶戾,像是血海中走出的哪尊煞神。


    毛九田見慣生死,此時竟也生了退意。


    如此年輕又狠辣的人物,怎麽他竟從未聽說過?


    荀宴手下並非沒有傷亡,他掃過一圈,看到了幾具橫躺的屍體,眼底殺意更甚。


    鍾九急忙趕來,拉住他,低聲道:“公子,不能殺。”


    毛九田身份特殊,牽涉甚廣,若是殺他便能解決問題,也不至拖到今日了,他活著價值才是最大的。


    荀宴自懂,被鍾九拉停了動作。


    令人押住毛九田,鍾九再道:“您也受了不少傷,不宜再動了。”


    確實,荀宴周身的血,不僅來自於周圍的廝殺,更有不少來自於他自己。


    他受慣了傷,此時也不覺疼痛無法忍受,被鍾九拉著半強迫坐下時,依舊殺氣騰騰,不見平和。


    鍾九深知,公子看似冷淡,實則最為柔軟,定是為了那些戰死之人發怒。


    他的心底,不禁發出了同毛九田此前一致的感歎:到底年少。


    卻也令人心折。


    巨浪稍歇,靜楠終於被水生帶上了船。


    從廝殺開始後,她雙目就被水生遮住,此時亦被布條綁起,看不清四周,唯有鼻間縈著刺激的火|藥味和濃濃的血腥味。


    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但耳畔的聲音亦讓小孩意識到,不是什麽好事。


    她抱緊了水生,被他按在胸前,一直乖巧的不曾動彈。


    片刻後,水生走至某處,伸手將她遞了出去。


    靜楠從濕淋淋的懷抱,轉移到了另一個同樣濕潤的胸膛,但那水似乎粘稠感更重,帶著並不好聞的氣味。


    小孩動了動,似乎有些抵觸,下一瞬就被人輕柔地拍了拍。


    “不怕。”這人低低地安撫她,手中動作不停,聲音雖平淡,但讓靜楠瞬間安心下來。


    她聽出來了。


    溫軟的小身體乖乖伏在胸前,奇異般的,讓荀宴鬱躁的情緒稍稍緩和。


    任由小孩抱著他,荀宴雙目看向遠方。


    江海相接之處,總督楊豐已經在那等候。


    ***


    初生牛犢不怕虎,楊豐總算信了這話。


    常人對上毛九田,保命尚且來不及,隻有這位——在他看來年輕得過分的欽差,膽敢迎麵而上,廝殺一場,活捉了毛九田。


    追殺欽差,私藏火彈,無令入海……種種罪狀,都足夠將其釘死。


    那點小小的傷亡,在楊豐看來著實可以忽略,但這位荀公子似乎並不覺得如此。


    他命人將下屬屍身收殮,站在那兒沉默地凝視許久,令人將毛九田押至此處,跪拜十二個時辰。


    楊豐詫異之餘,亦有欣賞,此前對欽差半信半疑的心情,定下大半。


    將人帶回府中,他先請來回春堂的大夫為眾人診治。


    荀宴身先士卒,所有傷員中以他傷勢最重,但他行走坐站,皆挺拔如鬆,絲毫不見疲色,甚至將自己安排在最後看診。


    他是抱著小靜楠下船的,楊豐本就好奇,入府後才得以一見小孩麵容,玉雪粉嫩,極是可愛。


    楊豐笑問:“這是令妹?”


    “……是。”短暫的停頓後,荀宴作出回答。


    楊豐憐惜道:“小小年紀,也跟著經曆了一場亂戰,方才是不是很怕呀?”


    後半句,自是對著靜楠詢問。


    小孩眨了眨眼,清脆道:“不怕!”


    畢竟什麽也沒看見。


    擲地有聲的回答讓楊豐哈哈笑起來,想摸摸小孩腦袋,觸及荀宴冷淡的視線,不得不憾然收回,轉頭便吩咐家仆給小孩備上衣物吃食。


    直至午時,大夫方來為荀宴診傷。


    外衫被褪下,有幾處布料粘連了傷口,藥童不得不用力扯下。


    旁人見之蹙眉,靜楠也跟著看。


    妙光師太常上山采藥,亦會受傷,她是看得懂的。


    突然,小孩伸手捂住了臉。


    楊豐好奇,“怎麽了?”


    難道這時候覺得害怕了?


    靜楠從指縫中看他一眼,稚氣的奶聲認真道:“看不見,就不痛了。”


    這是妙光師太教的妙招,道隻要靜楠捂住眼睛,她就不痛了。


    楊豐:……那該捂住的,也是荀兄弟的眼吧?


    但孩子的天真可愛之處,便也在此了。想明白之後,楊豐又笑起來。


    荀宴的唇角,亦漾起了淺淺的弧度。


    傷口確實不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和圓圓一日不見,有沒有如隔三秋-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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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名聲


    荀宴在海城停留了三日,以作休養。


    活捉毛九田的當日,他就飛鴿傳書去往京城,將夔州經曆的大小事詳細呈報給了聖上。


    翌日傍晚,聖上回信誇讚了他一番,並允他在海城多停留一段時日。


    但顯然,荀宴並不準備在此過多留滯。


    這日,大夫正為他料理傷口,楊豐勸道:“陛下讓你多休息,何必急著趕路?”


    信件他也看了,除卻感歎陛下聖明外,亦驚詫於陛下待這年輕人的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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