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我終於接到了衛先的電話。


    他已經準備完畢了。


    六月二十二日,周二。


    我給報社掛了個電話,說自己腳扭了,正去醫院看,如果情況好的話下午就來報社。換而言之,我也給自己不去報社打了個伏筆。隻要不在那裏困幾天的話就不會出什麽問題。


    當然,或許那並不是會不會被困幾天的問題,而是出來或出不來的問題。


    上午九點三十分,在普濟路中央三層樓不遠處,我和提著兩個藍色大旅行袋的衛先會合。


    "這是你的。"他把一個旅行袋遞給我。


    "等會兒再看。"他阻止了我彎腰拉拉鏈的舉動。


    等了幾分鍾,找了個沒有人出入的時候,我們閃進了三層樓的大門。要是被人看見我們兩個提著這兩大包東西進地下室,恐怕很難解釋清楚。


    打開鐵門,我們把兩個旅行袋放進去,然後讓門開著,重新回到外麵的陽光裏。


    多少讓屋裏的廢氣先散一點出去。


    三層樓裏的居民,是不會注意到黑暗裏地下室的鐵門被打開的。那得走下樓梯,到跟前才會發現。


    "要等多久?"我問衛先。


    "兩支煙吧,出口的地方空氣好些就行。"衛先摸出煙,我取了一根點上。


    "那再裏麵呢,地下通道的規模不會小,這點工夫行吧,我看國外的紀錄片,這種地方得用抽風機抽段時間才行。"


    "用不著那個,我準備了全套的衣服,帶氧氣裝置。"衛先臉上露出了笑容。


    鐵門重新關上了。


    站在我曾經掉下去的洞口前,衛先用手電往裏照了幾下,從旅行包裏取出把尖頭鋼錘,幾下子把洞口拓寬了一倍。


    錢六所做的掩蓋已經被完全去除,現在出現在手電筒光柱下的,是一個直徑一米多的圓洞,在下麵的壁上,還嵌著一個生鏽的鐵梯。


    "我們把衣服穿好再下去。"衛先說著,從旅行包裏捧出一套衣服。


    "這就是防化服嘛。"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穿上衣服的衛先。


    "不,應該說是太空衣。"他的透明頭盔折射著手電光,我改口說。


    "這套衣服可以阻絕一切有毒氣體的侵入,背上的氧氣裝置存有四小時的壓縮氧氣,同時裝置的能源保證其可以進行氧氣轉換運作四十八小時。還有,這衣服是防彈的,所以萬一墓裏有機關,挨幾箭也不怕。好了,別愣著快穿。"


    防彈?可背在肩上的氧氣轉換裝置?我不由佩服衛先的神通廣大,這樣的東西可不是普通人能見到的。


    "你這兩天就搞這東西去了嗎,估計這樣一套衣服得是天價了。"


    "價錢倒還好,就是東西少,我本來就自己的一件,這兩天從別人那裏調了一件過來,應該合適你的體型。"


    價錢還好?我才不信呢。大概是彼此對金錢的衡量標準不同吧。


    要把這件衣服穿上去還真不容易,最後還是在衛先的幫忙下才穿了上去,各處的密封搭扣全都封好,除了背上的氧氣裝置有點重之外,不覺得特別氣悶,而且也能清楚聽見衛先的聲音。


    一手提著衛先給我準備的特質手電,一手背著帶來的小包,那裏麵有我的重要裝備——數位相機。我跟在衛先的後麵,慢慢順著鐵梯下到了甬道裏。


    衣服和身體貼合得很緊,沒有行動不便的感覺,絕對是好東西。而背上的氧氣裝置也不是暴露在外麵,而是在衣服的夾層裏,這樣也能受到衣服特殊麵料的保護,不容易擦壞碰壞。


    甬道窄而矮,我隻能貓著腰跟在衛先後麵,估計大概隻有一米六高,一開始我的頭盔還不小心碰了一下,嚇了我一大跳,因為要是碰壞了可沒錢賠。


    沒走多久,手電就照到前麵壁上有一個伸出來的小鐵盤。


    "那是什麽?"我問。


    衛先在跟前停下,從背包裏取出一個大水壺,倒了些東西進去。


    "是油燈。"他說著,居然從包裏拿出了根燈芯放進去。


    我看著他把燈點起來,有些驚訝。


    "你居然把這些都帶著。"


    "其實,一般的大墓裏都會有類似的燈,如果是沒進去過的,裏麵會有沒用過的油和燈芯,但這個墓孫氏兄弟進去過了,所以我猜那些燈可能被用過,所以就帶了這些東西來,沒想到這甬道裏也能用上。"衛先雖然說"沒想到",但語氣中卻還是有著微微炫耀的意思。


    他想的的確周密,或許他是想以這種方式來證明衛不回的論斷是錯誤的吧。


    再往前,每隔十幾二十米都會有一盞油燈,回頭望望,回去的路要比我們手電照出的前路光明得多。


    再走了沒多久,我們看見第一條岔路。


    "走哪邊?"我問。


    "隨便哪邊,不過我們最好不要分開。"


    "可是怎麽會有岔道?"


    "我想,是因為當初孫氏兄弟也不知道墓到底在什麽地方。剛才一路走來,你有沒有發現,在壁上和腳下的路上,有一些很深的小洞?"


    我回憶了一下:"好像看見過一個。"


    "那是洛陽鏟打的洞,可能就是我四叔公打的,以確定墓的方位。不過如果位置差太遠的話,這種方式也不行,隻好多挖幾條路,配合洛陽鏟來確定位置。"


    衛先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我有些緊張,手電並沒有照到什麽特異的地方啊。


    "哈哈,我們還挺走運的。"衛先笑道。


    "這是正確的路嗎?你怎麽知道?"


    "不,這條路錯了,我們得往回走。"衛先轉過身來:"不過我已經知道該怎麽認路了。"


    "你沒發現這條路有什麽不對嗎?"


    我仔細用手電照了照,沒什麽不一樣啊,一樣矮,一樣坑坑窪窪。


    "那多,我看你有點緊張,照理你不該發現不了的。不就是去個死人墓嘛,放輕鬆點,嘿嘿,等會還有孫家兄弟的死人骨頭看呢。"


    我訕笑了一聲,不可否認,衛先自從下了墓,就完全恢復了往日風采,在衛不回那裏受到的打擊也再看不出半點影響,我卻正好相反,從進了地下室鐵門關上開始,就有些緊張,等到了這甬道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年在人洞的甬道裏差點走不出來的經歷,總是拿著手電瞎照,怕從哪裏忽然迸出個什麽東西來。


    "哪像你死人墓挖得多了,練就了一付鐵膽,小生可是怕怕得緊呢。"我自我調笑了一句,倒反而緩解了心裏的緊張。我本來就不是對生死太在意的人,所以才會幹出許多生死一線的舉動,但對於未知的恐懼人皆有之,和普通人相比,我所不同的在於對於未知既有恐懼,又有擋不住的好奇。


    再仔細用手電照了照周圍,我忽然明白了。


    "沒有油燈。"


    "沒錯。"衛先挑起大拇指:"看來挖洞的時候工人用的是隨身帶的礦燈,這壁上的油燈是完工後再裝上去的,就隻裝了正確的那條路,可以照明,也可以讓人不致迷路。"


    反身走回去,這回變成了我在前麵,衛先在後麵,另一條道走了不遠,果然又看見了油燈。


    此後每到岔路,我總是先用手電照照哪條路有油燈的鐵盤,然後再選定正確的路。在這裏走路不比地上,九曲十八彎,我的腰已經越來越酸,經過的岔路大概已經有七八處了,這地下甬道的工程還真挺大的。


    這甬道是逐漸向下的,就這一點,也該是走對了路。


    盡管衣服透氣性不錯,但大熱天,這甬道裏空氣又不流通,我早已經汗流浹背,偏偏穿著這全密閉的衣服,連擦汗也不行,實在是不舒服之極。


    又過了一個岔道,衛先再點了一盞燈,沒走幾步,我卻愕然定了下來。


    "怎麽會是死路?"手電筆直的光柱,照到的不是幽深的甬道,而是一麵不規則土牆,很明顯,這條甬道挖到了這裏就沒有再挖下去。


    "不會吧。"衛先側著身子勉強擠過我,向前走去。


    "見鬼,怎麽會……啊,我們到了。"衛先的背一挺,頭盔頓時撞了甬道的頂一下。


    我探頭看,卻見到衛先的手電光並沒有照著正前方,而是照向前方不遠處的地麵。


    那裏有一個洞。


    我的心跳又加速了。


    走到近前,那裏麵有入下的土台階。


    "我先下,你跟著。"衛先沉聲說,率先沿階而下。


    大約往下走了五六米深,我們下到另一個甬室,這也該是孫氏兄弟挖出來的,大約近十平方的樣子,一樣的低矮。


    在這間甬室裏,有一塊被移開的巨大石板,與其說是石板,不如說是塊扁平的巨石,占了這甬室的一半大小,厚度兩尺有餘,不知要幾噸重。


    而原先被這巨石所蓋住的另一條向下的通道,如今就在我們麵前。


    那是一道石階,以磨得極為平整的大青石鋪就,通往未知的黑暗中。


    "下吧。"站在入口處用手電照了一會兒,衛先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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