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還愣著,劉書記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他把將絡腮鬍推開,指著楊展的鼻子罵:「好你個楊展,你個龜兒子的,我就想著,你平時心裏不知對我有多少嘀嘀咕咕的,怎麽會把我給請過來。這個事情,我們法庭上見,我現在就報警。」


    楊展聳了聳肩:「這層的手機信號已經屏蔽了,你大概得到樓下才能打通電話。」然後他從西裝口袋裏摸出支手槍,指著劉書記。


    劉書記一巴掌拍過來,楊展曬然一笑,槍聲就響了。


    彈殼「叮」地掉在地上,劉書記看著手掌中心的洞發呆,幾秒鍾後才痛的慘嚎起來。


    那竟然是把真槍!


    我們這些人本都已經站起來,見到這一幕,全驚呆了。我心裏湧起的寒意,比剛才絡腮鬍演戲時更甚。


    「褲子脫了,站到外麵去。」楊展徐徐說道。


    絡腮鬍向後退了幾步,變色道:「楊教授,不管你要幹什麽,今天何苦還要把我們拖進來?」


    楊展朝他笑了笑:「這件事情我一個人總是沒辦法做下來的,總得有人打打下手幫幫忙,比如反鎖個門之類的,對不對?」


    絡腮鬍臉色極苦。


    「你別慌。」楊展說著,把槍口頂在劉書記的腮幫子上,深深陷進去直撞到槽牙,又左右轉了轉。


    「要我再說一遍嗎,脫了褲子站到外麵去。要不要我再說一遍?」他的聲音並不響亮,狀甚溫和地問正捂著手的胖書記,剛才的那聲槍響猶在我耳邊迴蕩,讓我都沒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但劉書記仿如受驚的兔子,飛快地脫了內褲,急步衝去露台。在我身前經過的時候,我清楚地聽見他牙齒打戰的「咯咯」聲。


    「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劉書記,你比我要聰明,所以別做傻事。」


    「放心,放心。」劉書記尋了個離窗近的地方,身子不停地抖著,卻還是盡量站得筆直,任血從指尖沿著大腿流下去。


    「你別慌,」楊展再次把頭轉向絡腮鬍:「我也不來為難你們,你們就在旁邊看著,幫我把門看好。」


    他說著把槍晃了晃:「看不好,就會死人,叫來警察,也會死人。如果你們照我說的安安靜靜,那麽就沒人再會受傷。所以不要去叫警察,你們是共犯,如果弄死了人,你們的罪就重了,再有什麽立功行為都抵不過。安心等一會兒,嗯哼?」


    「你不會再開槍了?如果你真打死了人,我們不一樣跟著重罪?」


    楊展轉頭問他的客人們:「你們希望我開槍嗎?」


    一起搖頭。


    「你看,」楊展聳了聳肩:「他們也不希望我開槍。所以他們會配合我的。」


    「那多記者,請你過來。我手裏有槍,而且我的精神狀態不很穩定,所以請把你的攻擊傾向收起來。」


    我走過去,他很聰明地讓我站在他的側前方,然後幫我介紹今天的來客。


    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我不方便把他們的身份說得太清楚。手掌中槍的那位是一家前沿物理研究院的書記,楊展曾經是該院的副院長。


    其它的賓客中,有兩對夫婦,都是丈夫與楊展相識。一位姓李,是楊展現在所在大學的副校長;一位姓馮,是楊展大學時代的室友;最後那位女士與楊展同姓,是他的堂姐。


    「既然來了,就有緣份。」楊展這樣和那兩位不相識的夫人打招呼,然後讓她們和其丈夫一起,脫光了衣服站在劉書記旁邊。


    劉書記手上血猶淋漓,楊展又是這樣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的語氣,格外讓人感覺到他的殘酷和歇斯底裏,所以竟沒人敢掙紮抵抗。甚至連破口大罵都沒有,凡是低聲咕噥的,被他饒有興致的眼神看過去,立刻噤若寒蟬。


    也就最後輪到他堂姐時,問了一句「我也要脫」?


    楊展一言不發,把槍抬起來,對著她的腦袋。她便也恨恨地脫了。


    楊展把我喊上露台,將三個演戲的扔在餐廳裏不管,剛才那一番話講過之後,他似乎就不怎麽擔心那三人會想法子把警察叫來救人。


    楊展請我落座,倒上紅酒,又拿來台筆記本電腦放在我麵前,說:「我特意查過,你是個很不錯的記者。今天你的任務,就是寫新聞稿,寫好了,發到你們報紙的電子版上去。不要推託,我知道你有網絡發稿的權限。」


    我看著電腦在麵前啟動,問:「可是寫什麽,外灘五號的七樓露台上有六位天體愛好者?」


    「哦不,那隻是讓他們坦露心聲一個外在步驟,這樣他們能夠更好地懺悔。先扒了外衣,再扒道德的外衣時,他們就會習慣一點。」


    「懺悔什麽?懺悔我小時候搶你的煙花爆竹、嘲笑你長得矮像女人、在你十三歲的時候帶同學回家,把你綁在板凳上脫褲子,還是其它什麽無聊的事情?」堂姐冷冷地問。


    「是不是其它人也和你一樣,覺得我不敢開第二槍。是呀,這裏槍聲可以傳得很遠,樓底下的行人都可能會注意到喲,這樣就有人來救你們了。」楊展說著,把槍抬起來,眯起一隻眼,煞有介事地瞄準堂姐。然後他搖搖頭,走上去,用槍頂著堂姐的肩窩,扣響了扳機。


    「砰!」


    「你看,我還是開了嘛。現在,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瘋子?」


    堂姐倒在地上,尖叫了半聲,嘴就被槍塞住.


    然後他把槍管慢慢抽出來,堂姐怕得流淚,嘴唇哆嗦,一個字也不敢說。


    「站起來,站好。」


    「現在,我來回答問題。我並不是要你們懺悔對我做過些什麽,但是我一直很好奇,像你們這樣的人,究竟做過多少骯髒的事情。到今天,到此時此刻,我已經不打算壓抑自己的好奇心。」


    楊展的語調抑揚頓挫,揮舞著手臂,晚風吹亂他的頭髮,他用空著的手整了整髮型,仿佛在做一場演講。


    「我隻是想讓那些被蒙蔽的人們知道,有些人可以下作到什麽程度。當然,讓你們一一懺悔做過的每一件惡事,不太現實。多半你們才講了十分之一,警察就趕來把我槍斃了。」他攤攤手,好像覺得自己說了個好笑的笑話,當然沒有人笑。


    「你們隻需要說一件,最惡劣、最下流、最卑鄙、最骯髒、最不道德的事情,不用多,一件就好。我絕對相信,相比你們對我所做的,肯定還有些更糟糕的事情。如果我覺得像是編造的,我會開槍;如果我覺得說出來的事情不痛不癢,我會開槍。所以你們在開口之前,最好想想清楚。」


    他說到這裏,沖我笑了笑:「那多記者,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肯定在想,我這不是逼良為娼嗎。但是,我對他們有信心。哦對了,這裏有兩位不怎麽走運的家屬。既然你們也一樣脫光了站在這裏,那麽也不妨一併誠實一次。人嘛,總做過昧著良心的事情,我還不至於走運到遇見一位聖人。當然,我對你們會適當放寬尺度的,但最好別有僥倖心理哦,我已經開了兩槍,所以什麽時候開了第三槍,想必你們也不會太奇怪吧。」


    「那麽誰先開始,劉書記,就你吧。」


    劉書記站在排頭,堂姐站在排尾,六個人就這麽依次說了下來。他們所說的事情,其實和這個故事並沒有太多關係,我本不該在這上麵多花筆墨。但當時我真的被嚇了一跳,因為這幾個人,居然都如楊展所說,有極卑劣的一麵。


    劉書記第一個挨槍,早已經嚇得魂不附體,先是痛哭流涕地反省自己當年排擠楊展使暗招耍絆子有多不應該,又說自己猥褻女實習生多次。楊展卻還不滿意,說要不是他已經挨了一槍,現在就得再給他一下。


    有了劉書記的榜樣效應,後麵的人就再無顧忌。其中最讓我瞠目結舌的,莫過於李校長的坦白。他說自己有強烈的性虐待傾向,在家裏沒法對老婆這樣,卻跑出去花錢找小姐。有一次搞得太厲害了,小姐嚇得把自己反鎖在酒店衛生間裏,從窗戶爬出去要逃走,卻跌了下去,摔成植物人。事發在一個二線城市,李校長找了很硬的關係,花了不少錢,居然硬是把事情壓了下去,躲過一劫。這個故事一說,身邊的他老婆對他側目而視,好像不認識這個人了一般。楊展卻是連連點頭,聽得津津有味。


    至於楊展的堂姐,則是從心底裏異常仇視長相漂亮的小男孩。曾經有一次,路上見一個混血小男孩母親走到一邊打電話,竟用一根棒棒糖將小男孩誘走,騙到三條街外後將其扔下揚長而去。


    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曾經做過讓楊展耿耿於懷的事情,今天楊展此舉,無非報復。然而這些人質們看起來衣冠楚楚,各有身份,竟然有這樣齷齪的一麵。究竟是楊展的確知道他們的為人,又或是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如此陰暗的一麵。我忍不住問自己,如果我被逼到這步田地,會說些什麽。


    我在電腦前速記,在楊展不露聲色的催促下迅速成文。說實話,我還真有把這些事情公諸於眾的衝動,讓民眾瞧瞧這些學界名流都是怎樣的貨色。但我的理智告訴我,如果沒有外力阻止,楊展還不知會做出些什麽聳人聽聞的事情來。我看他的神經絕對有問題,要是我把文章寫好了發到網上,他真的會放我們走,等警察來將他逮捕?不可能。


    時間過得很漫長,這一整層都被楊展包下來,非但餐廳大門反鎖,連七樓電梯口都豎了塊不營業的牌子。先前的兩聲槍響,就這麽被夜風吹散,並無追根究底的人衝上來查看。那三個演員則完全被楊展嚇到了,竟真的沒有做任何聯絡警方的努力。


    直到對麵外灘的遊客發現了這六個站成一排的裸男裸女,然後大批的看客迅速聚集起來,其中不乏有拿望遠鏡的。警察隨之被驚動,衝上來解救了人質。而楊展,則做了看似他一早就打算好的事情,從露台上一躍而下,觸地身亡。


    接下來我被帶到警局做了長時間的筆錄,我在電腦上的速記也作為重要證據被警方接收。李校長當年瞞下來的案子,也因此重啟調查,過了一段時間,我就聽說他被免職的消息。至於受了怎樣的刑罰,我就沒有再關心了。


    我也把心中的疑惑和猜測對警方說了,但沒有下文。以我對警方行事方式的了解,也知道就憑著這隻言片語,沒有其它的證據支撐,的確是不會有什麽下文的。然而我心裏就是放不下。


    「況且,她欠我的帳,我已經討回來了。我們扯平了。」


    楊展這話,分明是說,陽傳良的死,和他有關係。


    莫不成,陽傳良真不是自殺的?


    一個事業正盛的考古學者突然死去,所有的跡像都表明他是自殺,但是沒有一點理由。如果他的死和另一個人有關,那麽,這一切是怎麽辦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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