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燕心裏暗笑,這隊長麻煩也不比你小啊。她把體溫表放到王三連胳肢窩,又問李紅:「他這病是什麽時候害起來的?」李紅臉一紅,說:「今天早上,今天工也沒出……」


    馬曉燕道:「那他昨晚上哩?有沒事!」


    她一看這李紅欲言又止的樣子,情知她有事瞞著自己,就說:「他這病我看不輕哩,你要是不說清楚些,我怕是也沒法子治!」


    李紅一聽這話,急得跳腳,說:「哎喲,這個討死的,叫他晚上不出去,他要去,結果惹上這麽個事!」


    馬曉燕知道問到點子上了,說:「那你說個清楚,怎麽搞的?」李紅紅了一個臉,說:「這事,你不要說出去了哩,你看我們平時關係又不錯,還有劉先生也不要傳啊,我們這是犯錯誤哩……」


    馬曉燕急了,說:「你這個人說話怎麽這麽夾生哩?快點講吧,我們又不是個別人!」


    李紅壓低個聲音,說:「他昨天晚上去流蕩打夜魚去了!」


    這話一說,馬曉燕就明白了。流蕩是隊裏的一個大的活水湖,兩頭通著,都是細長的水道,到了隊中間,成了一個大湖,中間還有個蠻大的島,就是都是爛泥和水糙,平時沒人上去。這隊裏每年分魚都是集體在這中間大湖裏打起來一分,平時別說打魚,就是釣魚也不行。這打夜魚就是晚上摸黑去偷魚,當時這個罪名可不輕,那可是盜竊集體財產哩。


    馬曉燕說道:「放心,這事我們不說哩,這人餓個肚子,總要想辦法撈點吃的哩!」李紅嗯了一聲,拿個手擦了一下眼淚,說:「他昨晚半夜時候出的門,拿了個大木盆,說是當船用。雞叫第一遍的時候,我就聽到他哄哄的跑回來了。我出去接他,一看,這人臉都白了,兩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哎喲,當時把我嚇的話都不敢說,他嗯了兩聲,把個盆丟地上了,一開口就說:『哎喲,沒得臉哩,沒得臉的……』那人就跟失了魂似的,我上去問他怎麽搞了?他還是就說:『沒得臉啊,沒臉的人啊!』這幾句。我以為是他被人看到了,嚇著了,忙把他扶進去睡了,心想就明天有人來抓他,我給他個不認帳就行了。


    說著,李紅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哪個曉得,他這一睡,到現在也醒不了,還盡說沒得臉,沒得臉……哎喲,這……這還有沒得個治啊!」一說完,她一把蹲下,小聲哭了起來。


    馬曉燕慌了神,忙去扶她坐起來,這才想起體溫表還沒看。忙回過頭去取,這一回頭,看見王三連瞪著雙死魚一樣的眼睛,直勾勾看著她,這下真是把馬曉燕嚇出一身汗。


    卻聽那王三連哼哼兩聲,口裏含糊不清的說道:「哎喲,沒得個臉啊,沒得個臉啊……」


    花開倆朵,各表一枝,卻說這劉大少和楊保三兩人走的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楊家。劉大少對聽楊保三講的那隻貓兒很感興趣。對楊保三說:「你說你媽養的隻貓趕跑了林安興,這隻貓怕是和你很有點關係哩,我們先過去看一下你姆媽吧!」


    楊保三是一百個不願意去那個茅屋,可這陰陽先生說話了,又不好說不願意。就跟著過去了。楊保三養的狗在門口看了一下,一聲不響又進去了,叫都沒叫一聲。當時劉大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要真是這樣,說明這屋場裏來的東西怕是凶得很。


    這茅屋門沒鎖,劉大少和楊保三一推門,門就開了。一看到眼前景像,這劉大少不禁心裏一酸。隻見屋裏黑洞洞一片,隱約看見一張爛床在屋中間,地上都是床上掉焉下來的稻糙。那床上的人聽到動靜,一下晃悠悠坐了起來:「是哪個來要我的命啊?」說放的正是楊保三的姆媽,張婆婆。這張婆婆聽說已經七十三了,是村裏活的最長的一個老人。


    劉大少一看這屋,還真不知道這老人是怎麽活這麽長時間的。張婆婆又問了句:「哪個啊,來要我的命就來拿!」


    楊保三臉一紅說:「劉先生別見怪,她就是這麽神神怪怪的!」


    劉大少鼻子一酸,忙道:「婆婆,是我啊,大少啊!您記得不,劉大少!」張婆婆一聽是兒子聲音,正要惱火,一聽這劉先生也來了,不禁喜道:「哎喲,劉先生,劉先生啊,你來了啊!坐啊坐!」說著,就要從床上坐起來:「哎呀,就是沒個椅子哩,你來坐床上,沒得燈,你慢點過來啊!」


    劉大少回頭對楊保三說道:「隊長,我的婆婆還有點事說,怕是還要個燈,你看看,是不是能拿一個過來?」


    楊保三哼了一下,又不好說什麽,轉身去拿燈。劉大少摸黑把張婆婆扶到床邊坐好,一邊問道:「婆婆,身子骨還好吧,曉燕上次給您的藥吃完沒?」


    張婆婆感動的聲音都有點啞了,說:「好啊好啊,我是盼著死早啊,你和曉燕都是好人哩,婆婆就盼著你們找點結婚抱娃娃,你啊,唉,就是可惜了張道長,沒這命享受天倫之樂!」


    正說話間,楊保三拿了個燈過來,也沒地方放,就放在一個破破爛爛的三條腿的桌子上。劉大少借著燈光一看,這稻糙床上,糙都掉得快沒了,一床爛床單都快爛了個沒影,不由嘆了口氣,說:「婆婆啊,聽說您養了幾隻貓,還有狗。是個怎麽回事啊?」


    一聽這話,張婆婆眼淚涮涮的落了下來,她說道:「哎喲,都是我啊,我命不好,把這幾個貓兒,狗兒都害了!」


    楊保三聽了大不耐煩,說:「人家先生問你話哩,你老哭個啥,跟哭冤喊屈一樣,好好說嘛!」


    劉大少忙道:「婆婆,你說說你貓狗的事,我幫您看一哈是個什麽事哩,您這屋場裏鬧得凶,您看在兩個孫子份上,說來看看,這是個怎麽回事!」那張婆婆擦了擦淚,把養的幾隻貓狗的事講了個清清楚楚。


    那是去年的中秋,隊上給隊裏六十歲以上的老人一人發了點棗,糖,還有些糯米什麽的。發東西的人知道楊保三這人平日裏對老母親不好,就給老人家親自送上門來了。老婆婆平時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餓著,一看到這麽點東西,還是蠻歡喜。就放在小灶上,用口破鍋煮了些紅棗粥。怕兒子看見,煮好了,就端到茅屋裏,把個門給關了起來。正等粥涼了吃的時候,聽見那破門有個東西在抓,抓得嘩嘩響。


    老婆婆好奇,就拄著根棍,慢慢走過去把門打開,這一打開,老婆婆真是嚇一跳。隻見一隻黃花白毛的大貓,嘴裏含著一隻小葫蘆瓢,怯生生的站在門口。老婆婆一看這貓含著瓢來乞食,不禁一愣,心想我這活這麽長時間了,還沒聽說過這種事啊。


    她眯著個昏花的老眼,往那貓一身上一看,這一看淚就下來了。那貓全身瘦的光見骨頭,唯獨一個肚子大的拖到地上,一隻爪子血淋淋的,原來是隻懷了崽的母貓。不知道在哪裏受了傷。張婆婆知道這貓含著瓢來討食,怕是有點靈性。她這個人心善,平時最看不得這些小東西受苦,看人受罪。便一邊擦著淚,一邊把個小葫蘆瓢放進屋裏,把新煮的紅棗粥給倒了一滿瓢。那貓甚是乖巧,過來在張婆婆腿邊繞了一圈,才去吃粥。這貓不知餓了多久,一下把個瓢裏吃的幹淨。張婆婆心裏不忍,又去倒了點粥來。那貓吃了粥,抬頭去看張婆婆,貓眼裏竟全是淚水,一下看得張婆婆也是淚眼漣漣,就對貓說:「貓啊,這人都沒得個吃的,你還去討個什麽哩?你要不嫌我住個茅屋,就留下來跟我做個伴啊!」


    那貓似乎聽懂了人話,就留在張婆婆家住了下來。這肚子越來越大,怕是不久就要過崽子了。張婆婆那個愁啊,這小貓一過下來,可怎麽養活啊?心想著怕還是要送給人。第十七章 黃皮子她不顧腿腳不便,拄著個棍四處找人家問要不要小貓。這年頭,人也沒個飽飯吃,家裏又沒個糧食看。又有誰願意養貓?張婆婆隻能每天失望而歸。


    這天合該有事,那張婆婆一早出去找要貓的人家去了。那貓兒沒事,在茅屋門口曬太陽。一下讓楊保三給看見了,楊保三這個火啊,這老不死的,她每天三頓吃我的不算,這還養個貓起來吃自己了。一時心裏火起,撿起一塊磚頭就砸到那貓頭上去了。


    那貓被這一砸,腦殼都碎得差不多了,本來是必死。但它掛念肚中崽子,竟是一氣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向別處跑去。楊保三見這一下沒把個貓砸死,也是一呆,看那貓去得遠了,便沒有去追趕。到了下午,他看見張婆婆拄根棍子回來了,就走到稻沖裏大罵:「你個老不死的傢夥啊,吃我的,穿我的,一天到晚不搞個事,還養起貓來了,你是燒得慌,做賤是吧!」


    張婆婆一聽這話,情知不妙,忙往茅屋趕,走得急了,差點摔在地上。到茅屋前就喚貓:「黃毛啊,黃毛!」卻不見貓來,隻見門口一灘血跡,還有幾滴往別處滴去。張婆婆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她哭道:「哎呀,我個作孽的兒啊,害了幾條命啊!黃毛啊,黃毛啊!」一路哭著喊著尋那血跡而去。楊保三在身後大罵這老傢夥作怪。


    張婆婆一路尋來,在一處田邊土溝上,看到了那貓,隻見它腦殼一團血肉模糊,早死過性了。肚子上趴著四隻**的小貓,正在拱著奶-頭喝奶。原來這貓情知必死,卻是拖著一口氣,把肚中的崽都生了下來,才死。(老九註:貓被砸頭而死,死前產子為本人師長在東北所見之真事!在此感嘆母愛之偉大)張婆婆站在貓身邊,大哭了一場,把個大貓埋了。把四個小貓捉回家。日日用糖煮稀粥給小貓吃。不到半月,這糖就吃完了。張婆婆正發愁。這四隻貓裏麵的一隻最大的黃毛貓竟自己不知道從哪捉來一隻小田鼠,四個小貓一頓嘶咬,吃了個幹淨。從此,這些貓兒竟是再也不吃張婆婆半點食物,都是自己去捉些鳥兒,老鼠來吃。到了更大些時候,那四隻貓白日裏在林中玩耍,晚上竟給張婆婆帶上好幾隻雀兒回來,張婆婆小心把雀兒燒了,竟是能時不時吃點葷腥。可把個張婆婆高興壞了。


    她怕兒子又打貓,就跑去兒子那裏說,要是他再打貓,她就跑到鎮上政府那裏喊冤,說他不孝順!這倒把楊保三嚇著了,這要是在鎮上傳出太大風聲,對自己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就這樣,張婆婆有幾隻貓做伴,日子過得比平時開心好多。她給小貓按毛色取了名,最大的那隻叫大黃,還有三隻叫花子,小白,小灰。去年冬天的時候,這四隻貓又不知道從哪帶回來一個黑狗,也是剛斷奶的模樣。張婆婆收了小狗,給它取了個名叫黑子。這大黃和黑子玩得極熟,平時也不打架,大黃最喜歡坐在黑子身上,滿山遍野的跑。看得張婆婆是心裏歡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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