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胖子從來是「不怕黑李逵,隻怕哭劉備」,孫九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自然也不好再為難他,但我可不想就此等死,既然棺材山暫時被地底岩層擋住,就說明祖師爺保佑,給摸金校尉留下了一線生機,天機微妙,天兆隱晦,最後的災難會不會發生誰能說的清楚?萬一那些烏羊王的守靈人推算錯了,我們在此等死豈不是錯失良機? 我同胖子稍一商量,決定先聽聽shirley楊和麽妹的意見,究竟是應該冒險逃出山去,還是困在這等死。因為列寧同誌說過:從一切解放運動的經驗來看,革命的成敗往往取決於婦女參加解放運動的程度。 麽妹沒什麽見識,可遇到生死大事的抉擇,自然是想活不想死,而shirley楊也覺得事在人為,地仙墓石牢裏的囚徒雖然遭受酷刑折磨,他們為封師古推算出的天象,也許會在其中深埋禍機,雖然可能性不大,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到最後的時刻誰都無法知道。 我見除了孫九爺之外,意見都已統一了,就決定趁著山體停留在地底的這一時機,翻越峭壁逃出棺材山。這時半空中掉落下來的銅蝕恰好止歇,正是開始行動的絕佳時機,我當即不由分說,和胖子二人揪起不肯行走的孫九爺,先後鑽出藏棺的岩穴,順著石壁上開鑿的鳥道盤旋上行。 棺材山如同無蓋石棺,四壁上有許多裂fèng和岩穴,藏納著無數懸棺,大多是裝殮古屍器官的小棺材。峭壁間鳥徑、棧道縱橫交錯,加上岩fèng裏生長了許多腐化的苔蘚,最為甚處惡臭觸腦,自遠一望,如同是古棺上攀龍棲鳳的花紋圖案,人行其中,實如一隻隻爬在棺板fèng隙裏的棺材蟲般微不足道。 絕壁中相連的通道,有一部分是鑿了木楔鋪設石板的古棧道,更多的則是凹入山fèng間的鳥徑。那些石樁木板結構的棧道,大多都已在先前的地震中坍塌,僅剩下些淩空的朽爛木樁突兀聳立,我們隻好在斷斷續續的鳥道中,繞過一處處岩穴蜿蜒向上。 在黑暗中攀至半途,舉起狼煙手電筒來向上照射,已經能看到頭頂覆蓋著密密麻麻的九死驚陵甲,雖有不少殘甲在碰撞中碎裂折斷,確隻是些根須末節,纏裹在棺材山周圍的驚陵甲主體尚且完好,銅刺密布無隙可乘。 先前眾人本以為驚陵銅甲已有大半脫落,趁著棺材山還沒被衝進峽穀,可以脫身出去,不想竟裹得如此密不透風,看來打算翻山而走的計劃不得不擱淺下來。 眾人無可奈何,在峭壁絕高處久了,恐有失足跌落之險,隻好覓原路下去,誰知棺材山裏的盤古脈中,噴湧出無數漆黑的地下水,原來山底被銅甲撕扯的裂fèng最多,四周湧來的地下水與山脈中血泉混合,化作了滾滾的濁流,棺材山裏的水平麵不斷上升,已經將地仙村吞沒了將近一半,一時間山裏滿是腐腥之氣。 地仙村下埋的座座古墓,以及欞星殿裏的無數屍體,都被大水衝出,並且隨著持續上漲的黑水浮了起來。我們看不到遠處的情形,但射燈的光束所及的水麵上,幾乎漂滿了古屍和棺槨明器,都在水麵漩渦裏打著轉。我心中生出一陣寒意,眼中所見正是血海屍山之象,如今的境地是進退兩難,通往山外的出口都被九死驚陵甲堵死,而山中水位上漲迅速,一旦掉在屍氣瀰漫的水中也絕無生機,落入棺材山這天羅地網裏真是插翅難逃。 正當我們一籌莫展之際,突然一片驚天動地的巨響,就如撕銅斷鐵一般,頭頂上卡擦擦亂響不絕,原來層層纏繞在棺材山周圍的九死驚陵甲,終於抵受不住水流轟然衝擊之勢,但又遇到四周狹窄的岩層阻擋,硬生生被從山體上扯落開來。 形如金屬荊棘的九死驚陵甲盤根錯節,倒刺互相咬合,一部分銅甲脫離棺材山的同時,也將其餘的銅甲從山體上剝拽下來。 棺材山的體積和重量頓時減小,被洶湧而出的地下河流一衝,立即撞破了前方薄弱的岩層,繼續在顫動顛簸中,傾斜著向前移動。 九死驚陵甲被剝離之時,山體震顫格外猛烈,我們身處石壁岩fèng的間隙裏,都險些被撞入水中,隨即移山倒海般的震動一波接著一波,再也沒有給人喘息的餘地,地底的巫鹽洞窟一路偏滑傾斜,棺材山便順著地勢不停地移動。 我們借著一處狹窄的懸棺墓穴藏身,五髒六腑都跟著山體忽高忽低的顛簸一同起起伏伏,隻覺得頭暈目眩,就連手腳身體都已失去了平衡,腦海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身在何處。 不知道隨著棺材山在地底移動了多遠,最後猛然停住,耳聽水聲轟鳴如雷,又見眼前一片白光刺目,還以為是產生了幻覺,但冷風撲麵,使人稍微清醒了一些,定睛看來,方才發現這座空腹石山已經進入了山高水長的棺材峽了。 時下正值汛期,棺材峽山勢森嚴壁立,高山峽穀裏如龍似虎的水勢奔騰咆哮,地底改道的洪流,在靠近穀底的河道上空峭壁裏,衝出了一條瀑布,棺材山順流而下,前端撞在了對麵絕壁上,後端兀自停在瀑布洞口,就這麽懸停在了半空。 藏納著地仙村盤古脈等遺蹟的棺材山體積雖然不小,但到了這段大峽穀裏卻顯得微不足道,隻是峽壁陡峭狹窄,才未使得棺材山直接墜入大江,但那山體飽受水流衝擊,又被九死驚陵甲侵蝕了數百年,此時四麵棺壁已是千瘡百孔,遍體鱗傷,猶如一具腐朽了千年的懸棺,裸露在狂風暴雨之中,隨時都會被激流沖的粉身碎骨。 此時山外正是白晝,我們在峭壁間驚魂未定,摸了摸腿腳腦袋都在原位,皆是暗自慶幸,但腦中仍是七葷八素一團混亂,隻剩趕緊脫身離開此地一個念頭,慌慌忙忙爬到傾斜的岩壁頂端向周圍一望,隻見頭頂天懸一線,兩道千仞峭壁間亂雲飄渺,棺材山猶如懸棺橫空,底下的江河洶湧奔流,水勢澎湃驚人。 我趴在棺壁頂端,回身向棺材山內一看,被顛搖散了的思緒才重新聚集。此刻建在盤古脈屍形山上的地仙村,早已是房倒屋塌,盤古脈也已破碎崩潰,積在山體前端的血水尚未被大水沖盡,由於山體傾斜,「棺材山」前端頂在峽穀對麵的絕壁之上,後端卻仍懸在地下水脈噴湧而出的瀑布洞口裏,烏黑渾濁的水流,把地下墓穴裏的無數屍體衝上水麵推向峭壁。 那些殉葬者的屍體,被古墓外的山風一觸,立刻在身上生出一層黑斑,我驚呼一聲不好,地仙村裏的死人要屍變化為「黑凶」了! 孫九爺叫苦不迭,這些不是殭屍,殭屍一不能聽雞鳴,二不能在白天屍變,更不可能沒有棺槨,這些都是隨封師古煉化的屍仙! 在民間傳說中,古僵化凶為崇,可以撲人吸髓,無論是飛僵、行僵,一到了雞鳴天亮之時,便即倒如枯木。而且殭屍必然是在棺槨中才會屍變,地仙墓欞星殿裏的死者除了封師古以外,都沒有棺槨裝殮,如此之多的屍體突然在山中生出黑斑,顯得極為反常,所以孫九爺認為他們都是煉出形骸的屍仙。 此前眾人還道古墓裏隻有封師古一具屍仙,不了竟有如此之多,親眼目睹天兆之中的大劫已經出現,我們這夥人算是再也沒有回天之術了。 孫九爺道:「屍仙還未顯出全形,咱們應該到近處去看看他們究竟是什麽東西,哪怕是豁出性命……也得把他們全部毀掉。」 胖子身在高處,全身膽氣先去了七分,忙說:「不是胖爺不仗義,那些死倒兒水火不侵,咱拿它們能有什麽辦法?還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算了,老胡咱們趕緊撤。」 我看看四周,立刻打定了主意,對眾人說:「這座山隨時都會崩潰瓦解,棺材山後端陷在瀑布激流裏,想要離開隻有從棺首攀著峭壁才是一條生路。」說罷就當先沿著石壁向棺首而行,shirley楊等人互相招呼一聲,也都在我身後跟了上來。 瀑布衝擊之下,那棺材山遍體震動,山體後部的一切土石建築,正逐漸被水流衝進峽穀,落入急流中的東西,不論是大是小,頃刻間就沒了蹤影。棺材山的後半截山體僅剩下一個軀殼,接下來的每分每秒都可能徹底崩塌散落,走在其中,好似身臨倒傾的天河之上,絕險無比。 堪堪行到棺材山抵在峭壁上的棺首處,山體的分崩離析也在不斷加劇,那聲勢真可謂是石破天驚,日月變色。我看孫九爺還想攀下去查看那些生遍黑斑的屍體,急忙拽住他。棺材山在頃刻間就會徹底崩塌落入大江,地仙村裏的東西不管是死是活,都會被江水捲走,看來用不著咱們再費周折,封師古的神機妙算轉瞬就要成空,幸虧咱們沒有完全相信天啟中的預兆,現在還不逃命脫身,更待何時? 孫九爺卻不放心,毫不掛念自身安危,執意要親自去查看個究竟,我本有心不再管他,但許多事情還要落在此人身上,便讓shirley楊帶著麽妹先攀上鑿在峭壁間的鳥道,隨後我和胖子強行拖住孫九爺便走。 在峭壁上攀出十幾米,料來棺材山也該墜入大江了,但都覺得事有蹊蹺,不像是可以如此了結,又覺得峽穀中雲霧有異,忍不住回頭一望,不望則可,這一望險些驚得魂魄出竅。 隻見我們身下的峭壁上,竟然爬滿了從地仙村古墓裏遇水浮出的死屍,密密麻麻不計其數,那些給地仙封師古陪葬的死者,一個個全身生滿了黴變的屍毛。此時峽穀底部黑霧瀰漫,棺材山中殘存的廢墟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如同一片從洪水中浮出的鬼域魔窟,那情形簡直就像是「酆都城門一時開,放出十萬惡鬼來。」 (註:酆都——鬼城,傳說中的地府)第六十一章 龍視 我心道不妙,地仙村裏的死屍全逃出來了,烏羊王古墓守陵人推算出的天兆,到最後果然是一一應驗,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冥冥之中註定將要發生的事情,終究是誰也改變不了。 從棺材山裏爬出的屍體,幾乎遮蔽了暗青色的峭壁,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地仙封師古那具頭部裂為兩半的屍首,也赫然混在在其中,在群屍簇擁下距離我們越來越近,混亂中看不清是如何移動的,隻是轉瞬間已到了腳下。 事情發展的太快,不容人再做思量,我趕緊從嵌壁鳥道間向上攀爬,隻求離那化為「屍仙」的封師古越遠越好,可是兩條腿就如同灌滿了鉛水,雖是心急,在那陡峭的鳥道間拔足挪動,卻是格外地艱難緩慢。 孫九爺心如死灰,他肩上負傷,一條胳膊已經完全不能活動,當下撲在狹窄的岩道裏再也不想逃了。眼看地仙封師古的屍體如同壁虎般遊牆直上,裹著一團腐臭異常的黑霧,自下而上正撞到孫九爺身上。 我來不及出手相救,全身一涼,心想這回孫九爺算是完了,正打算繼續逃命,眼中卻出現了一幕不可思議的情形,那屍仙竟對孫九爺視而不見,在他身邊擦過,徑直撲向了距離它更遠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