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如今之計,隻能先想辦法躲過棺材山毀滅的浩劫。看情形逃是逃不出去,隻能固守待變,然後看看事態究竟會如何發展,再做理會。當即便取出《觀山相宅圖》來,問眾人這棺材山裏什麽地方最為堅固,要找一個穩妥的所在,最好是可進可退,避過四麵八方的九死驚陵甲。 孫九爺說要是天啟是真,咱們逃到哪裏,哪裏就是安全的,在屍仙出山之前,即使是天崩地裂咱們也死不了。 我說這件事不能這麽看,天啟中最後的災難會不會發生,而這災難又是什麽情形,不真正到了那個時刻,誰也說不清楚,而且盜星隻有一枚,咱們五個人是不是都對應此星?還是會有些人死在棺材山裏,有些人會帶著屍仙出去?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眼下能做的,隻有盡人事、聽天命而已,有道是「命是天註定,事在人所為」,咱們倒鬥摸金的原則是「寧走十步遠,不走一步險」,凡是自身能做到的事情,還是要竭盡全力去做。 眾人都覺得是這個道理,便各自出謀劃策。最後參考麽妹兒和孫九爺的意見,一致認為地仙村封家老宅最為堅固,因為在封氏大宅的正堂屋,地下除了墓室,還應該有幾條與清溪鎮封家舊宅相通的地窖,是個藏納金銀、躲避兵禍的戰備區域,其位置在地圖中也有標註,那裏絕對封閉堅固,附近的棺材蟲也爬不進去。 我見石牢中有照燭推算用的燈盞蠟燭和殘油,心想此物正有大用場,但還缺點東西,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先在室中對那些屍骸拜了一拜:「諸位老少爺們兒,按理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別看咱們來自五湖四海,可都有一個共同的死對頭,所以……我們有困難的話,你們可得多多支援。待會兒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務必包涵。鹽多了鹹、話多了煩,我就不跟諸位同誌多說了,姓胡的要是還能活著出去,必定多燒紙馬香錁,度薦各位早脫幽冥,下輩子投胎保準都能當上領導幹部。」 說完我讓眾人剝了幾件刑徒的衣衫,找幾條斷肢無主的幹枯腿腳,浸上燈油,綁了幾支簡易火把,準備返回到地仙村時用其驅趕棺材蟲,然後的事就是找到出口,返回地仙村。石牢後邊的大門被重鎖扣了,但麽妹兒有拆銷器兒撬鎖的蜂匣子手藝,對付區區幾道鐵鎖不在話下。 推開石牢後門,見又是一段傾斜的石階通道,總之越往上就離地仙村越近,眾人也無心再去多想,魚貫鑽進暗道一路舉步向上而行。盡頭處有個被鎖住的蓋子,再次撬開鎖銷,就覺得眼前一亮,我定睛一看,原來兜了一圈,又轉回到了盤古脈腹部裂開的深壑之前,這裏距離地仙村後麵的村口不遠,四周有陽燧流動的石槽依然循環流淌不絕。 棺材山裏的地震、地顫不斷發生,地仙村中的房舍卻還堅固,並沒有出現大規模坍塌,爬進山裏的棺材蟲仍在四周流竄,隻是畏懼陽燧,不敢接近通往欞星殿的玉窟。 我打個手勢,招呼暗道裏的人都鑽出來,正準備點燃火把前往封家大宅,四周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情況。 那些從山壁上爬入地仙村的棺材蟲,像是突然被什麽恐怖的東西驅趕,如同一片片黑潮般向我們撲了過來,它們似乎失去了常性,根本不顧石槽裏陽燧的威脅,爬在前邊的棺材蟲落入石槽當即死亡,但死掉的蟲子頃刻間就將溝槽填滿,其餘的前仆後繼狂湧過來。 我心想這要不是棺材蟲都瘋了,就是它們預感到地仙村裏有更恐怖的東西即將出現,在走投無路之際,才奮不顧身地要逃進盤古脈玉窟中躲避。這種情況下火把已經沒用了,我們五個人再不逃跑,都得活生生被棺材蟲啃碎了。 我心下駭然,正要招呼大夥趕緊退回暗道裏躲避,沒想到孫九爺卻已在身後把暗門的鐵鎖重新扣上,而且往鑰匙孔裏塞滿了泥土,再想回去可就回不去了。我腦中「嗡」的一聲,再也壓製不住心頭的怒火,揪住他的衣領罵道:「孫老九,你他媽的真瘋了!信不信我把你大卸八塊!」 孫九爺的臉上毫無表情,冷冰冰的說:「我隻是想看看命中注定的事情究竟能不能改變,要是天啟中最後的災難註定要發生,爬過來再多的棺材蟲都咬不死咱們;相反如果咱們都被蟲子啃沒了,地仙村裏的死人就永遠不可能重見天日。」 第五十八章 移動的大山 孫九爺滿肚子都是仇怨,對於他想做到的事,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犧牲的,我和shkrley楊、胖子、麽妹兒四個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如同糙芥,可以毫不猶豫地放棄,所作所為已經不能用常理衡量。 我對孫九爺雖有戒心,也一直暗中盯著他的舉動,但剛剛那一瞬間,我的注意力被地仙村裏出現的反常現象所吸引,誰承想百密一疏,這麽稍稍一分神,就被他鑽了個空子,把眾人的退路徹底切斷了。 我可不想拿眾人的生死,去檢驗命運的真實力量,暴怒之下,一把將孫九爺摜倒在地,但這時候棺材蟲已從村中鋪天蓋地的蜂擁而來。我眼下也顧不上再理會他了,四下裏一望,見身後有幾座石坊牌樓,在深壑兩端橫空淩跨。 我估計此時再從深壑古壁逃向欞星殿,肯定會被棺材蟲在半路兜住,便把手一指,招呼胖子等人趕快爬上石坊。 孫九爺從地上掙紮著想要再次阻止眾人,胖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見狀二話不說,抽出工兵鏟來,一鏟子狠狠拍到孫九爺頭頂。 孫九爺腦袋上雖然帶著登山頭盔,但被胖子的工兵鏟狠狠砸中,還是承受不住,雙眼一翻就栽倒在地。 我說就讓孫九爺自己改變命運把,咱們趕緊撤!shirley楊不忍就此拋下孫九爺不管,對我叫了聲「必須帶上他」,就同麽妹兒兩人倒拽著昏迷不醒的孫教授雙腿,拚命把它拖向石坊。 我無可奈何,隻好咬牙啟齒地同胖子幫忙去抬,四個人像抬死狗般,把孫九爺連搬帶拖,撂到了石坊的柱子下邊。 這時四周環形石槽中的陽燧,都被棺材蟲的屍體埋住,附近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黑暗中我發覺已經有不少棺材蟲爬到了腳底,它們雖然是受驚奔竄,無心啃噬活人,但棺材蟲滿身腐毒,爬到哪裏就爛到哪裏,隻能遠遠避開才能倖免於難。 我讓胖子背住孫九爺,眾人相繼蹬著石坊的蟠龍柱爬到高處,前腳剛上去,地下隨即就「嘩嘩嘩」地響成一片,我低頭又往下看去,戰術射燈的光束投到地上,隻見成群的棺材蟲黑潮搬從石柱下爬過,這其中還混雜著地鼠、土龜、陵蠹、黑鼬、毒蛇,以及許多叫不上名稱的奇怪蟲獸,反正都是出沒於墳地、墓穴等隱晦環境中的東西。 棺材山裏並非如同表麵所見是個幽冥之地,雖然被銅甲團團裹住,但由於環境特殊,四周環繞如同棺板的峭壁中,玄棺腐氣滋生,也向來生存著許多生物,形成了一個相對完全封閉的生態係統,或者說這些東西,都是九死驚陵甲的食物,此刻生存於地仙村附近的生靈們,如遭大難,沒命價地逃向地底的玉髓洞窟。 不論是昆蟲還是動物,其對災難的敏銳直覺和預感,遠非人類所及,棺材山地仙村裏會發生這種情形,隻能說明一場可怕的大浩劫即將到來,但下邊的峭壁間似乎布置著更厲害的藥物,所有的棺材蟲爬到壁上就紛紛僵住死亡,雨點般的屍體墜下玉窟。 我們困在石坊上,環抱樑柱,目睹這猶如末日降臨般的景象,不禁由心底裏產生一股惡寒,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正沒奈何處,我看見被胖子單臂夾在腋下的孫九爺忽然睜眼醒了過來。 孫九爺發現胖子正夾著他往石坊上攀爬,馬上伸手去摸隨身攜帶的峨嵋刺。我在旁看得清楚,見他竟想行兇,喝道:「你他娘的找死!」 胖子也感覺到事態不對,罵道:「敢他媽跟胖爺玩陰的,摔死你個老龜兒!」一抬手就把孫九爺鬆開,將他拋下了石柱。 眼看孫九爺就要從半空裏跌落深淵,shinley楊卻拋下飛虎爪,爪頭剛好搭在孫九爺身前的背包帶子上,那條精鋼索子一緊,竟將孫九爺吊在了半空。 孫九爺被飛虎爪鉤住的身子,在石坊下不斷打轉,shirley楊竭盡全力想將他拽上來,但劇烈的搖擺之下,反倒墜得石坊柱樑接合處「嘎吱吱」作響,一時間險象環生。這古牌樓少說也有幾百年歷史了,哪經得住如此折騰,聽聲音和顫動就知道隨時都要倒塌。 石坊並不堅固,而且這兩柱一梁之地更是狹窄異常,我攀在上邊根本不能動彈,隻好對shirley楊叫道:「你別管孫老九了,即便現在救了他,咱們早晚都得被他害死。」 shirley楊受孫九爺重量所墜,漸覺難以支撐,已沒辦法開口說話,但我看她的眼神,也知道她的性格,到死都不會鬆開,眼見他雙手皮開肉綻,都已被飛虎爪的鏈子勒破了,鮮血一滴滴順著索子留下去,滴落在了孫九爺的臉上,不由得替她暗暗著急。 孫九爺四仰八叉懸在空中,摸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沙啞著嗓子叫道「楊小姐……你鬆手吧,看來命中注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在棺材山毀滅之前,咱們註定都能平安無事。」說著話他就拔出峨嵋刺,去割背包的袋子,想從飛虎爪的鎖扣中掙脫出來。 胖子巴不得孫九爺趕緊跌進石坊下摔個粉身碎骨,連身上的恐高症老毛病都忘了,趴在石坊上不斷出言提示,告訴孫九爺該用刀子割斷背包的哪一部分,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自由落體的高難度動作。 麽妹兒不忍看到慘劇發生,一邊罵胖子煽風點火從來不起好作用,一邊又勸孫九爺別做傻事,她雖是有心去幫shirley楊,但她極怕棺材蟲,見身下絕壁上蟲湧如潮,被駭得手腳都是軟的,空自焦急無能為力。 此時的情形是四個人一個挨一個趴在石坊上,最前邊的是shirley楊和麽妹兒,然後是胖子,我則處於最外側,我想幫shirley楊卻被麽妹兒和胖子擋住,可以說是鞭長莫及,有心無力,但看到shirley楊的雙手都快被勒斷了,就再也沉不住氣了。 我隻好冒著隨時摔下深壑中的危險,從胖子和麽妹兒身上爬了過去挪到shirley楊跟前,俯身下去接住了飛虎爪的精鋼鎖鏈纏在手中。我想將孫九爺從下邊拎上來,但這一來動靜不小,我隻覺手上一陣奇疼,整座石坊都跟著不停顫動,搖搖欲墜。 孫九爺不等我將他拽上石坊,就已經割斷了被爪頭所抓一側背包帶子,他的身子「呼」的一下墜入了漆黑的山體裂fèng中。 在這一瞬間,我心裏有如十五個吊桶打水——動了個七上八下,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既沒感到解脫,似乎也沒覺得失落,隱隱覺得孫教授掉進了深淵,也未必就死,何況從他身上的種種跡象來看,似乎從進入烏羊王地宮開始,他就如同一具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