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九爺聽罷點頭說,「屍仙的存在,也許正如楊小姐所言,是類似於古代人眼中天狗吃月亮的神秘現象,但咱們至今也不了解真相,更有可能永遠也解不開古屍成仙的謎團了。而且由於封師古的所作所為,這些東西如今確實出現在了棺材山裏,倘若屍仙逃出這地底世界,會造成多大的危害也不好說。總之咱們還得想辦法,趕在山崩地裂之前,把它徹底除掉。」 胖子插口說,「既然那老地主頭子已經修煉的水火不侵了,咱還能有什麽招?總不能一人一口把他嚼碎吃了吧?依胖爺所見,這活不是咱們不想幹,而是實在幹不了,不如隨便卷點明器,趁著腿腳還能動喚,撒開丫子跑返出去才是正路。」 孫九爺冷哼一聲說,「王胖子你還在做夢?九死驚陵甲的厲害你又不是沒瞧見,我先前反覆說過了,隻要這座棺材山一完,咱們連具囫圇屍首都留不下,竟然還指望逃命?不如聽我一句勸,人的一生,活得有沒有價值,不在於他生命的長短,而是取決於他這一生做過什麽……」 不等孫九爺說完,胖子就惱了起來,罵道,「放你封家老祖宗的狗臭屁,那老地主頭子燒都燒不化,你有種自己下去跟他拿板磚菜刀單練,別他媽拽著大夥給你墊背。反正胖爺是死活也得逃出去,咱是光榮的無產階級,死也不能死在棺材山給地主當陪葬品。」 麽妹兒看胖子和孫九爺快要掐起來,趕緊勸阻,但她哪勸得住這兩位,shirley楊見狀趕緊在身後推了我一把,我剛才正在考慮如何克服眼下麵臨的種種困境,經她提醒,立即回過神來對眾人說,「又都歇過勁來了是不是?都別練嘴皮子了,先聽我說,我看棺材山裏發生的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咱們事先的預想,盤古脈中的地形比迷宮還複雜,到目前為止我想不出有什麽辦法可以逃出地仙村,至於想除掉古墓中的屍仙,更是有心無力。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歩,這條暗道裏,多半藏著封師古不可告人的秘密,大夥先在這喘口氣,然後再沿著這條暗道走下去,看看能否找到脫身之策。」 我終於將眾人說服,這種處境別無他策,誰也想不出什麽高招,可以說目前我們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也隻有這條暗道,是最後一條行動路線,究竟是生路還是死路,要先押上五條人命才能知道結果。 原地發愁幹著急於事無補,俗話說的好,「要吃辣子栽辣秧,想吃鯉魚走長江」,要想逃出生天,也許隻有挖掘出棺材山所埋藏的真正秘密。可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九死驚陵甲緊緊箍住山體,塌方和地震不斷發生,我們稍微歇了幾分鍾,就不得不匆匆起身,繼續沿著地仙的暗道往最深處探尋。 這段暗道的地形並不規則,有的地方開闊,有的地方狹窄,就在這地下暗道中,仿佛真有一股無影無形的恐怖力量緊緊包圍在眾人身邊,也許那是一種冥冥之中傳來的巨大震懾力,使得進來的人們,不由自主的呼吸粗重起來,不得不對古人的遺蹟產生一種畏懼心理。 暗道後麵的凹牆裏都是些古老的青銅神像,看形貌便知是極古之物,但連孫九爺都分辨不出具體是什麽朝代和文化背景的,隻見那些搞大的銅人麵貌更加猙獰,個個窮髮凸眼,青麵獠牙,低著頭對暗道中怒目而視,好似修羅惡鬼現出原形,銅人手中都抱著鑌鐵兵器,身上的服飾也十分奇特,像是一種造型古老的皮鎧。 銅人腳下還踩踏著一些銅獸,大多是熊羆一類的猛獸,那些巨熊全部掙紮嘶號堪堪廢命,或是肢體殘斷,或是顫慄拜伏,無論是人是獸,神態皆是栩栩如生,甚至能讓人感到,這是親眼目睹怒目金剛屠殺巨熊時那血流成河的一幕,銅人銅獸身體上都鑄著殘缺不全的粗重鎖鏈和銅環,像是某禁錮囚徒的刑具。 我遠遠的用工兵鏟敲了敲那些銅人,聲音沉悶渾厚,不像是藏著空心的機括陷阱,這才稍微放心,眾人順這地上鋪設著鐵鏈的暗道,又向前摸索著走出了十幾歩,發現地上又橫臥著一具屍體。這具死屍十分奇怪,看起來生前應該是個瘦骨嶙峋的老者,臉上披頭散髮,身著的衣衫破爛不堪,幾近半裸,裸露的胸膛上一條條肋骨都突顯出來。 因為棺材山是條藏風納水的靈脈,所以地仙村的死者皆是麵容如生,全部死者的皮肉容貌都還保存完好,絕不會形成幹屍。而暗道中的這具屍體,不僅被鎖在粗重的鐵鏈上,而且幹癟枯瘦,猶如惡鬼一般,手腳皆被鐐銬鎖住,不出我先前所料,應該是個被關押在密道裏的囚徒。 我記得以前看過一部關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記錄片,片子裏有幾個鏡頭是被德國納粹關押在集中營裏的猶太人,都是瘦的皮包骨頭,可以說那情形十足得觸目驚心,甚至讓人難以想像人類可以因為長期缺乏營養食物而瘦成那副模樣,看到眼前這具囚犯的屍體,就讓我想起了戰爭記錄片裏的那一幕。 不過為什麽地仙封師古,竟會用如此沉重的刑具,來鎖住這樣一個枯瘦的老者?這個關押在地仙村裏的囚徒會是什麽人? 胖子一向是見怪不怪,看了兩眼便說道,「這種事,連沒看過福爾摩斯的人都能分析出來,肯定是反對封師古的人,結果都遭了那老地主頭子的黑手,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活活餓死了。」 shirley楊和孫教授都說不像,看那囚犯的屍身上,衣服的樣子非常古怪,不像是明代百姓的穿著,也不像地仙村裏觀山太保的詭異裝束,被如此秘密地關在地道裏,絕不會是普通人,但是關於囚徒屍體的身份,根本無從判斷。 眾人滿腹狐疑往前走了幾步,赫然是間寬闊的洞室,石室中的鐵索鐐銬更多,鐵鏈上還拷著上百具狼藉的死屍,老少婦孺都有,全部是骨瘦如柴,而且有不少屍首斷肢缺足,死狀悽慘難言。室內更有幾尊青銅巨獸森嚴陳列,大部分的屍骸,都被牢牢鎖在其中一尊高大古老的銅龜周圍。 屍體旁散落著無數人指粗細的死魚,形如梭箭,早都已成了魚幹,隻見那無數小魚都長得十分奇特,身子圓圓滾滾,周身魚鱗都像是刀片,而且全都是一動不動的死魚。麽妹兒是本地山裏人,她知道,在清溪鎮的一條河流中,生長著一種名為「彈塗」的小魚,形如鰍而多鱗,長寸許,山裏人曾用其製作暗器,彈塗小魚晾幹後浸蛇毒,魚幹一見油腥,便會立刻膨脹崩射,鱗片如刀,能夠見血封喉。 把灘塗小魚的魚幹,裝進吹箭用的竹筒,用的時候竹管前端抹豬油,鼓氣一吹,彈出小魚,能夠擊射數十步之外的敵人,隻是彈塗雖利,卻不易捕捉。可能密室中的死人,當年都是被人用彈塗屠殺。 我如墜五裏雲霧,棺材山地仙村怎麽會有這麽個地方?既不像用活人殉葬的墓室,又不像普通關押囚犯的地牢,但這間密室已經是暗道的盡頭,隻有來路一個出口,前麵再也無路可行。 其餘幾個人也都覺茫然失措,眼下隻能推測出一點,這些被關押在地仙村古墓的囚徒,不會是普通的奴隸和罪犯。shirley楊眼明心細,她很快發現在所有死者的身體上,都有一個酷似烏羊的紋身。屍骸中有一位蒼髯老者,看那頭髮鬍鬚和服色,身份顯得與眾不同,我上前一翻,果然在屍體的衣襟內發現了一些字跡。 孫九爺奇道,「還是與烏羊王的傳說有關?這是不是說明,這些囚徒不是地仙村的人,他們也許都是巫楚時代的遺民,為什麽會被封師古抓來關在此地?」說著話,他便迫不及待的躋身過來,觀看那些寫在殘破衣襟上的字跡。 我點了支蠟燭照亮,眾人定睛細辨那片字跡,確實符合孫九爺的猜測,原來這些密室中的屍骸,原本都是棺材峽中一支古老的遺族,世世代代守護著棺材山的秘密。封師古建造地仙村古墓時,在棺材山遇到了這些巫者的後裔,曾殺了他們許多人,後來得知這批人掌握著巫邪時代的占星演卦之術,便將他們秘密關押,日以繼夜的施以酷刑折磨,逼著他們為地仙演卦推象。 由於深藏地底的棺材山,是巫邪時期的祭死之地,埋了無數裝有死者屍器的小棺材,年深日久,陰氣沉積之下,竟在腐屍殘骨裏生出屍丹。凡是死後藏了屍丹一同下葬之人,即使入棺時腐爛僵化,埋在土中百年之後,也會漸漸變得和活人一樣,於是巫者就從土中掘出古屍,以顯靈異之能。 但是後來發現,那些死而不化的屍體一旦出土,就會引發大規模的瘟疫,因其死亡的人畜不計其數,當時巫風也從此衰落。所以在烏羊王死後,棺材山便被視為禁地,平時在當地人口中,連相關一個字都不敢輕易提及。 封師古在盜發烏羊王古墓之時,發現早已沒了腦袋的烏羊王竟然鮮活如生,便動了邪念,知道山裏有條盤古神脈,就打算藉此度練成仙。他認為此前發生的事情,那是由於古人不明究竟,不能善用,反遭其害,於是窮盡所能修造地仙村古墓。 但是封師古是個疑心很重的人,為求萬無一失,便強逼著那些巫者的後裔為其推演象數。封氏祖先是在棺材峽盜掘懸棺發跡,盜出了許多載有星相異術的龍骨,也從中得了一些推算占驗的本事,可都是後天所學,許多奧秘之處不得傳授,畢竟不如烏羊王遺民掌握的精妙廣博。 古代占星觀象,不一定是直接仰望星辰,更準確的辦法是藉助銅器龜甲占卜,因為古人認為龜殼紋路就是天星徵兆的直接反應,現代科學雖然發達,但對人類精神領域的探索,反而不如古代人的理解來的直觀,對於許多古老的語言和啟示的精準難以理解,其實那正是占星演卦的玄妙所在。 地仙封師古從陝西盜掘了幾件西周古銅器,都是推演占星的銅獸,暗中藏在地仙村古墓的密室中,並將這些囚徒關在裏麵。開始那些巫者還不肯觸犯祖宗留下的禁忌,但後來吃不消嚴刑拷打,加上封師古不斷殺人相逼,隻好為其推算。 得出的天啟是,九死驚陵甲會逐漸吞噬棺材山,而在有盜墓者進入古墓倒鬥的時候,地仙的棺槨會遭刀山火海諸劫。自古以來,傳說凡是成仙者必須要經歷若幹劫數,隨後成了屍仙的封師古,將在地仙村毀滅之時,帶著全部殉葬者,跟隨那些盜墓者一同逃出棺材山,然後這世上便會是屍山血海,在天兆星法中稱此為「破山出殺」之象。第五十七章 啟示 這些烏羊王的遺民,生前都很清楚在封師古入葬之時,他們都會被殺掉滅口,在臨刑前,有許多人都在衣襟中藏留了血書,發出了很多極其惡毒的詛咒,死後變為厲鬼也要前來復仇。 我們接連翻看了幾具屍骸留下的詛咒和遺書,越看越是心驚肉跳,這些死者死於幾百年前地仙下葬之時,他們利用西周古銅器占卜象數,所得結果,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能否應驗,但我們五個人卻無不清楚,這些幽深微妙的天機肯定是真的,而且就實實在在的發生在我們身上。如果屍仙出山是命中注定要發生的,那我們就是促成此事的一個重要環節,而且無論我們做什麽,該發生的都必然會發生,人類在早已註定的命運麵前,如同螻蟻般毫無抗爭的餘地。